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六六镜子

紫菜南芥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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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区的破烂小酒吧此时热闹非凡,忙碌了一天的人们都喜欢在吃完饭后来到这里,点上一大杯劣质啤酒,互相聊天,拼酒唱歌,消磨漫漫长夜。

    小木门掀开一角,暗淡的黄光透露出来,伴随着大量吵杂的欢歌笑语。

    威海利和老裘洛等熟悉的伙伴坐在吧台前,穿着露脐长裙摇曳腰肢的舞女在一旁快乐跳舞。期间有漂亮的女孩直接跳到帅气的威海利旁边,轻佻地伸出手指勾他下巴,惹得一众人直吹口哨,不亦乐乎。接着那些舞女顺着威海利,柔软手指一路流连至陌生男人肩膀,再全部聚集到年轻哨兵周边,犹如花瓣围绕花心,欢腾热烈。

    围观群众再次哈哈大笑,中心人物阿莱茵不知所措,像根木头。

    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哨兵把一切都认为得太美好,当时威海利在前往酒吧的小路上等他,这简直是欣喜若狂的事情,可之后到了酒吧,好玩开放的威海利就自动融入人群,独留阿莱茵在原地茫然。于是最后便形成哨兵一人坐在旁,威海利举着啤酒和群人畅饮的分割画面。

    他当然也想加入,可当别有用心的老板把酒端到面前,总会被正开侃得欢的威海利不动声色地接过。正常人通常不会知道自己醉酒时是什么模样,也许是在小星球的酒吧内太过分,阿莱茵不得而知,选择安分守己。

    进入后半夜,人群散了不少,外面很黑,原本星星点点的黄灯也消失不见,s区的人渐渐陷入沉睡。老板安静地倚在吧台旁,也不再花心思去调戏阿莱茵。威海利还被老裘洛和乔菲拉扯住,废话说了一箩筐。年轻哨兵干坐着难受,刚才闻讯赶来的伊茜已经带着满脸红晕跌跌撞撞出门。

    阿莱茵看到她这样,有点想帮忙,望了威海利一眼,对方还乐在其中。

    他走过去向威海利说明,男人脑袋里满是酒液摇荡,只管点头,笑容也比之前更多,充满虚假。阿莱茵担心,旁边喝糊涂的老裘洛推了他一把,直嚷着全部由他照顾。

    伊茜身影已经消失在木门后。

    阿莱茵不确定,试探性地走出去,伊茜·爱娃暴露的黑裙子在拐角处若隐若现。

    许久不见威海利使女人太过欣喜,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裙子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那一头红色的大卷发异常鲜艳,像是诱惑人前往的食人花瓣。

    伊茜扶着墙,在干咳,周身漫步着浓重酒气。

    阿莱茵退回去,拿了一杯水,走到伊茜那边。这时威海利正端起酒,笑容一时隐在酒杯内。伊茜撑住墙,不停喘气,阿莱茵适时递上水。女人看见阿莱茵,从鼻子里发出哼笑声,言语间满是疲倦。

    “哦,小骑士。”她说,“别介意,我只是有些高兴。”

    伊茜·爱娃大概能够明白,尽管其实并不想明白。

    全部都变了,至从威海利口中的这位小菜鸟,年轻哨兵来到此处,就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把原本死气沉沉的s区搅得上下翻涌。以前威海利会来她的酒吧,他们交谈喝酒,倾诉对过往的恐惧与怀念。骆发男人时间间隔越长她越安心,但总归是能看见的。

    现今,威海利跟着哨兵前往各处,这离她太远,追随不上,连视线都无法触及。

    他已经许久未来见她,当初坚固如铁链的约定顷刻崩塌。

    阿莱茵:“你还好吗?走得动吗?”

    伊茜:“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呀,别在意,没关系的,快回去跟威海利在一起吧。”

    阿莱茵扶住伊茜的手:“他身边还有裘洛先生和乔菲先生。”

    伊茜:“‘先生’?哈哈,真是中心区的腔调,我们都学不来。”

    阿莱茵:“我送你回去吧,刚才和威海利说过,他也知道。”

    “你人真好。”伊茜踉踉跄跄,“这点小事也要报备,小骑士。”

    阿莱茵不打算与醉鬼争辩,被拉扯长的古怪腔调在耳边回荡很是难听。小心地拉了伊茜一把,伊茜大脑转不过来,也顺着走几步,然后迷茫地盯住他。

    阿莱茵提醒:“走吧,我还不知道你家在哪。”

    “很远的哦。”酒精的力量挥发殆尽,声音也软了下来。

    阿莱茵回应没关系,伊茜哈哈直笑,异常豪爽,之后不再多言,直往前走。脚法倒没有改变,走得七扭八歪,跟醉酒后的阿莱茵绝对有一拼,要不是哨兵随搀住,都可以摔进坑里唱歌到天明。

    中途伊茜崴了下,漂亮劣质的高跟鞋跟断开,静了小半会,伊茜干脆弯腰把鞋子都取下来拎在手上,光脚在路上跌撞行走。女人的脚很美,也很白,走在粗粝地面上留下的痕迹格外显眼,深红,与漆黑的夜和暗色的裙子形成强烈对比。

    身材纤细却又性感,玲珑有致,别具风味。

    这样热烈又矛盾的人,不管在哪里,都足以吸引人眼球。

    灯光没了,迎面吹来的风冷,伊茜体力不支,越走越慢。其实并没有走多久的路,阿莱茵侧头,破旧小酒吧还依稀可见,意外磨蹭。他直接走到前面,在红发女人面前蹲下。

    “我来背你吧,伊茜小姐。”

    “我是来者不拒的呀,威海利怪罪下来可不管。”

    伊茜上前趴在阿莱茵的背上,哨兵结实的手臂一挽,轻松起身迈脚前走。

    女人太轻,阿莱茵不由想起,如果是威海利应该要更费劲,也更有实感,鲜活的。

    夜晚很凉,呼吸之间还能带上几丝白气,前路茫茫,灯也未见几个是亮的。两旁有耕好的田,中间是沙子和水泥板混合铺在一起的路。她的脚被硌得疼,两只手勾住高跟鞋,勒出红印。

    眼前景色在动。

    伊茜看了一会,缓缓垂下头,小心地靠在阿莱茵背上,意外地宽厚,温暖,舒服,还有力量。这样的背应该能支撑起和扶持威海利一直走下去。

    内心酸涨,如果要论个先来后到,她应该是在前头的。

    伊茜闭上眼睛,耳边回荡的尽是鞋底摩擦发出的杂乱声响,她不是有力量的哨兵也不是能够安抚的向导,这里也不是高贵的中心区,一切都比不过。

    内心始终悬浮的一颗弱小心脏渐渐沉入。

    威海利不再需要她,有阿莱茵在,她也觉得安心。

    *

    把伊茜送回家,阿莱茵直接回了花店。

    走之时红发女人没有像以往一样热情洋溢,反而一脸释然平静地走进小屋,连再见都没有说,一扇刷得艳红的小门紧紧关闭,仿佛把任何萌发或是曾经萌发的念头也一并关掉。

    阿莱茵站了会,思绪莫名散开,好像被伊茜的表情感染,回过神又摸不清发生的事,只得折反。走到一半,来到岔路口,一边是通往欢腾的酒吧,一边是通往寂静的花店。阿莱茵迟疑几秒,转身往花店走去。

    眉头慢慢皱起,不耐烦,年轻哨兵解开军装最顶上的两粒扣字,领口大打,脸上阴影满布。军靴的声音愈发响亮,男人渐渐走远,空留地面上分成两个古怪形状的影子。

    白猫趴在花店二楼中床的正中间养神,小精灵詹妮芙紧紧窝着,周身全是柔软的白毛充斥,睡眠安然。下面有开锁声音,没有过多杂音,一下一下准确无误。

    ——与之前笨拙新手阿莱茵天差地别。

    麦克听见,小心站起来,詹妮芙睡得沉完全不知,白猫一走她就歪倒在大床上。麦克亚当悄悄下楼,柔软的肉垫踩在地板上没有声响。

    外面大铁门被人拉开,男人身姿挺拔,在黑暗中也十分明显。

    麦克从身形认出,喉咙里发出亲密的喵呜声,还未接近,熟悉的感知让它警惕,双方的精神触丝相互碰撞排斥,久违的冲击性翻涌上来,麦克亚当狠厉地喵了声,全身毛炸起来,五爪毕露,仿佛下一秒就会跃上去撕烂对方伪装的面具。

    詹妮芙顷刻醒来。

    共鸣的精神体在告诉她,有仇人。

    哨兵站在门口,脚还没有正式迈进,他看着炸成一团的肥猫,嘴角上挽,露出个阴狠的笑容。

    *

    早晨,光芒万丈,天空泛蓝,白云成条在空中扩散。

    威海利跌跌撞撞,思维已成烂泥。他和老裘洛等人并非火爆地拼到早晨,有年龄在,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尽管最后还有酒吧老板当忠心耿耿的围观者,留下来的人还是不支地倒头睡下。

    威海利有点放心,原本以为阿莱茵送完伊茜会再回来,结果被摇醒后清晨光线刺眼,骆发男人也如同从幻想中拉扯出来,没防备地接受现实。

    心情说不清楚,开始断断续续地哼起小调,头有些痛,威海利乱走几步,把不快抛在脑后。

    花店远离拥挤的居民楼,没有勤劳的s区人民来提醒他的懒散。

    威海利来到花店门口,仰高头,招牌后的二楼,房间窗帘紧闭,半点光都透不进去,跟面前的店门一样,只不过笨重的铁门被拉上,灰扑扑的透明门贴着陈旧的粉红大字。观望几下,里面没有人,门也是锁着的。

    绕到后面,小门倒没关紧,他走上前,手握住扭了两下都没开,开始不管不顾地大声敲门。

    门开了,露出的一截袖子,是帝国的军装。

    威海利哼哼直笑,酒鬼性格暴露,也不看就蹭到对方身上耍赖。

    “好累啊……”

    对方身体绷直,不似之前的紧张局促,而像块森冷的石板,年久的,仿佛还带上角落里阴暗青苔的气息,把他内心深处一直牵扯的东西给勾了出来。恐惧。

    威海利反应过来,急速退开,背部靠墙,挽起袖子露出的手臂被后墙上翘起的钉子划破。

    仓皇地看过去。

    年轻哨兵模样未变,笔直站立,面部表情收个一干二净,脸部僵住,但白,非常白,泛着青,犹如一个死人。威海利几乎认为他死了,刚刚的触感也冷,像从太平间爬出来一样。

    威海利去过那个地方,冷气始终团绕在周身,阴魂不散。

    握了握手,手臂肌肉受到牵连微微鼓起,鲜血在流,舌头上似乎还残留着昨夜酒液,涩苦。骆发男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哨兵一双深黑眼睛死死盯住,没有光,但他知道里面是谁在看。

    气氛太过僵持,应该讲些什么来缓和,原本以为会有重逢后的喜悦,结果却因惊愕和讶然夺走了全部语言。威海利想起当初在哨兵学校的信誓当当,后来呢,他跟着阿莱茵走个不停,去找泰伦夫·费舍先生,去解决基曼星球别有用心的计划,阿莱茵的父母还去世了……不,不对,不是这些,要更久更久,连续到读书时,连续到童年。

    头脑混乱。

    汗水从额角滑下,背后猫叫不停。

    嘴巴不受控制,大脑空白。

    “阿莱茵……”他张口叫了这个名字,小声的。

    在花店里,麦克和詹妮芙都不敢靠近。

    威海利神色紧张,瘫倚在墙,比站着的哨兵矮了半个头,气势上就惨败。

    不对,声音在脑袋里传出,不应该是这个名字,要叫正确。

    要友好的相拥,要感到幸福。

    “阿莱茵!阿莱茵!”

    威海利突然急切地叫起来。

    大脑里提醒错误的讯号越来越明显,背后汗水流得欢快,孤注一掷。

    阿莱茵眨了下眼睛,瞳孔中恢复光彩,表情也变得缓和。

    “威海利?”奇怪而正常的语调。

    威海利无言,长久的紧绷得到肆放,回想起倒像个一直悬在心头的幻念。

    深深的疲倦席卷而来,连酒精都救不了。

    威海利带着满头汗缓慢地往前走。

    阿莱茵:“威海利,你回来了?手……怎么了?”

    威海利不想回复,撞开横在后门的阿莱茵,却被抓住手腕。

    温热的接触刺激皮肤,使人无端烦躁,他回过头。

    阿莱茵一派平静,目光沉沉,不容拒绝:“手流血了,过来,我帮你包扎。”

    花店开了,窗户推起,大门上的锁也解下,等待客人。

    阳光道道,投入内部,照着鲜花充满生机。

    威海利坐在长桌旁,手臂垂着,仍由阿莱茵用绷带一圈一圈围绕。忍不住,眼睛盯向哨兵,尔后又觉得突兀,慌忙撤下,犹豫,再次盯上,周而复始。

    阿莱茵头也不抬,专心致志:“你总是看着我,怎么了吗?想问昨天的事?”

    威海利答非所问:“我太震惊了,事发突然……抱歉……”

    我太震惊了,事发突然,抱歉,雷森。

    再念这个名字,连音调都有种说不出的生疏。

    阿莱茵看向他大海般的眼睛,里面暗涌不停:“什么?”

    威海利撇开视线:“没什么。”

    *

    他知道雷森出现的原因。

    垂下的手慢慢握紧。

    雷森在提醒,他等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