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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先生是什么人?
后来清嵘告诉我,那个矮胖的刘先生是天下一等一的炼药师,他炼出来的丹药成色好,又比寻常丹药更有功效。而且此人擅长炼制些奇奇怪怪的丹药,譬如吃下去便只能活三日的,给别人吃了之后就会立马爆炸的,吃过去之后会异常想吃活青蛙的,奇奇怪怪不一而足。
但是天底下少有人会得罪炼药师,炼药师给好人炼药,也给坏人炼药,在西辞山呆了些时日,这个刘先生将西辞山库房堆积的乱七八糟的各类药材都炼了品相极好的丹药,有帮助巩固修为的,有短暂提升灵力的,有提高攻击术法的准头的,也有静心的炼气的不一而足。
西辞山的掌门便把他当成一块儿宝贝捧着,西辞山的司狱大弟子都不能对他违规带邪道人士进来说什么。
有许多邪道人士都往西辞山来,求刘先生炼制些奇怪的丹药。
白凤翎也是要他来炼丹才来此处住下,顺带假惺惺地去找掌门悼念一番司典大弟子如何如何。
清嵘气得牙痒痒,我却不由得沁出冷汗来。难道说这个刘先生便是要将我炼成丹药给白凤翎解毒吗?难道我其实不是孤儿,是个人参精吗?还是别的什么药材?
如此一想我连附和的力气都没有了,浑身打哆嗦。
清嵘见我面色苍白,凑过来问我怎么了。
“你晓得下山的路么?我想家了,我想回镇上瞧瞧去。”
“我没听说西辞镇是什么地方,况且我也不能私自下山,怕是帮不了你,我替你兜着,送你回屋子休息休息。”清嵘便从我手里将长情果抢了,踢着我脚后跟撵着我前行。
我战战兢兢心怀怖惧地往那别院去了,像是羊羔主动往屠宰场去——我突然福至心灵,适时想起林昂如说我是羊羔肉的比喻来,便一下子走不动了,原来我是自己往死路扑了上来!?
腿一软,我摔在门前,无论如何也不肯往前挪一步了。
“疯丫头,你还好么?你是叫人下了咒吗?我瞧瞧能不能解。”清嵘一撒手,果子撒了一地,便掐起个法诀朝着我盘旋半晌,我却像是在地上扎了根,瘫坐着不肯起来。
清嵘便苦思冥想片刻,矮下身子将我双臂搭在他肩头,将我背了起来,一手攥着我的手腕,另一手撑在我腿弯,狠狠弯了腰,便飞奔起来。
少年的身量还未长成,趴在上面有些硌得慌,我突然觉得极为害羞——我近来一直是女子装扮,没有裹胸布,虽然小小两团肉,但毕竟挤了挤,靠在少年背上——
我想撑起身子来,他却以为我要掉下去,紧紧地攥了我的手,跑得更快了些。
我心情更是悲愤不已,一时间不知我该为自己要被炼丹而师父还不来救我而难过还是该为自己红了脸而难过。
清嵘把我背去了一间茅屋,门板破旧得像是马上就要掉下来。他上前踹开门板,门终于寿终正寝啪嗒一声掉下来,他冲进屋子里,把我搁在一张草席上,扭头喊了一声:“师父!救命啊!疯丫头动不了了!”
我没说我动不了了!
我渐渐爬起身来,清嵘的师父也没来。他便跪在我身侧:“疯丫头,你又好了?你刚才是怎么了?脸色煞白煞白,又走不动道,我真以为你是叫人下了咒法呢!”
“我跟你说件事……也不知道你会不会信……会不会帮我。”我艰难地坐直了,我日日都离我的生辰更近些,也就离我的死期更近些。
若是告诉他,他能帮我下山去,我溜回西辞镇,藏在各户人家里面,熬过我的生辰,兴许就能等到师父回来救我了。若是师父伤势未好,怎么能来救我呢?
只是我也不敢确信他能否帮我,吞吞吐吐片刻,他急道:“你这人说话不爽快,不论能不能帮你,我都不告诉别人,你先说了我才晓得能不能帮你。”
我一听有理,点点头,便从脑海中搜罗词汇好把这事说得清楚些。
正在我绞尽脑汁的时候,突然听得有个浑厚的声音笑道:“你这小崽子,从哪里找来个女娃子来。”
我回身,见个粗壮男子靠近,过来揉揉我的头,却顿了片刻,低头打量我,蹙眉思索片刻:“你叫什么?”
“你在这儿干什么?”
与此同时,我听见白凤翎的声音。
她站在窗外,目光清冷,看向屋内我们三人,好像我们都是死人一般。
清嵘的师父便上前一步:“这不是白护法么?到我们西辞山这小地方来有何贵干呐?”
白凤翎不答他,只将目光投向我,我吓得浑身哆嗦,只想往清嵘身后藏,可他是个单薄少年,挡不住我,我天人交战片刻,才站起来,嗫嚅道:“我不过是来玩罢了。”
“过来。”她招招手。
我不敢上前,也不敢不上前,又怕被炼成丹,又怕清嵘和他师父被我牵连,被白凤翎捅死。
浑厚男子道:“这女孩是我的客人,寒舍虽小,却还是能护得住贵客的。”
话音未落,周身爆出一圈极强劲的气来,凝出一个大圆环将我们三个套在里头,接着他双手合十,一道金光闪过,一把大刀出现在他手里,他横刀在眼前,盯紧了白凤翎。
白凤翎还是一身寡淡的黑,她看也没看这男子的架势,上前一步,整间茅屋便随风而起,散开,落了一地的碎木碎草秸,三个人倒是未伤一毫。
我大约明白了这意思了。白凤翎眼神望向我,大约是说若是我不听话,她就要对人下手了。
因着清嵘把白凤翎说得神通广大法术高强,我一点儿也没有犹豫地奔向了白凤翎的身边:“您息怒。”
浑厚男子沉声道:“毛孩子知道什么,快过来,你跟了她,连皮也不剩。”
“我知道。”我回身一礼,心里想谢谢他护着我,却不知如何开口,只想他们不被我连累便好,胸中攒了一口郁气不能发散,闷闷地跟在白凤翎身后。
“我知道了,她要拿你炼丹解毒,你也跟她?”清嵘的师父还是一身要打架的样子,我回身苦笑,没多说,跟着白凤翎颠颠地走了。
我自然是猜出来了,但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又是另一种感觉。我坐在自己房内,白凤翎也不多说什么,我也不问,我折腾着躺下,想着睡一觉就忘了,却被身下的什么硌得不舒服。
是长情果的种子,被清嵘啃得不干不净,黏在我身上了。
我捧了它出院子,刨了个坑扔进去,又想这院子我也不会住得长久,便又挖出来,带着泥土捧在手心。
“你在做什么。”白凤翎从窗户探出半边身子。
“种树。”我听得她的声音,便提醒了我的命运。脑子里乱乱的,想必我也出不了院子了,索性还放在原先的坑里,将泥土拍上。
突然一朵小云浮在我眼前,哗啦啦下了一场小雨,浇在我种树的小土包上。
下完这场小雨,这朵巴掌大的小云也消散了。
我抬眼看万里无云的天,又看东边也没有积攒一点云。颇有些诧异地起了身,见那恰到好处的小雨将那片极干的土润得湿润蓬松,心情好了些。
摊开手掌,去院中掬了一点水洗手,看见有几朵巴掌大的小云从窗口幽幽飘出去,聚在墙角阴影处。
过会儿有一朵小云飘过去,洒了一点点水在我的种子上头,又退回去,排成一排,在墙根等着。
白凤翎倚窗坐着,左手那个诀的手势还停着,接着那只手抬高,把撑窗户的杆子拿下来,窗户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