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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朝西行了百里,瞧见一片瓜田。
一位老农手持锄头,一下一下地除杂草。两肩搭块毛巾,汗水顺着脸颊淌下,落到毛巾上。
似是觉察到有人来,老农撑着锄头,抬头遥遥看去,见到龙不离与婺秋二人,不由咧嘴一笑,朗声吆喝:“公子小姐,可是要吃瓜?不是俺吹牛,这方圆百里,就数俺的瓜最甜哩!”
“还真有卖瓜的?”婺秋瞪着美眸,似是不敢置信。
龙不离见婺秋这般模样,清冷的眼多了一抹笑意,他上前对着老农作揖一拜:“老人家,给我们挑个瓜罢。”
“得嘞!”老农面上一喜,连忙放下锄头四下看去,寻了个又大又圆的瓜站起身子,递给龙不离,伸起一根手指头,“十文铜板,又大又甜的瓜,绝对实在!”
龙不离四下看看,见这里只有一方农舍,眼下乃是午时,明明应该有炊烟袅袅而起的。可那农舍甚么也不曾飘出,可见得这老伯伯乃是个孤家老人,无儿无女。
心头一阵怜贫惜老,龙不离反手祭出一块金锭子,递了过去:“老伯,这锭金子您且收着吧。”
老农摸了金子半晌,才呆呆地回过神儿来,脸上皱纹一抖一抖的。
他俯身作揖拜过,抬眸看着这个容貌尚未张开,却已然风华绝代的紫衣少年,眼眶微红,忍不住感慨道:“公子是瞧着老头子我孤家寡人,起了怜悯之心么?想当年,黄员外也是这般待我。只是可惜岁月不饶人呐!那般好的人儿,隐退后竟无一人记得,还没了知己相伴,天妒蓝颜,天妒蓝颜啊!”
龙不离与婺秋相互看看,晓得他口里的员外指的是黄承安黄四郎。至于那位知己,自便是故去多年的程淮了。
“老伯,实不相瞒,我与身旁这位姐姐此番前来,便是想要拜访黄员外。只不知他家在何处,若老伯知晓,还望指个道路,好叫我二人还了因还了果小子必当感激不尽!”龙不离收了瓜,稳稳地搀扶起老伯,而后作揖一拜。
“好啊!好啊!这么久了,终于有人愿去探黄员外了!”老伯只注意着龙不离前头的话,并不曾细听后面的,他面上带着欣喜之色,忙咳嗽一声,伸手指向后头,“两位此去朝西一直走,可见一黄家庄。黄家庄里头青砖白瓦的那栋房儿,便是员外所在了。”
员外虽是员外,却只有寥寥几个下人侍奉着。这么多年,终于有人记起昔年的黄四郎,终于有人愿去看昔年的梨王了!老农念及此,由衷地为黄四郎喜悦。
“多谢!”龙不离作揖后,连连和婺秋走了开去。
百里外的一处庄子。
村落祥和异常,诸者温雅,俱是翩翩公子小姐。
他们素来不大管闲事儿,只今儿不知怎的,竟是全部围在了那青砖白瓦前的门槛上,伸直了脖子往里头瞧。
门里头走来一个模样清秀的小厮,见得他们这般模样,不由心头愠怒,端了一盆冷水急速走来,全副倾倒出去。
围观的人啊呀叫唤,连连退开好几大步。
“却怎地你这小厮,这般不知礼数!”其中一人怒道。
“礼数?你们也配?”小厮冷笑,“昔日我家员外好着也不见你们来拜访探望,如今躺了病榻却全部来凑热闹。都是些巴不得他赶快去,好瓜分家产的没良心的!还想要我给礼数,啊呸!”
他啐出一口唾沫,狠狠地将门带上,独留下一群骂骂咧咧的众人。
不远处缓缓而来,瞧到这一幕的龙不离与婺秋,面面相觑后决定做个很不雅的举动。
翻墙。
嗯,翻墙。
当龙不离看着一副熟练模样的婺秋翻过墙去时,忆起上次同洛天还有轩辕云景夜半三更翻墙的画面,面上有些许的抽搐。
他好歹也是个大家子弟,这般偷鸡摸狗,委实有点……
有点落面子了吧?
“呆子愣着干嘛,快些过来!将指骨还了我还要听洛洛讲故事呐!”婺秋有些不耐的声音从墙后传来。
龙不离:“……”
这是练习轻功,嗯,这是练习轻功。
婺秋瞧见龙不离磨磨蹭蹭半晌适才纵身跃着过来,忍不住翻起眼皮子:“瞧着这般俊俏的一个公子哥儿,原来性子比一个女子还胆怯。”
龙不离目光微动,轻启薄唇,声音淡淡:“若不是你初临凡世任性妄为,我堂堂一个世家公子,又怎会落到翻墙的地步?”
婺秋:“……”
是洛洛将这不染尘世的少年小哥儿给带的学会了毒舌了么?说这么多话,只为呛她,往死里呛。
罢了罢了,还是快些归还物件吧。一想到人骨头被自己时刻怀揣,婺秋便忍不住打起寒噤。
庭院内,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胡椅上,神态萎靡地闭目小憩。若是有人细看,必会发现他已是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地步了。
“噫!想当年,俺项羽乎!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姬虞姬奈若何!”
慷锵有力的戏腔飘来,一下子便惊醒了老人。老人睁开一双浑浊的眼,颤巍巍看过去,瞧见两个穿了戏服的人站在自己身前,一唱一和地演着那曲让他梦回千转的戏子。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愁舞婆娑。赢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那虞姬的模样,赫然让老人忆起昔年登台演唱时,他入戏十分,惊煞众人的画面。那会,淮哥儿还在呢。
老人看着看着,眼角突而转红。
当虞姬拔剑自刎时,老人已泣不成声。
听得老人哭声,几个下人远远赶来。瞧见那一曲霸王别姬,忍不住愣住。又瞧见老人看得入神,哭得入神,心里同情着便默默退了开去。
眼见众人离去,龙不离与婺秋连忙变回原来的模样,上前作揖:“见过四郎前辈。”
黄四郎慢慢停住那哭声,抬头看向二人,当瞧见婺秋时,蓦然一怔:“是你?”
“前辈,是我。我来给您赔不是了。”婺秋取出那枚指骨,恭恭敬敬地低头递了过去,声音诚恳而愧疚,“当时我并不知这是您故友的指骨,只当做是个稀奇的吃食夺了去。现在给您还来,还望前辈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