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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伽尔他们来的第二波猎人正在非常有条理地处理着现场, 很多的尸体需要收, 很多痕迹要检测——比起千年前背着刀剑单挑迪腐、管杀不管埋的先辈们,他们显然更适合这种科学严谨细致的工作,显然, 经过了时间的洗礼,这份工作的性质也从打手进化成了技术工种。
各种仪器滴滴答答地响个不停, 工作人员们进进出出,取证, 拿出形态不一的试纸, 小声交谈着记录调查结果。
埃文目光躲闪过那些被白布盖起来、默默地被抬走的尸体,低声说:“我还是……第二次看见死人。”
卡洛斯被一下子涌出来的这么多人弄得有些头晕,不过终于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一个慕名已久的“探测器”, 一边饶有兴致地摆弄着, 一边随口问:“第一次呢?”
“有一次走在路上遇见了一起车祸……”
“……”卡洛斯停顿了一会,好半天才绞尽脑汁地憋出一句安慰, “呃……不错, 很罕见的经历——我就从来没有见过。”
一股血腥味传来,埃文就像是被人按了暂停一样,颤颤巍巍地拉着卡洛斯站住:“那个……我我我我不能再往里走了。”
“唉,”卡洛斯想起他那点温柔可爱的小毛病,叹了口气, “说真的兄弟,你要不要先从红颜料或者番茄汁之类的锻炼起。”
埃文哭丧着脸说:“就因为这个,我从不吃番茄酱。”
卡洛斯·快餐脑残粉·弗拉瑞特先生恨铁不成钢地说:“我能代表麦当劳里那个白脸红鼻头的哥们儿鄙视你么?”
埃文烂泥糊不上墙地说:“就算你用薯条糊成的大棒子敲我的脑袋, 我也不敢碰红色的东西。”
一只手拉住了卡洛斯悬在空中、准备代替薯条大棒去敲埃文脑袋的手腕,卡洛斯本/能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对方手心的温度烫着他了一样。
“我扶着你。”阿尔多说,在卡洛斯推开他之前小声解释说,“我需要看看前面是什么情况——如果你的判断没有问题,这只藏珠蚌确实很不一般,结界已经隔绝了两个世界一千年,谁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如果结界松动不是单纯的老化问题,那就麻烦了。”
卡洛斯皱皱眉,不想在埃文面前拉拉扯扯地耽误正经事,于是不情不愿地跟着阿尔多往前走去。
阿尔多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搭在他腰上,揽着他转过身的时候,一侧的胸口几乎紧贴在他后背,目光飞快地在埃文脸上扫了一圈,好像含着冻出冰碴来的森冷的警告,把埃文当场冻成了一个大冰雕,打了个差点把自己嘣出去的打喷嚏,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踩了阿尔多大主教的雷。
“你没有好好照顾自己,”阿尔多在他耳边轻声说,“好像比我印象里要瘦一些。”
卡洛斯不声不响,完全假装没听见,冷处理他。
阿尔多于是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好吧,跟我说说那只迪腐。”
他们两个一路来到了被切块的迪腐所在的地方,调查员自动让开,阿尔多在迪腐尸体前半蹲下来,不习惯地拉了拉才开始穿在身上的西裤裤腿。
“界”有时候和法阵有一定的相通之处,他是这方面的专家,卡洛斯不打扰,悬着一条腿,靠在一边的树上等他的结论。
可是这尸体除了惨了点,碎了点之外,丝毫看不出有什么特意之处,直到阿尔多把尸体翻过来——他在尸体的小腹上发现了一道细小的伤痕,非常不起眼,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卡尔,”阿尔多忽然问,“这个是你留下的么?”
“请原谅,是弗拉瑞特先生,”卡洛斯干巴巴地提醒了一句,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歪过头研究了一下那条伤口,皱了皱眉,“不是我,我不是左撇子。”
“我想也是,”阿尔多小声说,对一边的检查员伸出手来,“麻烦,先生,你的工具借我用一下。”
卡洛斯看着他手法熟练地剖开了尸体,手指隔着手套在血肉模糊的地方按了按,然后把镊子插/进去,片刻后,从里面拣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个未知的物质,有成年人中指那么长,像是一把钥匙的形状,透明,里面甚至有某种液体在流淌着,外壳虽然沾满了血肉,却依然显得剔透得有些诡异。
“这是什么?”
卡洛斯伸出手去,被阿尔多拍开:“别乱碰。”
“不……”卡洛斯皱皱眉,“这上面并没有黑暗能量的流动,我感觉得出。”
光明天赋对黑暗力量有特殊的感应,阿尔多知道,事实上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这上面甚至闪烁着某种让人感到愉悦的、温暖的力量。
他从兜里摸出净化水,用镊子夹着这片“钥匙”,小心地用净化水冲洗了一下,“钥匙”上沾的血肉曾经属于一只附身迪腐,那些肮脏的东西在净化水的作用下,很快发出“滋滋”的声音融化消失了,可“钥匙”本身却没有一点被伤害的迹象,反而更加剔透漂亮起来。
“这个很重要,带回圣殿去。”这东西见所未见,阿尔多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处理方法,只能连着镊子一起交给旁边的探测人员——这个过于和平安稳的世界经过了一千年的变迁,似乎发生了某种……他始料未及的变化。
而卡洛斯收集的徽章被拿回肖登夫人那里,一群人凑在一起研究了半天,最后阿尔多也不得不同意卡洛斯的意见——那绝对是一只藏珠蚌,可他们在斯尔鲁特州停留了整整三天,直到卡洛斯被自己乌龙误伤的腿都好得差不多了,也没能追查出藏珠蚌的迹象,最后只得无功而返。
卡洛斯生平第一次坐飞机,头天晚上就激动地差点没睡着觉,一直拖着伽尔没完没了地问:“那么大的一只铁鸟,竟然能飞到天上?得多大的翅膀才能煽动起这么巨硕的身体?什么?没有翅膀?那怎么飞?”
直到他亲自踏上飞机。
伽尔探过身来,给他系上安全带:“反正就是可以——够了卡尔,你简直和迈克一模一样,要靠窗户坐么?”
“要!”卡洛斯眼睛都亮了,恨不得把脑袋探出窗外,等到起飞的时候,他又发出一声惊呼,“天哪,真的就这样飞起来了?会不会撞到东西?会不会掉下去?掉下去怎么办?”
伽尔:“……”
自从在圣殿偶然撞见阿尔多大主教以后,卡洛斯像是被一朵乌云笼罩了头顶一样,始终有些心事重重,提不起精神来,只有这会欢脱了,才让伽尔仿佛看到了他刚刚从这个世界醒来时的模样。
当然,事实上让卡洛斯心情飞扬的另一个原因就是——阿尔多大主教他居然有晕机的毛病。
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在提到“飞机”两个字的时候,精神一直都很紧绷,更是在起飞的刹那就白了脸色,虚弱地靠在椅背上,闭目不语,时而失重时而超重的感觉快要把他逼疯了。
来的路上他一心想着卡洛斯,虽然旅行途也很纠结,还多少被分散了一点注意力。而回去的路上……反正不用睁眼,他也能感觉到卡洛斯浓浓的幸灾乐祸。
阿尔多闭着眼,苦苦压抑着反胃的感觉,露出了一点苦笑——算了,反正能让他高兴,晕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件好事……见鬼的这玩意晃成这样,下面连个托都没有,真的不会掉下去么?这一千年以来,人类终于已经疯了么?!
不过卡洛斯的好心情很快就到头了——当他结束了短短的飞行旅程之后,发现最不想见的人就住在了他隔壁这个不幸的事实。
“伽尔,你家可真是蓬荜生辉了。”卡洛斯咬牙切齿地看着这个不肖子孙。
伽尔猛地一拍脑门:“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我要回圣殿报备,还要去接寄放在古德先生那里的迈克和莉莉,好了卡尔,晚饭不用等我了,走了再见!”
他一阵风一样地溜走了。
卡洛斯只得调转枪口:“埃文,我拿你当好兄弟。”
埃文拙嘴笨舌,那张圆圆的饼状脸飞快地涨红了,哦倒霉孩子,他如果这个时候肯多照照镜子,说不定以后就不再晕血了。
“我……我需要使用一下卫生间,失、失陪!”
愧疚也会让人拉肚子么埃文同学?
家里于是就只剩下卡洛斯和阿尔多大眼瞪小眼。
阿尔多看起来还没从飞行的后遗症里缓过来,他站在两节楼梯以上,靠在栏杆上,有些疲惫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以为无往不胜的大英雄卡洛斯应该是无所畏惧的,怎么连面对我都不敢?”
“英雄——”卡洛斯嗤笑一声,“这个词什么时候这么廉价了?”
“卡尔,看着我。”阿尔多轻轻地捏起他的下巴,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你怕我?”
卡洛斯眯了眯眼,语调有些油滑地说:“我对……传说中至高无上的主教大人,报以无比的敬畏之心。”
阿尔多毫不理会他话里的刺,步步紧逼地问:“你千方百计地想躲着我,是恨我吗?你敢说么?到底是真心讨厌我,还是怕重新爱上我?”
卡洛斯像是被针缝住了嘴,一声不吭。
“告诉我!”阿尔多说,“看着我的眼睛说!”
卡洛斯的眉轻轻地挑起,露出一个略有些轻蔑的表情:“是什么——”
他拖着长音:“是什么让你自我感觉这么良好的,阿尔多大主教阁下?你身上哪里值得人怕,哪里值得人爱,你自己不清楚么?”
他一把攥住阿尔多的手腕,硬是把它扯了下来,两个男人较劲的地方,关节发出碰撞的脆响。
“离我远点,”他冷酷地说,一步一步地走上楼,和阿尔多大主教错身而过,“杂种。”
“杂种”这两个字像是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阿尔多的胸口,把他脸上本来就稀少的血色全部抽光,他忽然失控一样地转过身来,声音嘶哑地说:“你完全可以告诉所有人,你完全可以……”
“别自作多情了,我又不是为了你。”卡洛斯头也不回地说,狠狠地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阿尔多近乎失魂落魄地站在客厅的楼梯上,胸口处传来经年日久沉寂的钝痛,骂人的词千万个,那家伙却总是知道怎么捡着最要命的那个,狠狠地戳在自己胸口。
阿尔多手指都在颤抖,狠狠地掐进走廊扶手里。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地拖着脚步走上楼梯,肩膀看起来竟然有一些垮下去的感觉,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拖着一条横亘在心口上的血口子哀鸣着徘徊,面前却只有一扇狠狠地合上的门。
“没关系,”他对自己说,甚至想要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不过有些失败,“这很艰难,但是不算什么,真的,比起以往……不算什么。”
卡洛斯靠在门上,听着那一声轻轻的关门声在耳边响起,突然膝盖一软跪坐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我说了什么?”他看起来恨不得给自己一拳,“我怎么可以这样口不择言?”
他就这样一直坐在地上,直到傍晚的时候埃文敲门叫他出去吃晚饭。卡洛斯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胃部的抽痛。
“不了,”他说,“我没胃口。”
“你生病了么?”埃文问,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有你喜欢的蛋挞,也不要来一点么?”
“不。”卡洛斯说。
“那……你需要药和治疗师么?”埃文问,“不然我去叫……”
“不,谢谢。”卡洛斯打断他,“我只想自己呆一会。”
“好吧,”埃文迟疑了一下,“如果你想吃的话,我给你放在冰箱里,记得放在微波炉里转一圈,你学会使用微波炉了是吧?算了,我会在旁边插一张便签的,提醒你不可以把金属制品放进去……”
卡洛斯听着埃文在门口的絮絮叨叨,心里鬼使神差地冒出一个想法——我还是离开吧。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为什么要在这里纠缠不休呢?离开这里,也一样可以做自己的事,就像以前那样,当一个流浪的赏金猎人,虽然艰苦一点,但是又自由又快乐,什么都不用想,不也很好么?
这个懦夫只有在逃跑的时候行动力一流,他连行李也不收拾,便条都没有留下一张,拎起他的剑和一盒巧克力,就直接跳窗户了,一系列的动作简直像经过了千锤百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