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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面纱之后,眉心微微皱起,却并不是为了对方的调戏。
不对劲,如黄药师这般的人,是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一个人如果做了一件与他本身性格作风完全不符的事,那么只能说明
——他另有所图。
连清对危机的意识是十分敏感的,一个失去记忆的人,独自行走江湖,挑战半百高手之后还能够独善其身,依靠的不可能仅仅只是武力。
只是,身为东邪的黄药师,不但武功高强,而且又是五绝之一,实力与地位兼备,这样的人,有什么东西是需要从她身上得到的?
一丝荒诞的想法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
什么样的话可以当笑话讲,可以对谁讲,聪明的人都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
透过黑色的纱,她注视着俊美无俦的青年,想找出一丝蛛丝马迹,却只能看到他带着笑意的眉眼之中,那无穷无尽的黑沉,真是深不可测的人。
她突然轻咳了一声,神色稍稍扭曲了一下。
摊开方才捂住嘴的手,手心之处已然染上了猩红之色。
“你怎么了?”
黄药师突然握住连清的手,全然没有顾及到自己的行为是否孟浪。
他将手指搭在对方的皓腕之上,还不及把脉就被她一把推开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滚开。”
冷然若霜的语气似乎可以将空气凝结,连清绕开黄药师,向着客栈二楼而去。
而这一次,黄药师没有阻拦。
冷汗骤然间从曲灵风的额头沁出,对自己才拜不久的师傅,他说不上有多了解,却也很清楚,黄药师绝对不是一个能用“滚”来打发的人。对方竟然敢当面下他面子,在少年的眼里,无异于是找死。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恰恰与他想得截然不同,黄药师不仅没有当场发作,反而颇有兴致地换了一张干净的桌子,让掌柜去沏一壶好茶,独自品茗。
“灵风,昨日为师已经飞鸽传书给你师兄,你暂且去全真教住几天,等着他来接你,为师还有其他的事要办,你先跟着他一同回桃花岛。”
连清回到厢房后不久,就等来了纪飞舟。
少年进门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直接跪拜在她面前道,磕了个头,“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她没有阻止对方的行为。对于一个不知是否有命活到明日的人,成全对方最后一个心愿,未尝不可。现在想想,当初没有狠心杀了纪飞舟,也不是一件错事。
“既然徒儿这么诚心,就帮为师做一件事。”
轻抚着桌面上的白衫,连清别有意味地笑了笑。
正午时分,终南小道。
一匹白色骏马,疾驰飞奔,舞起一片尘沙,迎面而来的劲风吹得衣衫咧咧作响。
猛然间,一颗石子疾速飞来,打在白马的前腿上,白马嘶鸣一声,向前跪伏,所幸马背上的人反应很是迅捷,一个翻身向后,便脱离了被白马摔落的结局。
只是他戴的黑纱斗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啪地一声,滚落在了地上。
清秀的少年面容露了出来,原来方才骑马奔驰的人并非连清,而是穿着连清衣衫的纪飞舟。
那么,他究竟为何如此装扮呢?
从不远处走过来的黄药师便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袭青衫,一支玉箫,身形颀长优雅,风姿湛然若神,足以让这世间多数的男子自惭形愧,可谓公子无双。只是,任谁也想不到,这样谪仙一般的男子,竟还会有女人视他的爱慕于无物,千方百计想要躲避他。
纪飞舟从不认为自己蠢,然而此刻,他真心觉得自己很蠢。
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被人欺骗,被人利用。
而最蠢的人,便是要为此而丢了性命,他自然是不会做那最蠢的人。
于是,在黄药师出手前,他坦然道:“她让我先往西,半个月之后在四川汇合。”
终南山下的小道自西向东贯穿,纪飞舟说这话的目的,却不是为了告诉黄药师他应该去四川找人。一个狡猾的人,在向西的路上设置障眼法,那么,她自然是向东而去的。
“我并不是在等你。”黄药师看向地面,似是在观察着什么,“你现在可以离开,但要记得,走着离开。”明修栈道,暗渡成仓,会用此法的人,可不仅是她,青年的嘴角雅然勾起一道优美的弧度。
纪飞舟听了对方的话,顿觉一头雾水,全然想不通他的目的。尽管如此,他还是依照对方的话,徒步向前。武力的差距,只能让他听从于青年,这就是江湖的规矩。
倚在客栈的窗边,连清看着青衫男子纵马从西面折回,向着东面而行。
一刻后,她穿着一身黑衣,如男子一般束发,悠然走下客栈。即使她巴不得一日驰千里,也必须装作悠然的样子。谁又知道,这客栈里有没有黄药师派来监视的人?
向西的道路上,她一边走着,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一扫路面。只见马蹄印交错纵横,深浅不一。大约走了十来里左右,地面上出现几个相当深的印迹,而之后的马蹄印变得很是凌乱,就像是马儿突然间受到了惊吓之后慌不择路地狂奔。
这是连清想要看到的,直到此刻,她才稍稍放下了心中的戒备。
一个男子「纠缠」一个女子的目的,其实并不那么复杂,她后来故意咳血以及说出那种话的行为不过是为了进一步确定自己的猜测。
心高气傲的黄药师本不应该忍下这口气,但若是他忍下了,一切不言而喻。
——尽管不可置信,这个男人确实对她有意。
若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那也倒罢了,但他偏偏是黄药师,这个男人的本质和她太相似,想要的东西,就是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手便是他们的信条。既然她无意,便不能给他分毫的机会,否则——
连清故意让纪飞舟向西而行引开黄药师,她断定少年必然为了保命而告诉黄药师她的行踪。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哪怕是徒弟也一样,更何况还是才拜的?她自然不会相信少年,黄药师向东而行便是最好的证明。除了自己,谁都不能交付绝对的信任。
继续向前,一里之后,连清以为向东而去的男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眸光一闪,她微讶挑眉。
“别后不久又再次重见,可见我们当真有缘。”
女人虽是改变了装束,又易了容,但是黄药师依然能够在第一眼便认出她来。
有些人,你只需看一眼,就再也无法忘记。
“都在你的算计中,自然是不会无缘的。”
连清平静地注视着对方,心下却百转千回,原从来一开始,她就踏入了对方所设下的局。
“多疑有时是好事,有时也是坏事。”
黄药师很是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算计,以一句调戏之言为开端,为的就是她的起疑,而后种种,都在他意料之中。
那日终南山斜峰之战,连清刚踏入武学新境,还无法收放自如,确实是受了不小的内伤,纵然在王重阳面前她掩饰得很好,但是却骗不了黄药师,他和她走得都是唯我之境这条路,自然是相当了解这种境界在最初的时候,内力不稳定会加重内伤。
那一战,着实让黄药师看到了不少东西。
就单打独斗而言,连清胜不了黄药师,只是,却一定能够脱身。若是让她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后恢复了原本实力或者更进一步,他要成功擒住她,就相当不易了。
所以,他当机立断,引她上钩。
乘虚而入这样的事他做得顺风顺水,很卑鄙吗?
他可不会承认,只要能够达到目的,手段根本不必计较。
第一次见面,黄药师就喜欢上了这个女人。
既然对方对他无意,他只好自己「争裙了。
想要的,就不择手段去得到,他想她也是认同的。
他们是同一种人,天造地设,理所应当在一起。
并不是没有想过徐徐图之,但若是结果不如意,又去哪里再找一个能够擒住她的良机?运气这种东西谁都说不准,他必然要将不可预测的未来就此扼杀。
现在,她不喜欢他,没有关系,等到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了,他自然多的是手段让她离不开他。许多男人认为,对女人用强迫的手段没有意思。然而,于黄药师这样的男人而言,心甘情愿固然好,但倘若实在不成,强迫的手段却是必要的。
黄药师宁可被恨着、被厌恶着,也不愿意失去他喜欢的女人。如果两个人之间一定只能有一个人是快乐的,那么很抱歉,他绝不是一个无私的人。
看来,真正自以为是的人是她,连清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是战还是降?
哪一种看上去都不是个好选择。连清的掌心在空气中划过,凝结成几枚透明色的细针,指尖一抖,这如牛毛般的小针四散开来,向着黄药师身上的几处关节袭去。
他正要闪身躲开,她却不知为何,突然向地面坠去,黄药师心下一急,直冲上前,想要查看对方的状况,是以,原本他能够避开全部的冰针,却是硬深深让其中一根打入他的右臂之中。
他接住连清之时,怀中的人突然睁开眼,向着他被冰针穿透的右臂猛力一击。
连清选择的是并不是战或者降中的任何一种,而是第三种——兵不厌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