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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地下甬道中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隐约回响,琼恩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确认所有的队员都在各自的位置上,然后他微微松了口气,顺便将身上的灵化斗篷裹得更紧了一些。
此处距离地表至少已经超过二十英里,空气阴冷而潮湿,带着刺骨的冰寒,即使琼恩曾经在幽影界那种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了整整十五年,他依旧还是感到有些不能适应。事实上,阴魂城的后勤部门体贴地考虑到了这个问题,为了防止关节酸痛,第二远征师配发的所有斗篷——无论是琼恩这种军官身上的灵化斗篷还是普通士兵的黑暗斗篷——都灌注了抵抗湿气的魔法,但却忘了再附上保暖效果,或许是觉得寒气有助于保持头脑清醒。
琼恩有些后悔没有预先准备一枚温暖戒指,那并不是什么珍稀昂贵的魔法物品,凭借他的职权,可以很容易从炼金学院里获得。
梅菲斯和莫尼卡姐妹俩显然也和琼恩有相同的感受,能够完全不受影响的就只有迪瓦克和来自伊卡沙城的矮人鲁文-石肩,他们原本就是这幽暗地域的居民。至于这支队伍的最后一名成员欧凯,他每次只在出发时露面,在休息时出现,其余时间都不见踪影,不知道背地里干什么鬼祟勾当去了,琼恩也懒于理睬。
“我们距离沙玛斯城还有多远?”琼恩轻声问。
“按照地图显示,还有三到四个小时的路程,”他身后的芙蕾狄立刻回答,但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不出现任何意外的话。”
显然这是奢望。
五天之前,他们从奥图城出发,目标是遥远的伊卡沙城。根据鲁文的说法,他来时在路上花费的时间超过了三个月。这让琼恩颇为皱眉。一想到要在这些阴冷幽暗的洞窟隧道浪费掉一年地四分之一,并且度过自己的生日,他就有些郁郁不乐,不过有什么办法呢。
唯一能为这简单乏味的旅程增加刺激的,就是幽暗地域里层出不穷的怪物们。计算起来,他们这一路上平均每两小时就要遭遇一场战斗,有时候频率还会更高。就在半小时前。他们刚刚解决了两只恐爪怪,这是种狡猾而极具领地意识的怪物,对所有“闯入者”都会发起毫不留情的攻击,它们头像秃鹫,爪利如钩。甲虫似地庞大身躯上覆盖着厚重的外壳,仿佛岩石一般坚硬——不过还不足以抵挡梅菲斯的银剑,更不能抵御魔法。
对于琼恩和他的队员们来说,这种小规模遭遇战并没有什么危险,反而是熟悉环境、锻炼技艺。甚至打发时间的良好消遣方式。琼恩自己是一个优秀地巫师,就算用阴魂城的标准来衡量也已经算是出色,梅菲斯则是第一流的剑手。迪瓦克在塞尔的竞技场内表现平平。但在这种地底旅行中却如鱼得水。莫尼卡姐妹也能够很好地保护自己,虽然需要借助一些家传的魔法物品。就连作为摄政议员地矮人鲁文都是个技艺高超的战士——不过这并不出乎琼恩的意料,否则他怎么可能一路活下来。
真正地麻烦,其实是迷路。
在幽暗地域中旅行,和地表世界完全不同,没有任何明显的标志和开阔的视野,只有四通八达仿佛蛛网状的隧道,以及无处不在的黑暗。就算是最有经验的旅人。拿着详细的地图,在这种地方也很难辨认方位,而因为地脉辐射的影响干扰,指南针根本没法使用。迪瓦克和鲁文虽然都是原居民,但他们熟悉地只是自己家园附近。而无论是布灵登石城还是伊卡沙城,距离此处都太遥远了。
“可是。鲁文先生,”琼恩不解,“你既然能从伊卡沙城到奥图城,那么带我们原路返回便是了。”
“你确定真要这么办?”矮人拧着粗短的眉毛,“首先我也不能清楚记得走过的路;其次我来时可是绕了很大一个弯路……”
“……不必了。”
最终解决这个问题的是芙蕾狄,她近来进步非常快,仿佛像是要把这小半年辍学耽误的课业全部弥补回来似地。莫尼卡家族的天赋血脉,原本就以预言术着称,琼恩又将那份“深土预言”魔法笔记给了她,芙蕾狄现在已经能够清楚地在幽暗地域中感应方位,判断距离,将地图上地标记和现实环境精确对应,为同伴指示前进的目标。有意无意之间,她成为了这支队伍的向导。
少女似乎很满意于自己新的角色定位。
“我现在甚至都能够感受到大地力量的脉络和奔涌汇聚,”在昨晚宿营休息的时候,芙蕾狄兴致勃勃地对琼恩说,“按照这份笔记上说,再进一步提升的话,应该就可以和岩石交流了。”
“深土预言是非常有价值的魔法技艺,”琼恩小心地选择着措辞,“但它不具备任何战斗功用,如果过分专注于此的话,你的力量将很难上升。”
“嗯,我知道,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芙蕾狄说,“我又不喜欢和人争斗。而且魔法是精妙的技艺,原本就不应该是用来杀人的工具,这是你以前对我说过的啊。”
琼恩摇摇头。“那时候我还不懂事。”他本想这么说,但随即发觉也不过就是半年前的事情,于是放弃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世界。”他最后说。
芙蕾狄静静看着他,“但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危险。”
琼恩于是沉默。
到底是什么,让曾经亲密的情人,都需要用这种小心翼翼的方式来恳求彼此的信任呢。
长袍上的胸针突然颤动起来,打断了琼恩的思绪,这是示警的信号,意味着某种危险的生物正在逼近。琼恩看着自己地队员,他们同样也察觉到了,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梅菲斯裹紧身上的斗篷。将自己隐没在一团魔法黑暗之中,随即启动了浮空靴,往上漂浮;迪瓦克和鲁文紧贴着墙壁,躲在突起的岩石之后;莫尼卡姐妹则同时激活了刻有家徽的银戒指,刹那间从空气中完全消失。
琼恩后退,背贴上冰冷的石壁,然后“陷”进去。消失不见。这是他脚上的索尔石行怪之靴的效用,能够让穿戴者暂时获得索尔怪地石行能力,当然也有时间限制,每天三次,每次十分钟。和灵化斗篷一样。这都是军官才有的待遇,阴魂城的严密等级制度是无所不在的。
周围一片寂静,大约六到七秒钟之后,前方传来沉重而清晰的脚步声,像是某种庞大地爬行怪物正在朝这里移动。它的速度不快,但体重显然惊人,感觉附近的岩石土层都被震得轻微摇晃。琼恩尽可能放缓呼吸。等待着,然后看见一个圆滚滚的黑影在视野中出现。
它看起来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蛆虫,从头到尾大约有十英尺长,却有着六只粗短地爪子,以及三角形的尖尖脑袋,嘴巴部位是一根突出的细长管子,没有眼睛。琼恩立刻辨认出了这种怪物:暗音盲怪,第二远征师配发地《幽暗地域怪物图鉴》里面曾经详细描述过。这种怪物没有视力。但有敏锐发达的耳朵,它们的管状细嘴能够产生精确控制的共鸣,发出的音波威力之强足以震碎石壁(当然暗音盲怪可以自行调整破坏力大小),被列为幽暗地域最危险的怪物之一。
不过,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既然有清楚的资料。那么对付起来也就容易得多了。
琼恩等待着它靠近,准备施展一个法术,然而这怪物的听觉比想像得还要敏锐,它或许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抬起头,管状细嘴微微颤动,发出一股足以穿金裂石地音波,目标正是已经隐形的莫尼卡姐妹。
它刚一动,伏击者也随即发动了,既然发现是暗音盲怪,那么也就不必再遮蔽身形,因为它原本就没有视觉。鲁文从藏身处跳了出来,左手持盾挡在莫尼卡姐妹身前,正迎上怪物发出的音波。一阵无声的颤动之后,他的盾牌碎裂成了几十块,胸口如遭重击,踉跄后退几步。如果他穿地还是伊卡沙城工匠大师锻造的铠甲,那么就算不靠盾牌缓冲,直接硬挨一击也不会有事,然而那副秘银铠甲早就被奥图城地眼魔们夺走,不知下落。如今一身装备都是阴魂城友情赞助的,虽然也不差,相比起来还是差远了。
“寂!”
鲁文这一挡争取到了时间,隐形状态的芙莉娅成功完成法术,她的莎尔圣徽上发出一股圣力,瞬间抹消了她和芙蕾狄周围区域的所有声音。对于完全靠听觉来捕猎的暗音盲怪而言,她们就等于是彻底消失了。
梅菲斯从空中跃下,提剑前冲。怪物昂起头,正准备再次发出音波,琼恩恰到好处地完成了幻音术,这是个小戏法,能够制造一段虚假声音。当日琼恩初出阴魂城的时候,曾经用它诱捕了一只人面狮。纷乱嘈杂的说话、喊叫、唱歌和金属撞击声一瞬间涌入暗音盲怪的耳中,混淆了它的听觉,它的世界刹那间变得模糊动荡起来,完全无法定位敌人的所在。
梅菲斯抓住机会,冲到怪物跟前,一剑劈断了它细长的尖嘴,迪瓦克和鲁文也都冲了上来,挥舞细剑和战锤猛烈打击着。怪物仓皇地挣扎着,庞大的身躯左右扭动,但它太过笨拙,已经无法逃脱,只能束手待毙。
很快,它死了。
周围再次陷入沉寂,胸针上的警戒魔法没有任何反应,说明附近已经暂时安全。琼恩从岩石中走出来,看到他的队员们也逐渐现身,放松戒备。鲁文的胸部受了撞击,铠甲有些变形凹陷,但没有真正受伤,他的盾牌毁损了,好在马上就要抵达沙玛斯城,到时候可以另换一块,其他人都没有受伤。
几只岩鼠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旁若无人地爬到暗音盲怪的尸体上大吃大嚼起来。发出吱吱的声音。琼恩厌恶地看了它们一眼,径行从旁边走过。
四个小时之后,他们抵达沙玛斯城。
以黑暗精灵的标准来看,沙玛斯城是一座离经叛道的城市,它的统治者是巫师而非神后牧师。在这座城市,奥术的地位至高无上,此外一切都在其下。宗教信仰在此处不受重视甚至被排斥,这在其他卓尔城市是完全不可想象地。
在奥图城的时候,琼恩知道的消息是阴魂城分兵进攻契德-纳撒和沙玛斯,但在出发之前,他接到最新消息:阴魂城已经和沙玛斯城结盟。琼恩对此并不感到半点惊讶。这两座城市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了。而且对于他来说,这就意味着路上有多了一个修整的地方。
在进入城市之后,欧凯不知道又从哪里冒了出来,他似乎对此地非常了解,一路上指指点点。热情地向琼恩介绍情况。“大约在六千多年前,沙玛斯城其实也和其他卓尔城市一样,是由罗丝牧师主导的家族统治。当时的第一家族是沙玛斯,也是这座城市地创建者,”欧凯说,“后来爆发了一场内战,各大家族的主母,以及所有够分量的牧师全部丧生,巫师开始掌权。”
巫师们改变了以往家族统治的模式,建立起执政议会。由各个奥术学派的领袖人物组成。同时他们修改了律法,重新构建权位体系:巫师最上,牧师和术士、吟游诗人等是次等公民,因为他们地力量并非个人努力所得,而是来自血统或者神赐。而这是应该被鄙视的。人类和精灵不会被敌视,因为他们拥有成为巫师的可能。至于地精、食人魔、牛头人或者石盲蛮族之类“劣智种族”,则被毫不客气地作为奴隶对待,甚至矮人、侏儒也不例外。
“看到北边那些尖顶高塔没有,闪着各种魔法灵光的,”欧凯指点着,“那里是各大巫师学院。他们是执政议会之下的第二权力机构,是这座城市地实际统治者。要小心,”他转头对芙莉娅和迪瓦克等人说,“除了巫师,其他人进入那里会被立刻处死。”
“这里的感觉和阴魂城很像。”芙蕾狄说。
“还是不太一样的,”欧凯摇着手指,“阴魂城地巫师学院仅仅是教育机构,而在这里同时也是行政机构。刚才我们入城的时候,看见那几个卫兵没有,他们就是防护学院的人。”
各大巫师学院都有特定的权力和义务,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的统治网络。防护学院负责城市的直接防御、维持秩序;塑能学院负责抵御外来侵略,定期扫荡四周;附魔学院负责奴隶市场、拷问俘虏;预言学院则在暗中监控全城,等等。沙玛斯城没有一支正规的军队,它的军事力量就是各大巫师学院地教官和学生,以及数千年构建起来的严密魔法防御体系。
“琼恩,想像一下,如果你是指挥官,怎样才能进攻这座城市。”欧凯建议。
“我为什么要考虑这个?”
“只是想想而已嘛,做个游戏。”
琼恩有些不解,但还是依言开始思索,他看着城墙,估算着城市的防御漏洞,但立刻就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尖锐力量直刺进自己的意识。他骇异之下,连忙凝神抵御,然后力量消失了,但自己地身体有些轻微麻痹。“这是怎么回事?”琼恩问。
“迷锁,”欧凯解释,“由各大巫师学院联合构建,笼罩着这座城市和周边区域,任何有敌意的生物都会自动被攻击。”
琼恩默默点头,“很了不起。”
迷锁就是超大型地魔法结界,阴魂城、烛堡和迷斯卓诺这些地方都有,相当于营造一个极度强化的主场优势,当然效用各有不同。沙玛斯城的这个迷锁威力肯定不止于此,这只是其中一方面罢了。
“鲁文和迪瓦克先生两位要小心,”欧凯继续说,“跟紧队伍,如果你们落单的话,很可能会被当作奴隶抓捕,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他们一路前行,来到早已安排好的住处。各自休息。欧凯一转眼又不见了踪影,迪瓦克和鲁文身份特殊,为了避免麻烦,呆在房间里不敢外出。莫尼卡姐妹也不喜欢热闹,只有琼恩和梅菲斯决定晚餐之后出来走走。
“既然来了,就应该尽可能多见识一些。”
琼恩如此说,梅菲斯也没有异议。他们首先来到城市南部的“黑火石柱”,一块由石笋和洞穴构成的区域。永不熄灭的黑火在石笋内部翻滚,这一区域因此而得名。这里是沙斯玛城铸造行会所在,铁匠们的聚居地,由变化学院负责管辖。琼恩替鲁文购买了一面盾牌。锻造手艺说不上精湛,材质也一般,但其中附着的魔法却令它比精金还要牢固,这在地表世界都是很罕见地,在沙斯玛城却像普通商品一样出售。
“地脉辐射的缘故。”琼恩向梅菲斯解释,“它们影响着幽暗地域的一切,包括魔法物品。让刀剑更锋利,铠甲更牢固,蕴含法术的威力更强大——但不能见阳光。”
他们接着来到隐密魔法市场,它和地表世界的集市很像:数以百计的帐篷分散其间,出售各种各样的商品,商家大多以中空地石笋作为货物仓库。琼恩补充了一些必须的法术材料,并且购买了几张卷轴,他还看中了一个红宝石耳坠。打算买给梅菲斯,但被圣武士拒绝了。“我从没试过这东西,”她说,“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戴它。”
“打个耳洞就行,”琼恩说。“很容易的。”
“不行,”梅菲斯摇头。“我怕疼。”
两人一齐笑了起来,琼恩将耳坠还给老板,继续前行。这里有很多像琼恩一样的巫师,他们大多带着魔像、元素生物或者亡灵作为护卫,这似乎是沙玛斯城普遍通行的习俗。他们最终来到城市地中央部位,这里矗立着一根直径超过两千英尺的巨大石柱,螺旋型的漫长阶梯环绕而上,只通往洞窟的穹顶。琼恩抱着梅菲斯,直接用法术飞行而上,他们站在距离地面大约一百英尺高的地方,借助钟乳石间翻腾不息地妖火俯视着这座特立独行的城市。
“它和我以前所听说和想像过的卓尔城市不太一样,”琼恩说,“没有那么可怕。我想这应该归功于它地领导者是巫师而非牧师。”
梅菲斯扬了扬眉,“你认为巫师作为城市的统治者比牧师更加适合?”
“自然。”
“为什么?因为你们更聪明?”
琼恩微笑,“虽然我所受过的教育告诉我应该谦逊,不过我更应该诚实,”他反问,“难道不是吗?”
“或许是,”梅菲斯承认,“然而作为管理者,并不仅仅是聪明或者有高超的智力就足够的。牧师们时刻在传播信仰、宣讲教义、引导信徒、统领教会,你为什么认为他们作为管理者,会比你们这些成天埋首书卷,足不出户,进行危险的试验,或者沉迷奇怪的幻想,或者忙于和下层界的妖魔打交道,却从不肯和人亲近地巫师们逊色呢?”
“然而巫师追求的是自我,”琼恩反驳,“牧师的生命意义则在于侍奉神祗。如果由牧师来执掌政权,那么他们到底是遵循神祗的旨意,还是倾听凡人的心声?”
“这两者并不一定冲突。”
“但有可能冲突,”琼恩说,“神祗也有善良和邪恶,它们所喜欢地,并不一定是凡人所希望的。如果一座城市由邪神地牧师来执掌,难道你觉得那是件很令人愉快的事情?”
“这正是我们的使命所在,”梅菲斯说,“守卫善良,打击邪恶,摧毁邪神的信仰,传播善神的教义,让这个世界上的生命拥有更美好的生活。”
“没有神祗,我们依然也能过得很好,”琼恩伸手指向下方的城市,“就像这样。”
“但有神祗会让我们过得更好,”梅菲斯针锋相对,“沙斯玛城抛弃了罗丝的邪恶信仰,这毫无疑问是正确的,但接下来就走入了歧途。如果他们现在放弃傲慢和自负,虔诚地崇拜提尔,或者兰森德尔,或者任何一位善神。难道你认为神祗不会降下神恩?难道你认为这座城市的子民不会过得更好?”
琼恩沉默了一会,“从理论上来说,你或许是对的,”他说,“但那仅仅只是理论和假设,而现实就摆在我们面前。其他卓尔城市由牧师统治,沙玛斯城由巫师统治——而后者显然胜过前者。”
梅菲斯微微冷笑起来。“首先,琼恩,你的见识太少了,”她有些自傲地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地方你没有见识过。怎么敢以一孔之见而妄自臆测。在因布图,我们的教会建立了稳定而繁荣地城市,比这座沙玛斯胜过十倍。深水城是大陆第一大城市和港口,它的律法有超过三分之二是参照我们的无尽法典(Is)而制定。我们的牧师和圣武士帮助泰瑟尔结束了战乱,帮助塞斯克成功抵御红袍巫师的侵略。帮助无数混乱的区域重建秩序,让野蛮进化为文明,这一切你又知道多少呢?”
“其次。”她继续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这座城市就胜过其他的卓尔城市呢?”圣武士将背倚靠在石壁上,俯视着下方,“你没有去过其他任何卓尔城市,那么结论是如何做出?好吧,我姑且承认你听过地那些传言和描述都是真实,但那又如何,难道这座沙玛斯城就又有什么不同吗?我依然看见了森严的等级制度。残酷的奴隶买卖,严厉而不近人情的律法,赤裸裸的种族歧视,以及毫不掩饰地弱肉强食,胜者为尊。”她的双手交叉,凝视着琼恩。“我们是人类,人类在其他卓尔城市会被视为低贱,而在这里则会被平等对待;你是个巫师,是这里统治阶层的一员,至少是同类,处处受到尊重和敬畏,路上的平民看到你的服饰都会恭谨地让路。这一切让你感觉良好,让你对这座城市地评价提高,然而你告诉我,除了把巫师和牧师的位阶调换,这座城市还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
琼恩静静看着她,“我很久没有看见你这样认真了。”
“或许,但我是个圣武士,”梅菲斯说,“不要忘了这点。”
“我几乎都给忘了,”琼恩微笑,“好吧,圣武士小姐,那么让我来正面回应你地问题。确实,比起它的同类,沙玛斯或许没有本质上的进步,但它依旧是有改变的。正如你所说,在其他卓尔城市,人类会被视为低贱,唯有卓尔才是高等种族,而在这里,至少他们肯承认人类、精灵和卓尔的平等地位。当然,矮人、侏儒和其他生灵依旧被忽略了,但这毕竟是进步,不是吗?三个总比一个好,”他点点头,“确实还不够,但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应该一步一步来,对不对。”
“或许,”梅菲斯表示同意,“你说得对。不管怎样,有这样的卓尔城市,总比没有好。”
“本该如此,”琼恩说,“参差多态是幸福的本源。”
“这是谁说地?”
“我说的,”琼恩一本正经,随即笑了起来,“是罗素,一位哲学家。”
“没听说过。”梅菲斯说,不过显然也没有太在意。
“其实我更奇怪的是,蛛后为什么没有毁灭这座城市,”琼恩转移了话题,“这毫无疑问是对她的大不敬。”
“或许是因为她办不到,神祗终究并非万能,”梅菲斯说,“或许是因为她恰恰喜欢看到如此。”
“为什么?”琼恩迷惑。
“据我所知,蛛后是喜好混乱和背叛的神祗,”梅菲斯说,“或许她觉得沙玛斯地存在同样彰显了她的意志?谁知道呢。”
琼恩笑了起来,“确实,反正她没有做什么——现在更加做不了了。”
梅菲斯轻微摇头,“要小心,琼恩,”她警告说,“我知道你们有确切消息,证实罗丝已经不再赐予她地信徒神术,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就陨落了。神祗的世界,并非我们所能轻易猜度。”
“提议这次远征的,是我们尊敬的首席大牧师瑞瓦兰王子,”琼恩漫不经心地说,“你以为他难道没有从执掌隐密的夜女士那里得到点什么保证吗。”
梅菲斯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