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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爱卿,你在南朝见过、或听说过朕讲的这些东西吗?”忽必烈打断了留梦炎的絮叨,他并没有将奏章,给这个已经被他视为老儿的人看。
留梦炎的汗下来了,他回到:“臣未曾听闻。”
老忽的眼中掠过一丝怒意:你罗嗦了半天,这不是在浪费俺的时间吗?但这丝怒意很快从他眼里消失。“留爱卿,你可以回去了,如果有什么想起来的,可以随时来告诉朕。”
留梦炎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但在行叩首之礼后,他总算灵机一动,大声说道:“陛下,宋军武备,均记载在《武经总要》之中,他们所用的东西,那里面一定会有记载。”
忽必烈温言说道:“还望留相多多询问南来之人,如有什么消息,尽可奏之。”你也算是南朝丞相,还掌过军国大事,简直是废物。老忽忍了忍,总算没骂。
望着留梦炎离去的背影,忽必烈一声未吭,直到这个老头消失,他才问到:“伯颜,你在南朝见到的文天祥和陆秀夫,和这个人比如何?”
伯颜的眼中尽是嘲弄:“这个南蛮老儿和那两个人比,实不如也。”
“哦,”忽必烈忽然有了兴致,他笑着说道:“你说说看。”
“大汗,那个陆秀夫曾代陈宜中前来军中谈和,南朝以伯侄、侄孙之称,请臣等退兵,此人当时言语并不太多。”
陆秀夫出使元军,是在德二年(至元十三年)十二月,主谈的是帝国将作监的柳岳,他和吕师孟是谈判代表团的成员,谢太后和陈宜中当时开出的条件是:“称侄纳币,不从则称侄孙”。
奶奶地,当侄子都不行了,还要当孙子,可是这又怎样?人家还是不答应。你所有的,马上就都是我的了,我为什么还要给你留下?
任何外交,都必须以实力为后盾,更白点,其实就是武力为后盾。您就是再好,先一棍打倒,您又能如何?这个游戏规则到后世的世界变了吗?国与国之间,您不能战不敢战,动不动委曲求全,到头来就算有钱,它又顶个鸟用,最后那都是为别人挣的。
这必定是一个屈辱的经历,陆秀夫后来之所以在山跳海,就是他不愿意再受这个屈辱。
讲述往事的伯颜,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非常沉静的人,这也是一个文秀的书生,刚才的那个老儿和人家比,哪配称状元郎。但这个时候,他在心底里对这个不太张扬的书生,已经抓住了一些东西,那就是“倔”,而且这是一种不起眼的“倔”。
伯颜继续说到:“至于哪个文天祥,是在臣等合围临安之后,他来军中的。此人也是一书生,但非同一般。”即使是杀人如麻的伯颜,说到此处,他的脸上也有前所未有的慎重。
文帅哥见伯颜是在德三年的正月,也就是陆秀夫出使元军后的第二月。这个时候,陈宜中跑了,他也不想留下投降的骂名,朝廷中的其他大臣更是跑光了。因为不满朝廷不战而降,充满失望的张世杰、刘师勇去了定海,陆秀夫和苏刘义则追南下的端宗去了。可是所谓的南北谈判呢,伯颜又要求和帝国的首席大臣谈,谢太后实在没办法了,就给了文帅哥右丞相兼枢密使、都督诸路军马的头衔,让他前往。
文帅哥见了伯颜就和他说:“本朝承帝王正统,衣冠礼乐之所在,北朝将以为与国乎?抑将毁其社稷也?”这番话实际上就是,你们到底是要灭大宋,还是要存大宋?
伯颜开始还以忽必烈的诏书为说辞,称“社稷必不动,百姓必不杀”。这也典型的是忽悠。
文帅哥顺势就步步进逼:“北朝若以欲为与国,请退兵平江或嘉,然后议岁币与金帛犒师,北朝全兵以还,策之上也。若欲毁其宗庙,则淮、浙、闽、广,尚多未下,利钝未可知,兵连祸结,必自此始。”
文帅哥的风格与陆夫子是截然不同的,他在言辞上是寸步不让,决不屈服。说实话,文帅哥当时能做到这一步,真的是很难得。
伯颜非常恼怒,“语渐不逊”,你们都这样了,还他妈的牛,他的言语里也是鸟语一大堆。文帅哥显然也做了不能活着回去的打算,曰:“我南朝状元、宰相,但欠一死报国,刀锯鼎镬,非所惧也。”伯颜辞屈,诸将相顾动色。
文帅哥豁出去了:伯颜,你不就是想让咱上刀山下油锅吗,怎么着,老子就陪你玩一把。
到了这个时候,北边的人也明白了,像这样的人,除了杀了他,你又能怎么着。但伯颜知道,这个时候杀了文天祥,就等于绝了对方投降的念头,对方会不会像东京汴梁一样,鱼死网破不讲,就是放一把火,你也就得到一块白地,而这是违背忽必烈意愿的。但就算不杀宋瑞,放这样的人回去,也是有危险的,于是他放了其他人,却扣留了文天祥。
伯颜见天祥举动不常,疑有异志,留之军中,遣坚等还。天祥怒,数请归曰:“我此来为两国大事,何故留我?”巴延曰:“勿怒。君为宋大臣,责任非轻,今日之事,正当与我共之。”令万户蒙古岱、宣抚索多羁縻之,……
这时文帅哥真急眼了,因为他本来就有探听虚实、回去再干的想法。在元军那里,他不仅大骂投降的帝国大臣贾馀庆、吕文焕吕师孟等人,而且连伯颜也带上了。结果那些人共同建议伯颜,不单单要扣留文天祥,还应该把他押往北方。
伯颜是这样做了,可是,他还是对文帅哥重视不够。文帅哥的随行人员中,不仅有巩信、吕武这样忠心耿耿的义士,还有杜浒这个江湖高手在。是杜浒这个浪子用江湖手段,使他们一行人终于在镇江逃脱了。而跑回去的文帅哥,的确如伯颜先前所料,给北元带来了不少麻烦。
文天祥无疑给伯颜的印象是非常深刻的,“(宋瑞)体貌丰伟,美皙如玉,秀眉而长目,顾盼烨然。”这样一位帅哥,这样一位有文采而且有骨气的人,即使在我们五千年的历史上,也的确少有。当时董文炳也在,这个最为忽必烈看重的大兄,怎么也没言语了?
就连历史上的忽必烈,对宋瑞的气度风采都极为欣赏。文天祥兵败之后被押往大都,北元派留梦炎等一干已降之人多次劝降,忽必烈甚至直接开口要让他做丞相,但文天祥就是不屈。忽必烈十分敬重他的才学与为人,宋瑞又很有人气,一些降元的宋臣就打算请老忽释放文天祥为道士,正好这时候天下也算大定,老忽也曾考虑过就这样算了。但留梦炎却和那些降元的宋臣说:“天祥出,复为号召江南义士抗元,吾辈将置于何地?”结果这事不了了之。
几年后,由于有人以宋瑞的名义造反,在边上的人撺掇下,最终老忽下了杀人令。等到了时候,老忽又后悔了,他派人再去追回诏令,但使者到菜市口迟了,宋瑞已被杀了。“帝犹未忍,麾使退。左右力赞帝从其请,乃诏有司杀于燕京之柴市。俄使止之,至则天祥死矣。”
浙江人曾说过:“两浙有留梦炎,两浙之羞也。”明代的科举考试,有两家人子子孙孙都不许参加。一个就是留梦炎的后代,还有一个就是蒲寿庚的。你要是不幸粘上这两个姓,必须向教委递上证书,证明跟这两人祖宗n代都没有关系,才能参加当时的高考。
当下,伯颜躬身向忽必烈请罪:“大汗,这二人虽为书生,但均非易屈之人。臣之过失,平南之时,理应将他们全数扣下,严加看管,以防走脱。如此,就不会有现在的麻烦了。”
忽必烈摇了摇头,走下了御座。他说到:“伯颜,这不能全怪责于你。但你要记住,南人也是有人才的。”
望着依然峭寒的殿外,他边思索着边说到:“这个文天祥是一心智极坚之人,从他在江西叛乱的情况来看,他又极具蛊惑人心之能力。这样的人,一旦让他真正了解了军旅之事,将是一个危险的对手。朝廷……”
说到这里的忽必烈,心中又想起了他的大兄。他已经感到,将来恐怕只有他的大兄,才可以和这个南边的状元一较高下,但可惜的是,董文炳已经去世了。他相信伯颜打仗不会弱于他,只会强于他,但在蛊惑人心上,还是差一些啊。
他转过身来看着伯颜,“至于哪个陆秀夫,不太说话,不代表他不会做事。董文炳生前曾和朕说过,赵跑到琼州,这里面必有隐情。朕以为,从现在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一切肯定与陆秀夫有关。这个人的心智,同样不可小觑。”
如果东在这里,也要鼓掌:老忽,虽不中,亦不远矣。
“太宗时中书令耶律楚材,虽未涉军旅,然其调天下赋税,使国用充足,将士恩赏不废。如此之人,岂可轻视?”
伯颜回到:“大汗明见万里,臣不如也。”
“可惜啊,这两人不能为朕所用。”忽必烈的心中有一丝丝遗憾。但他没有被这种情绪所左右,他看着伯颜:“你立刻传朕旨意,调集南边新附军的工匠进京,他们之中,必然有人知道点蛛丝马迹。另外,在原来的金人里面也查问查问。”
伯颜躬身行礼:“臣领旨。”
再度望向殿外的忽必烈眼中,有了像草原上的狼一样的目光:“朕不能再放过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