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戍卒

西南北无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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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景炎九年、元至元二十一年发生的高州之战,是一场颇给后人留下点猜测的战事。

    事实上,就是当时,也有很多人感到奇怪,张应科和张世虎就是其中之二。

    宋军在包围了高州之后,张应科和其手下一直磨拳擦掌,准备好好大干一下,因为他们也在雷州这个半岛上给憋坏了。第四师这一年多来,其实真正的仗,实在是没有多少。

    而张世虎的属下,可算是放马出岛,顿时就有海阔天空之感,巴不得立马就干一仗。

    帝国骑军现在的规模的确很小。禁军在已结束的战事中,缴获的马匹也不能算少,但军中毕竟还要留下部分,用于传令、或传递军情等。因此,张世虎的手下现在也不过才一千多。但这个骑军已经能算得上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按帝国陛下的令旨,宋瑞抽调了手下的张唐和林琦,张应科则指派了手下的蔡猛,均成为了这支骑兵中的一员。

    就在宋军即将对高州展开攻击之前,军中悄悄地来了一位客人,那就是陛下身边的大太监吉安。

    吉安着一身士卒之服,坐在军中大帐里,把陛下的一封密旨递给了张应科和张世虎。

    这是一封真正的密旨,只不过两位张将军看了之后,均大吃一惊。因为陛下在这封密旨中说,他要让吉安和史格独斗,一决两军胜负。

    陛下的胆子很大,军中人人都知道,可胆子大到这个程度,也实在是让人觉得有点不靠谱。

    这俩人张口结舌地问道:“这,这,陛下的圣意……”

    吉安淡淡地说道:“陛下的意思,是二位将军以后的职责还很重,现在能简单点就简单点。再说,就是输了也没什么,权当朝廷又用了一回攻心之术。但陛下严旨,在下到军中,二位将军知道了即可,不必告诉他人。现在,你们派人将这封战书送给对方吧。”

    说完,他又拿出了另一封书信。

    中国古代的战争,像演义、小说中所描述的,一上来先两军阵前斗将,哪只是小说家之言,实际上根本不是那回事。但后世的名言:万事皆有可能,所以例外却也不是没有。在这个时代,当年的张柔就玩过一回。

    大约在元太宗(窝阔台汗)九年,张柔随蒙古大帅察罕攻宋之滁州。因屡攻不下,察罕准备舍滁州离去,张柔却请令再次决战。察罕同意了,故此两军再次列阵准备撕杀。但就在此时,事情来了。

    “既阵,宋骁将出挑战,柔佯却,宋将骄,柔驰及之,击坠地,宋将执柔辔曳入其阵,飞石中柔鼻,两军哄,柔得还,裹疮复战。”

    从这段《元史》中的记载来看,宋军勇将出阵挑战,显然张柔应了战,但他故意示弱,趁宋将得意之时,一个回马鞭将对方打落马下,而宋将拉住张柔的马缰绳,将他连人带马拽入宋军阵中,有石头飞了过来,打中了张柔的鼻子,两军起哄,张柔得还,他裹了伤之后又战。

    我们可以推测的是:这场斗将,

    首先,宋将肯定也是个硬茬,绝不好对付,所以张柔用了计。

    其次,双方的相斗应当是有规矩的,因为“”的意思是“鞭”(好多《元史》的版本把这个字写成了“”,应当有误),也就是双方都没有用兵器。否则宋将的大意,怕是当场就要把自己的命送到张柔手里了。当然,这个宋将也不愧为强手,极为凶悍,在老张的一击之下,竟然仍能够拉住他的马,将他拖到自己的阵中。

    不过,怕也是宋军中有不开眼的小子动了石头,破了双方的规矩,造成了两军的起哄,所以张柔还能回去。

    毕竟这个中古时代还不像后世,仿佛讲信义的全成了傻鸟。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诺还是相当有分量的。

    只不过这一段本应非常精彩的对决,由于史书的语焉不详,造成后人不得不加以猜测罢了。

    这件事张世虎就应该知道点,因为它是张家过去的事,所以实际上也并不能算是什么惊天动地之举。

    但现在虽然有陛下的密旨,可张世虎和张应科两人全都心里七上八下的,因为这事其它的你都可以不论,万一输了,对军中士气的影响,那可就太大了。

    吉安看出了他们的担忧,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二位将军放心,史格要想胜在下,怕还没那么容易。”

    张应科和张世虎相互看了一下,他们的眼中均露出了慎重之色。

    但是,当张世虎请吉安到军中选马之时,吉安却摆了摆手:“在下马已生疏,就不与他马上相斗了,步战即可。”

    张世虎震惊。

    高州,当史格看了宋军所下的战书之后,他的瞳孔收缩。

    两边的众将全望着这个军中主帅,但他的眼睛却盯着对面的宋军下书之人。

    信使很淡定,也看着他,并不吱声。

    当信使的,心理素质通常都是非常过硬滴。

    良久,当着手下的面,史格开口,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言道:“三日之后,一决胜负。”

    信使大大方方地拱手、躬身,深施一礼,就此离去。

    在信使走后,史格离开了帅座。众人涌到了案前,他们看到了这份战书。

    “史格将军台鉴:朕听闻,将军家学渊源,尤精《通鉴》,岂不知敦煌戍卒乎?疆场酷烈,士卒何辜。朕愿遣军中壮士,与将军一决胜负。若将军胜,朕奉军资若干,汝军全归,来日再战可矣。若幸而朕胜,军资奉上,将士仍可归。朕当亲与将军再凭《通鉴》决天下耳。将军胜,朕恭送将军北归。然军前平手,此为尽人力,听天命而已。想将军必不以俗人之意,讥朕所为。”

    众人目瞪口呆,他们一起望向了大帅。

    史格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站在哪里。

    公元583年,隋秦州总管窦荣定帅九总管、步骑三万出凉州,与突厥阿波可汗相拒于高越原。当时,原周之上大将军、京兆人史万岁,因犯了点事,被发配敦煌为戍卒,他跑到窦荣定军营,自请效力。窦总管早就听说过史万岁的大名,“见而大悦”。

    这时候,双方即将开战,窦荣定就派人和突厥人说:“士卒何罪而杀之!但当各遣一壮土决胜负耳。”

    “突厥许诺,因遣一骑挑战。荣定遣万岁出应之,万岁驰斩其首而还。突厥大惊,不敢复战,遂请盟,引军而去。”

    这就是我们的帝国历史上,非常著名、但也非常少有的一场真正的斗将。而且这场斗将的主角,很巧合,他也姓史,叫史万岁。

    史万岁在高越原战后的十七年,即隋文皇帝开皇二十年(公元600年),再度领兵出塞。当他到了大斤山,突厥的达头可汗派人来问:“隋将为谁?”

    隋军的候骑报曰:“史万岁也。”

    突厥的使者再问:“得非敦煌戍卒乎?”

    候骑曰:“是也。”

    达头惧而引去。(史)万岁驰追百馀里,纵击,大破之,斩数千级;逐北,入碛数百里,虏远遁而还。

    这是多么令人心潮澎湃的一代名将啊,史万岁的事迹就记载在《隋史》、包括《资治通鉴》中,史格是不可能不知道的,他的父亲史天泽,可是“尤熟于《资治通鉴》”。更何况这是他们史家的先人、在堂堂正史中被记载的光辉事迹。

    东这小子多坏,竟然拿这个来说事。而且他还深怕别人看出了他一脑门的龌龊,来了个“必不以俗人之意,讥朕所为”,将别人的口也给堵上了。

    史格能够不应吗?可以,哪咱也就没什么好想的了。不过这怕就要坠了他史家先人的威名,更在军中造成不好的影响。

    再说了,咱也没欺负人,说起来,元军一点都没吃亏,好象是兄弟我死皮赖脸地非要把钱送给他们。就是他史格,输了第一场,还有个决胜的第二场。您还要兄弟咱咋样?

    三日无话,第四天双方各列阵相陈,等待一场撕杀。

    史格终于见到了他的对手,但他却差点没被气的背过气去。

    宋军竟然真的派来了一“戍卒”,气人的是,就算不能说是什么老弱之卒,可这个背略有点弓的“戍卒”,跟什么“壮士”也实在是沾不上边。而且更过份的是,对方还没有骑马,就这样拖了条棍子,施施然走上前来。

    史格好容易压住了火气,问道:“来者何人?”

    对方微微一欠身:“戍卒而已,贱名不足挂齿。将军不必手下留情。”

    说完他看着史格。

    但史格看了看对方的棍子,紧了紧手中的枪,他的神情又变得有些慎重。就是张世虎也瞪大了眼睛。因为吉安手中拿的是一根白色的棍子,这在北方又叫白蜡杆,它的特点就是,硬中有柔、柔中带刚。而真正能玩好它的,往往就是精通枪棒之人。

    在众人的目光中,史格的马动了,他的枪平放在马背上,枪尖略朝下,向对方冲了过去。

    哪个“戍卒”闪了过去,他没有动手。

    而从严格意义上讲,史格也没有动手,他仅仅是凭马的前冲力,将枪送了过去。

    无论什么格斗,就算是在马上,也不可胡乱全力出招,这时候尤其忌讳落空,因为它的危害很大。您只要在自己家仔细准备一下,就可以从另一个侧面体会到。这最简单的方法应该是刀砍。您就试试全力一刀砍下去,却砍空了是什么感觉。

    如果您连续几下全砍空,险矣,怕是您要赶紧检查检查自己。所以谚语说:拳打七分,要留有余力。

    把这个道理移到军事上也一样,连续让对方扑空,对方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简单的描述其后的过程:史格弛至,人马交错而过。再弛至,他的马突然失前蹄,整个人被抛了出去。这场对双方都至关重要的相斗,就这样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中结束了。

    失望吧,决斗竟然是这么平白而无趣。

    但实际上,史格从一开始就吃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