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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庄延换了个微信头像。
新的头像是一条跃出水面的蓝鲸,点开放大了看,蓝鲸活灵活现的,连溅起的水花都灵动得令人惊叹。
拥有新头像的庄延在群里非常活跃,不仅冒泡的次数大大增加,别人和他聊天时也不再爱搭不搭的。
就是聊个两句,就喜欢问别人他新头像怎么样,好不好看,合适不合适。
不仅群聊里问,还要追着你私聊问。
大家都觉得他最近又犯病了。
好友a:庄延最近咋了?换了个新头像把脑子也给换了?
好友b:他终于纡尊降贵愿意私聊回我了,结果是来秀新头像的。
好友c:见过秀钱的、秀娃的、秀恩爱的,我还是第一次见秀头像的。
好友d:不过说实话,他那新头像还挺好看的。
……
齐锐作为他的发小,首当其冲地受到了他的骚扰。
庄延:在?
庄延:在不?
庄延:没死就吱个声。
齐锐:?
齐锐:刚开完会,怎么了?
庄延:兄弟,我这新头像怎么样?
齐锐:不错。你从哪盗图来的?
庄延:滚你妈的,这是别人送我的!
齐锐:啥?
庄延:别人亲手画给我的!独一无二!你在网上怎么搜都搜不到!
齐锐:……你找我就为了说这个?
庄延:你们这种没人给画头像的人不懂我的心情。
齐锐:???
齐锐:别说是头像,我撒把钱下去,有的是人愿意给我画。
庄延:庸俗。
庄延:有些东西是你花钱也买不到的。
齐锐:……
齐锐:我觉得,我现在都还没把你拉黑,说明我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看得很重。
齐锐肯定是嫉妒他。
庄延哼了一声,没再骚扰齐锐,转头戳开另一个好友的私聊,继续他的秀头像大业。
过了一会儿,庄延又烦恼起来。
谢宁送了这幅蓝鲸给他,他要送谢宁什么回礼呢?
那两瓶红酒?
陈姨的孙子差不多要出院了,庄延没了去谢宁家蹭吃蹭喝的借口。
一直让谢宁下厨,他心里也过意不去。
他还没亲自给谢宁洗手作羹汤,本想约他周末来家里吃饭,顺便把那两瓶红酒送出去。
却被谢宁拒绝了。
谢宁周末要回大院,去看谢老爷子。
大院是谢老爷子这一代人养老的地方,周围几家都是退休的大人物,环境幽静,道路两旁安排着岗哨,每家门口都有保安执勤。
昨晚开始雪就下得纷纷扬扬,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踩在上面留下两个脚印,倒是引得不少孩子出来踩雪。
谢宁让吴树接他过来,刚到门口,另一辆车前后脚地停了下来。
车上下来一对夫妻,保养极好,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的样子。
看到谢宁,女人眼睛一亮,迎了上来:“宁宁,你也刚到呀。”
谢宁看了眼她提着的大包小包:“妈。”又朝旁边的男人点头,“爸。”
谢敬比夏皖稳重,但看到儿子,脸上也抑制不住笑容,勉强板着脸说:“早知道就该我们来接你,怎么好麻烦小吴跑这一趟。”
吴树连忙道:“不麻烦不麻烦,老爷子特意催着我去接小少爷,要不跑这一趟,我回来就该挨骂了。”
夏皖想去拉谢宁的手,看着谢宁冷淡的神情,又开始犹豫:“宁宁……”
谢宁应了一声。
夏皖立刻开心起来:“你又瘦了。我就说一个人在外面会照顾不好自己,回家我给你炖点汤补补。”
谢宁平静地说:“不用,我在外面住得挺好的。”
夏皖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立在一旁,手不由自主地搓了搓。
谢敬出来打圆场:“站门口说话像什么样子,爸在里面估计等得着急,外面雪也下大了,我们先进去。”
谢宁没吱声,跟着谢敬和夏皖进了门。
今天是家宴,没有外人,大伯谢尊一家子来得早,等谢宁他们到了,管家钟叔就吩咐厨房开始上菜。
谢老爷子高居主座,硬是把谢宁拉到他右手边的位置,为了不厚此薄彼,又把另一个孙子谢安安排到左边。
老人家想要孙子承欢膝下也是常理,其他人没什么意见,纷纷入席坐下。
谢家有在饭桌上不谈公事的规矩,所以这会聊得都是生活琐事。
长辈们最关心的自然是子孙的婚事,逢年过节,不催个婚仿佛就对不起这大好年华似的。
还好谢宁年纪小,上头还有堂哥谢安顶着。
“安安啊。”谢老爷子拍了拍谢安的手,叫得他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有女朋友没有啊?”
谢安硬着头皮说:“我还不急。”
谢老爷子皱眉:“怎么能不急,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是不急着结婚,也该找女朋友,先定下来。我和你奶奶可是大学就私定终身了,一毕业她就嫁给了我,可惜她走得早,宁宁出生她都没看到。”
提起谢宁的奶奶,谢老爷子就伤感起来,谢尊和谢敬忙安慰他:“爸……”
谢老爷子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就希望能看到你和宁宁结婚生子的一天。”
谢家家风清正,思想开明,不把子孙的另一半当成联姻的对象,两个儿子都是自由恋爱,同性婚姻合法后,谢老爷子也接受了谢宁异于常人的性向。
“哦对,我糊涂了,宁宁喜欢男人,这生子的重任怕是要交到你这个堂兄的肩膀上了。”
夏皖的神色僵硬了一瞬,似乎很不乐意提到这个话题。
谢老爷子眯了眯眼:“宁宁我记得有男朋友了,叫徐……徐什么的?”他转头看向钟叔。
钟叔应和道:“徐清。”
“对,徐清。”谢老爷子点点头,“徐家那小子是吧。”
谢宁垂眸:“我们已经分了。”
“分了?”满屋子的人都看了过来。
谢宁点点头。
谢老爷子愣了一下,才说:“分了……就分了吧,徐家那小子听说在外面也爱胡闹,看着就和你不是一路人。”
夏皖跟着说:“分了好,分了好,你们早该分了。”
她的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
谢安怕谢老爷子又催婚催到他头上,抓着谢宁好奇地问道:“怎么分的?”
谢宁不想多说,含糊道:“不合适,就分了。”
夏皖赞同地点点头:“分得好,要我说你们一开始就不应该在一起。正好,妈过两天介绍几个女孩儿给你,都是……”
谢老爷子还只是催婚,夏皖这连相亲都安排上了。
“妈。”谢宁打断他,冷声道,“我喜欢男人。”
夏皖的面色跟着冷了下来:“男人和男人能有什么好结果,别的不说,连个孩子都不能有,你只是一时糊涂。”
谢宁脾气随和,若是别的人,别的事,也就笑笑过去了,不会与他人争辩。
唯独在性向这事上,他一向固执得可怕。
谢宁嘲讽地笑了笑:“这是天生的,改不了。您说再多,我还是喜欢男人。”
夏皖急了:“你这孩子怎么就是不肯听我的话!”
“夏皖!”谢敬厉声大喝,夏皖这才想起他们在家宴上,不能在谢老爷子面前闹起来。
谢老爷子沉着脸,轻轻叹了口气。
谢安连忙打圆场:“夏阿姨,这就是你不够开明,同性婚姻都合法多少年了,你不能用老眼光看这些,社会都在进步,我们的思想也要进步。”
夏皖动了动嘴唇,到底顾忌着谢老爷子在场,没再开口。
正好有新的菜端上来,谢尊起身给谢老爷子夹了一筷子,把这个话题错开过去。
谢老爷子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吃完饭就让钟叔扶着回房去休息。
谢宁被谢敬叫去阳台谈心。
“你妈……”谢敬斟酌着语句,“你也别怪她,这是她多年来的心病。”
谢宁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谢敬放缓了声音:“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刚出生那会,你妈抱着你都舍不得松开,平时连保姆都不怎么用,非要亲手照顾你。”
这些剖心的话,如果第一次听,谢宁或许还能动容,可这么多年过去,他反反复复地听谢敬念叨,内心早已毫无波动。
“我和她都有一个共识,不求你有大出息,只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安安稳稳地过这一辈子。”谢敬接着说。
谢宁侧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是吗?”
谢敬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信,可她是真的爱你,同性恋这条路太苦了,多少异性夫妻最后也免不了走到离婚的地步,同性婚姻没有孩子做润滑剂,多年磋磨,能好好在一起的又有多少,即使同性婚姻合法化,社会对同性恋依旧带有异样的目光,你看看周围的人,有多少真和同性结婚的。”
“我相信她是爱我的。”谢宁低声道,“可是……我宁可她不爱我。”
谢敬猛地抬头:“你……”
谢宁讽刺道:“她希望我怎么做?听她的话,不去喜欢男人,和随便一个女人结婚生子,不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谢敬皱起了眉。
“我做不到。”谢宁勾起唇角,“我不可能变成她心目中的正常人。”
“宁宁……”
谢敬还想再说什么,被谢宁打断了:“爸,每次谈话你就这么来回几句,我都听腻了。”
“我知道,你在我和妈之间很为难。”他说,“可是我让步不了。”
“如果她真的接受不了的话,就让她……”
“当作没生过我这个儿子吧。”
谢敬骇然:“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谢宁淡淡地看着他。
谢敬深吸口气,沉声道:“收回去!这话不准你再提!”
谢宁侧过头,看向阳台外白茫茫的花园。
神情倔强。
谢敬最终轻叹一声,揉了揉谢宁的头发。
从这个儿子坚定地在们面前出柜开始,他就知道,他们从分岔路口,走得越来越远。
谢敬过了一会就从阳台离开,谢宁心情低落地盯着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树木,积雪哗哗地从树枝上落下来,像是飘在空中的柳絮。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来自陌生人的伤害,只是皮肉伤,亲近之人的伤害,才更叫人通彻心扉,难以释怀。
直到被吴树送回家,他的心情都没能好起来。
一路上,他沉默着没说话,吴树见他神情闷闷的,也不敢打扰他沉思。
下车时,谢宁突然一愣。
别墅门口,铁栏杆的大门前,一个用雪堆成的兔子立在那,兔子大概有一米高,树枝做成的双手张开,像是在迎接他的归来。
见过用雪堆雪人的,第一次见用雪堆雪兔子的。
雪兔子旁边,庄延裹着围巾,双手抄在口袋里,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终于回来了,我可等得这个兔子都快化了。”庄延不耐烦地踢了踢脚边的积雪。
他的眸子里星光熠熠。
庄延挑了挑眉:“喜欢吗,兔子先生?”
谢宁的心猛地跳动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