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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裴晏如出了大理寺的第二日,八皇子带兵造访大理寺。
但除了八皇子本人,其他人皆人头落地,大理寺判,以下犯上。
八皇子铩羽而归,大理寺给出通告,三日后开审。
繁华的街道上,马车穿街而过,却在闹市中停下。
这回不用明惜请罪,裴晏如拉开帘子,举目是青楼画阁,绣户珠帘,文房墨宝的书香气飘散在空气里,繁华如斯,往来间金翠耀目,罗绮飘香。
柳陌花衢间可闻新声巧笑,茶坊酒肆比比皆是,偶尔传出管乐之声。
这是她曾生活过二十多年的墨国。
“大姑娘,您瞧那郎君着实惨了些,模样如此清隽,兴许是哪家被拐走的公子也说不定哩。”
裴晏如正被回忆拉扯,耳边传来女孩惋惜的声音。
裴晏如收回神,转头看向明惜所言的少年。
人群中央,少年半跪在地,身旁肥硕的人伢子吐了口唾沫,扬起手里的马鞭朝着少年的背便是狠抽下去,全然不顾少年生死。
裴晏如眸底沉静一片,墨国重文,兵力不足,年年战败于占领北方的大兴国,每年需向大兴国缴纳大量的贡品不说,大兴国的贵族可以在墨国境内肆无忌惮的虐打百姓。
若是闹出人命,也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贱民该死”带过。
而像少年这般生死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人,墨国境内不知几许。
“大姑娘?”明惜看不下去了,移开了眼,见裴晏如正看的出神,壮着胆子出声。
今日大姑娘好说话,她可要多说些才是。
裴晏如正要收回视线,乍然对上少年那倔强的眸。
这张脸...!
裴晏如神色微变,心底忽而有些激动起来,双手无意识搭在窗子上,想将少年看个仔细。
名字尚未脱口,却见少年移开了视线,陌生极了。
也并不对她抱希望。
裴晏如刚刚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眸光微转。
若是她没有记错.....
马车缓缓离开。
沿着街道朝着那宏伟的府邸而去。
却在远离人群之后,裴晏如拉开帘子,回望着那被人群聚拢而看不见身影的方向,轻声道,“明惜,去将那少年买回来吧,府里正好缺了小厮。”
明惜还在心底默默给少年祈祷,听见裴晏如的话,手下握马绳的手微顿,喜上眉梢,“好,婢子等会儿就去。”
马车停在一座宏伟的府邸外,朱红的牌匾上笔走龙蛇的“裴府”乃是先帝亲手所提。
但如今生了灰,却没人去关心。
裴晏如踩着板凳下了马车,抬眼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府邸,恍如隔世。
忽地失笑。
也确实隔了一世了。
明惜还惦记着那俊俏的小郎君,拖着马车兴冲冲的交给马房的管事,提起裙子一溜烟的又往街上奔去了。
裴晏如只听得一句,“婢子定将那小郎君带回来”就见那十三四岁的女孩脚底生风,跑的飞快。
马房的管事如握烫手山芋似的,抖了抖,战战兢兢的看向裴晏如,躬身行礼,“大姑娘安好。”
裴晏如眸光微闪,略颔首,“杨伯。”
也不怪明惜和杨伯惧她,曾几何时,她与宋府千金出游之时,府里一名丫鬟沏茶之时不小心烫到宋府千金,惹恼了那千金,向她提议将丫鬟双手缚住绑在马车后,一路将人拖回府,小惩大戒。
彼时她忧心恐得罪了宋府,便没敢拒绝。
殊不知那丫鬟早先得了咳疾,经不起此等折磨,半道上便没了气。
自那之后,宋府千金将责任一应推到她身上,她有口难言,自此在京中落下了苛待奴仆的恶名。
连带着府内的丫鬟婆子也听信了人言,畏惧她仿若她是何等洪水猛兽。
裴晏如轻叹了口气,现在算算,她回来的时间正是这件事发生不久,府里人怕她的紧也无可厚非。
她轻提裙摆,跨过门槛。
堂前的梨树正开的好,雪白的花嵌在乌黑的树枝之间,银星点点。
府内寂静,一名洒扫的丫鬟见着堂前的裴晏如,小脸发白着上前行礼,“大姑娘安好。”
“祖母还有其他几位姑娘呢?”裴晏如温和着问。
那小丫鬟额上冒出汗,眼底闪过些许不甘但不敢表现,只诺诺的回道,“回大姑娘的话,老夫人正在房中休息,二姑娘出门在外尚未归,三姑娘在书房看书,四姑娘也在房中。”
裴晏如认出这丫鬟正是死去丫鬟平日里交好的姐妹,名唤明心,心下了然,摸了摸女孩的头,只道,“你且先忙着,明悠一事,我自有安排,断不会委屈了她。”
话落,裴晏如抬腿朝安宁堂走。
明心垂着眉眼,直到看不见那浅蓝色裙摆之时才敢抬头,小手忍不住摸了摸被大姑娘摸过的头发。
温暖的触感似乎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满腔的怨怼被压下了些许。
明心凝视着裴晏如离开的方向,藏在袖子里的断刃割破了手掌,湿濡刺痛的感觉让她清醒了些,却更加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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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堂外。
裴晏如在嗅到院中弥漫着的浓重的药味之时顿住了脚步,眼眶微热。
祖母罗氏,与过世的祖父一样,戎马一生,给裴府挣下将军府的名号,如今缠绵病榻,苟延残喘。
却依旧被新帝视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当真是薄凉不过帝王家。
门口服侍的婆子见着她,面上一喜,连忙提裙往内屋走,“老夫人,大姑娘回来啦!”
很快,一道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传来,“是泠姐儿回来了?快到我跟前瞧瞧。”
裴晏如顾不得细思,忙踏进屋,在屋外便觉得药气重,进了屋方觉药味更甚。
她越过屏风,目光落在床榻之上的苍老容颜时,蕴在眼眶里的泪禁不住落下,快走几步,握住老人瘦的只剩皮包骨的手,“祖母,我回来了。”
“哎哎,回来了就好,这趟出门苦了你了。”罗氏忙用丝绢擦去女孩不断落下的泪珠,心疼极了。
她的泠姐儿虽性子懦弱了些,但在寻常人面前却鲜少落泪,此次怕是受了大委屈了。
“祖母莫忙,孙女儿没事。”
裴晏如接过手绢,将泪水尽数擦净,眼底只剩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