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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西辞山像被人割了个口子,好好一座尖顶塌了,变成两边歪歪斜斜的尖角。山顶光秃秃一片,原本还有的草木连着地皮被掀起,混在房屋废墟中狼狈但顽强地活着。
一片狼藉外,天空的霞光正在散去。
周边最近的镇子远远见了西辞山的动静,以为又是仙人做些神秘莫测的事情,出来碎碎说了两句就各回各家。
山上一片清冷,没个谈家常的人,死者在废墟下,生者在空中打量这渺小的山头,打量够久,渐渐落在岔出来的断柱子上,一身白衣耀眼得犹如天神。
他静静地绕着这废墟走了两圈,阖眼用神识搜索这座可怜巴巴的山,失望地叹口气。
突然脚下的柱子动了一动,他飞身下去,掀起柱子,露出个圆圆的后脑勺来。
是个少年。西辞山弟子的打扮。
他把这群人都炸成这样,实在无颜救西辞山的人,于是横空飞来一块儿石板,轻飘飘地压在少年头顶。
眼不见为净。看不见看不见。
他心中念念有词,却瞧见石板下蠕动出一只被砸得血肉模糊的拳头,死死攥着什么。
终于少年指节一松,一枚白色的圆溜溜的,恰似剥了壳的煮鸡蛋的果子落出来,滚到他脚前。
长情果?这地方还有长情果?
长情果入口清苦,入喉却甘甜,又因极难种植,非得靠仙缘不可,又因着较为稀少,总是被青年男子拿来送心上人。
于是白衣男子捋了捋自己的白发,颇为不好意思地将果子捡起来,又掀开石板,看见了面目模糊的少年趴在地上,胸前却有一抹嫩绿。
随意地掀开少年和他身上的柱子,在尸身下压着一株被压扁了的幼苗。白发男子打量片刻,竟然是长情果的幼苗。
他又将少年盖住了,想了想,种出果子也不容易,便挥手砸了个大坑,将少年埋进去,立了一块儿石头。
痴情少年。他在上面自顾自地给人家取名字。
低头看看被压扁的长情果,想必也活不久了,于是不再理会。
既然找不到苏歆,也找不到仙灵珠,找不到白凤翎,只剩一个林昂如,不如去毒鹰宗闹腾一番,看看是不是他们藏了起来。
林昂如脚底抹油跑得极快,他还没将西辞山这群骗子都炸完,林昂如放了一串卷轴和他对撞一下就跑了。
苏子枭忧虑地想了许多,苏歆不在西辞山,那么还能去哪里。去毒鹰宗闹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蹙眉思索片刻,抬手掐诀树了一块儿巨大的石碑。
抬手施法,在上面刻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苏歆,为师在天岚宗,见字速来。
仔细想想,还想写什么,但字写得太大了,一块儿石头不够用,于是又竖起了几块儿石碑,写满了对苏歆的叮嘱。譬如要装扮成男子,譬如要换个假名字,如果碰上白凤翎千万能跑就跑,不要惹怒她。不要喝太多生水,十六周岁前一定要想方设法去天岚宗。
要说的话太多,只好将石头插满了整个山头。
最后,他在少年简易的墓前放了一包灵石和些碎银子,便放心大胆地走了。
全然不想其他的可能。
他走后没有多久,一道黑影站在石林中,目光略过这些大字,渐渐蹙起眉来,蹙眉久了,渐渐舒展开来。
黑影走到长情果幼苗前,挥手撒了几朵小云,又飞来两节小树枝,将幼苗扶起来。小云朵恪尽职守地洒下细小的雨滴,土壤变得又松又软。
黑影矮了下去,就在不久之前,她就在这附近,不小心吸食了一部分苏歆的血,竟然得到了好转,她出去寻找,却陡然意识到又要发病了,踉跄着回来,扑倒在院中。
她总是忘记关门,因着想着别人都要被她杀掉了,临死前有个玩伴也好,就纵容那少年常来。
那少年看见她,转头便跑了。
她意识到不大对,又想到西辞山是有莲池的石头放进水源,便挣扎着往后山去了。
后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实在到了极点。
却又被救了上来。
后来听见了声音,用神识一扫,发觉苏子枭在这里借口西辞山以仙灵珠为幌子欺骗众人,大打出手,把西辞山劈开了半截也没能找到苏歆。
苏歆身上的光突然隐掉了,她思来想去,竟然只有一种可能。如今灵气更加充裕,价值更是高了些,还不知要遭遇怎样的祸端。
如今——她们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她需要仙灵珠,又需要水灵,如今两者都在同一体,省事许多,但也麻烦许多。
她所追求的长生是真的存在么?仙人真能长生?可看碧霄仙君那德行,她心里就更生出许多怀疑来。
她生在天岚宗长在天岚宗,平生最大的愿望是飞升成仙享受永生。
白凤翎自小和碧霄仙君一起胡闹,苏子枭比他们都大些,碧霄再比她大些,碧霄仙君从仙界来,结果连她也打不过,仙君也会长大,也会衰老,也会病,甚至,也会……中毒。
仙人也会心底阴暗,也会嫉妒,会恨,会不择手段。
为了让她从首席大弟子的名分上掉下来,碧霄仙君给她下了毒,两人几乎同归于尽一样。
碧霄因着仙人之体,沉睡不起。
而她脱出天岚宗到毒鹰宗寻找各种邪道法门用以活着。
她几乎不知道是怎么就到了这地步。肯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岔子。肯定是的,碧霄不会背叛她,最终背叛她的是碧霄,处分她的是苏子枭。
每每想起此事她就生出无尽的愤怒来。
她几乎要将这些石头都炸了,出手前还是忍住了。
好像白白吞了口苍蝇一般恶心,她想,自己果然是个为了长生不择手段的烂人。
于是她掐诀,展开一张密不透风的蓝色大网,滋滋声响起,石林被拆了个粉碎。唯独剩下了那株幼小的长情果树苗,顶着小云朵的帽子被滋润着,慢慢挺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