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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之中,飘落着微微的细雨。
帝国的殿前将军张德行走在廊下,他的脚步很轻。
廊里廊外,还有数十个剽悍的兵士,他们笔直地站在哪里,全都默然无声,只有眼睛,一直扫视着整个院落的周围。
这是帝国首席大臣陆秀夫的宅院,它并不大,但也很雅致。
主厅内,一长一少对面而坐,再无他人。
长者未必已老,少年人也不能算年少,此时他们都没有说话。
空气中有了丝丝的茶香,少年人亲手将茶斟好后,然后恭恭敬敬地敬给了长者。
在长者饮下一口茶水之后,他才轻轻地说道:“学生让老师作难了。”
今夜不是什么君臣相会,我只会把它当作是师生之间一次真正的交谈。
长者看着面前的茶盏,哪里面依然冒着沁人心脾的雾气。
今夜你突然驾临,所为何事,怕是你我都知道,那就直言吧。
“陛下可以告诉臣,如此拟定的原因吗?”
没有人再随随便便地看待你的所为了,因为你过去做的一切,每一步都充满了机心。也许更重要的,是你种种做法的缘由。只有了解了这个,才能让人心安啊。
“老师,学生一直以为,维系了三百多年的这个帝国,它就像我们面前的这个茶具,总有一天会碎了,而一旦碎了,就让人不得不重新来打造。”
世上没有千年的帝国,但帝国之后还会有帝国,只要知道这点,对我来讲,其实已经足够了。
“虽然学生并不愿意承认,但现在,它其实已经碎了。”
没有什么过去的大宋了,就像文相在他最著名的诗中所写的:“山河破碎风飘絮”。一个“破碎”,一个“飘絮”,说明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已随风而去。
我真的非常非常遗憾,彻底戳破了您心目中最后的梦。
其实我还感到遗憾的是,因我的到来,是否文相那首流芳千古的诗句,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世上。
桌上依然还有着雾气,雾气之中,却少了点生气。
但长者的眼中,是不是也起了点雾?
幻想或迷梦,总是美妙的,而一旦破碎,带给人们的,必然会是伤感。
叹息,长长而又艰难地叹息。“是啊。”
“学生觉得遗憾的是,它真的不应该是这样破碎的。”
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有多少后世之人,都曾掩卷长叹。
沉默,有些压抑的沉默。
长者看了看对面的少年,少年也看了看他。
“破碎了也许并不可怕,因为它还可以重新打造。而且学生相信,它一定会比以前打造的更好。”
有些东西该挑明了。
“老师,学生还想告诉您,学生绝不会、也绝不愿意像以前那样,偏安于江南。”
长者的瞳孔略微一缩。打造一个新的帝国,恢复故土,你所有行为的动机,是不是全部都在这里面了呢?
“陛下可否告诉臣,你是何时曾有的这个想法?”
“学生在海上醒来之后。更多的,则是到了琼州。”
所有的一切,都起于海上,这也不是什么虚言。
长者眼中光一闪,随即低下头来看着桌上的茶具。他想到了什么呢?
“陛下志向远大,臣实所不及啊。”
“老师过谦了,学生之所以有此所想,真正给予学生信心的,就是您和诸位,在朝廷危难之时,依然苦苦支撑的朝中大臣。”
因为我开始的时候,不过就是想先活下来。因为我后来还看到,真正用命来扛着这个残破帝国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既然有你们这些敢于舍命之士,反正我就一人,反正我也一无所有,况且我还能为所有人找到大把的退路,那么,我为什么还要顾忌?无非就是一些做事的必要方法罢了。不对或错了,大不了再把它们废了。
在您面前,我也不会纯粹为了拉拢而来说好话。
长者轻轻地摇了摇头。
“陛下所图甚深,臣竟然不能体察圣意,颇为惭愧。”
他眼神有点迷离。
“是学生不对,学生其实当初也没有想好,也并不知道该怎么说。”
瞒得了一时,瞒不过你们一世。我再小心,还是没用。也许今夜,有些东西,该摊开来了。
“臣愿聆听陛下对这个新的打造所见。”
你把自己,实际上一直裹得很紧。在这裹起来的里面,到底是什么?或还有什么?没人能够知道。既然你似乎愿意掀开一点,那就让我多看看吧。
“老师以前曾提到过程朱之说。”
程朱理学在宋代很是流行,我只能想到这个来入题。其实有些东西,古今也是相通的,关键是每个人的见解不同。
“程朱之说,其实不如先贤。”
程朱理学不仅在后世,就是在宋代,也曾吵成一片。咱不管别人,反正我是不太感兴趣的。
“但学生喜其太极,以为这才是真正可用之术。”
咱忽悠的太极拳,想必您也不会一点不知道,拿这个来说事,绝对合适。
“哦。”长者的脸上露出了惊异。
“太极者,阴阳之道。阴不可离阳,阳不可离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惟有阴阳相和,方为太极。用之于治国上,则阴阳两道为文武两道,二者均不可偏废。我大宋过去文采璀璨,武事上却很是不如。比之于太极,其病为孤。”
如此高论,兄弟们是不是该鼓个掌?汗颜哪,其实这在后世早就不是什么新鲜见解了。
“所以陛下不仅要文武分途,而且也偏重于武事。”长者的脸上露出了慎重。
“学生不过就是在扭转朝廷过去轻武之举。”
瞧瞧,多么地轻描淡写,一句话就将以前的所为给带了过去。但到了这个时候,别人到底会怎么看?
“但老师您过去说的不是不对,担忧也不是没道理。朝廷开始重武,不代表着武人不予以管束。”
长者的眼神有点沉:“这就是你将宋瑞放到兵部的真正原因?”
虽然您猜得不完全对,但我也没必要否认。
“是的。如以太极而论,治国之术,重在文武的平衡。”
剩下的话,咱就不能说了,再说,只怕您要跳起来。
长者没有说话,他是不是也应该好好评估?有些话已经说的非常到位了。
屋外的雨,依然还在下。
张德已经围绕着院子,走了很多圈了。他的头盔上,有雨水滴落,但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在走。
良久,长者长出了一口气。
“陛下所见,臣不能说没有道理。”
好象你总是能找到理由,有时候真想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到这些的。但恐怕即便问你,你也不会说。
“臣能体会到陛下新定的朝廷规制中的用意,但臣还是想听听陛下的理由。”
没有人不会细细琢磨你的用意,因为你要做的每件事,都并非完全如你所说。
好么,瞧您这意思,咱要是不把您心里的哪个结给解了,咱的正事就没法提了。杯具!杯杯具!
其实学生我相信,这个新的规划,制定它的原因、它的好处、它到底是针对谁的、以及它的后果,依您的经历,绝对有很多是知道的。
“学生以为,过去帝国的赋税,一杂、二繁、三不均,弊端多多。”
“现在既然要重新打造这个帝国,所有这些弊端,就必须扫除。学生要做的,其实就两条:化繁杂为简便,变不均为均。而且学生还认为,今日不动,日后难度会更大。”
这个堂堂大宋的弊病,您不可能不知道。
沉默,再度的沉默。
“陛下你知道吗?臣刚看到的时候,以为石破天惊,它牵涉的实际上太大了。你真的想好了?”
长者盯着少年之人,他的眼神很深。
对面之人同样凝望着他:“学生已经想好了。”
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也没有退路了。但逆水行舟,不破不立,再回到老样子,哪还是死路一条。
雾气已经消散,然而余香,依然在屋子里面飘荡。
“陛下勇气可嘉。臣不得不承认,如要采用,此时确是最佳时机。但此事所涉甚广,牵一发而动全身,臣还是要再问一句,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点头,没有任何犹豫的点头。
长者的眼中泛起了难言之色。
而他对面之人,此时脑海中闪过的,却是另外两个人的名字,哪就是王安石和张居正。他们又是什么结局?
人就是人,哪怕他就是再杰出之士,也一定会在一定时刻产生顾虑。
但我还是相信您有面对过去弊病的勇气。一个跳海之人,谁敢说他没有勇气?
“臣不反对陛下之议,臣……”
够了,这就足够了。少年人立刻打断了他的话。
“老师,这一次,所有的一切,请您全交给学生来做,学生就要您做一件事。”
“何事?”
“称病一月。”
我不会让您陷入王荆公的处境,更不会让您落到张居正的结局。
长者吃惊地看着少年人。这个少年早已不是一个孩子了,但他的身上也隐藏着太多的迷。
“陛下这是?”
“学生会在招集众人商议之前,先有广州一行。”
宋瑞,没有人能忽略这个宋瑞。
可这个对面之人,也不是第一次不容任何人置疑他的所为。
长者会不会也再次想起了当初的山之行?
“老师,学生始终会信任朝庭的海上之臣。我大宋养士三百年,所有真正的士,都在这里了。但学生想告诉您,在这个世上,在海上众臣中,学生最信任的,就是您、文相和少傅。无论学生要做什么,都不会不尊重您们的意见。”
少年之人的眼中,全是决绝。
屋外的雨声,已经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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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太好写,暂且这样。
节日之中,不是写新的好时间。有空在下先将前面的章节修订一下,的确有很多不妥之处。见谅。
先提前祝大家节日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