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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道上,原本该在的,已经不见了踪影。
池乔期停下,站在原地出了会儿神,而后,并不停顿的走进了家门。
她知道简言左在门外守了她一夜,就像她知道,他一定会悄无声息的放她离开一样。
这是她最感谢他的地方。
总是贴切的知道,她需要什么。
他一直是个合格的哥哥。
至少在她把他当成哥哥的时候,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他会带她熟悉环境,分享玩伴,做一些会让周围的人都喜欢的事儿,也会在偶尔的时候带她远离大人的视线。
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教导,他的宠溺,他所有为她的一切。
也理所当然的以为,他的生命里,也只可以有她一个人。
虽然现在想起来会觉得有些偏执,但是,那时的她,的确会坚定不移的存在着这样的执念。
所以,她尚且记得,第一次发现,有女孩儿出现在他生命里的时候。
像是天塌了。
那个女孩儿跟他同班,白上衣粉裙子,说起话来会笑的很好看,是他一直说想要她变成的模样。
所以她一度肯定的以为,她被遗弃了。
因为他找到更好的。
现在想来,大概是骨子里的自卑在作祟,总以为只要是个女孩儿,不论什么样子,总会比她好处很多。
或许现在也还是这样,不论现在的她跟之前的她有多大的改变,她仍是觉得自己总是不够。
所以在那个时候,她才会坚定不移的以为,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那时候还算不上是可以谈论青春的年纪,而这件事儿本身也无关爱情。
但她现在仍旧记得当时落魄的心境。
尤其是在课间,她耍了小聪明的叫他出来,带着一点点女生特有的试探。
却在后门缝里看到,原本在跟那个女孩儿聊天的他,先是安顿好了对方,然后才不急不慌的走出来。
对上她,完全没有刚刚那样热度的笑。
她承认她是善妒的。
虽然只是这样一个正常不过的情景。
可是经由渲染,再加上她固执的以为,已经演变成一个相当扎眼的情景。
她的小聪明,最终被算计到的,只有她自己。
于是谎称身体不舒服回了家,到了晚饭,也没有像说好的一样,去吃杜落微新尝试的红枣脆饼。
乔朵跟池锦原回来后看她这样,也只以为她是阶段性的小脾气。
全然没想到,她已经钻进了自己的牛角尖里。
而且,根本不懂得如何出来。
那天晚上,她到了很晚都没有睡着。
最终自己从床上爬起来,从床底下翻出了所有他曾经送给她的东西。
玩具,书本,手镯,模型,还有好多好多的零碎。
然后一堆一堆的堆放在地毯上。
就着打火机的一把火,一点点的烧起来。
她当时最直接的想法,只是想烧掉这些她一直视为宝贝的东西。
单纯的委屈,捎带着一点点的不服气。
却完完全全没想到,火会顺着地毯蔓延的这么快。
等乔朵跟池锦原稍有察觉,她已经被困在房间里,险些出不来。
那场火并没有太大。
惊动了消防,火却已经在他们到时被扑灭。
没有太多的损失,甚至连想要烧掉的那些,还尚有完整的。
但,生平第一次,乔朵打了她。
一记很响的耳光。
不疼。
而且在下一秒,她已经被杜落微护在了身下。
那时,她终于哭出来。
虽然已经记不清当时的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隐约的记忆里,也只是定格在她姿势并不美的坐在地板上,委屈的眼泪浸湿了她睡衣的下摆的那一刻。
但是她永远忘不了的,是她自己当时最真实的情绪。
很委屈,但更多的,是害怕。
哥哥不要她,妈妈打了她,这样不考虑的行为后,恐怕她再也不会被任何人喜欢。
她终归是多余的。
就算她再想学着懂事,学着融入这个家里。
她终归还是多余的。
那天最后的记忆,是他一步步的走过来。
在四个大人面前,没有半点躲闪和顾忌。
蹲下,一点点的用手擦干她的眼泪。
认真而沉默。
最终,唯一的一句话,“别人,永远是别人。你,永远不会变成别人。”
很拗口的一句话,当时她哭的厉害,甚至有些没听清。但他肯定的眼神,足以瞬间止住她所有委屈的泪花。
或许,是在那一刻起,就已经认定了吧。
最终,这份执拗,仍旧保留到了现在。
也从来没有去想过,有一天,她会离开他。
所以,在没有他的这六年里,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他相见。
即使,是恨着他的。
在这一切过后,她已经决绝的选择了遗忘。
虽然,可能需要花上一辈子的时间。
但即使这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儿,她也愿意。
就像,他会忘记,她所有的不对。
然后,只记得,那个会让他喜欢的女孩儿。
池乔期把食品袋放在桌子上,金家铺子的米豆浆,芸豆馅的小蒸包,用铁观音煮出来的茶叶蛋,拿小磨香油调的咸菜,都是他曾经很爱吃的。
她原以为,只要她装作看不出,他就一定会在原地等她回来。
然后他们至少,可以坐下在一起,吃一顿看似正常不过的早饭。
只是,他却没有等她回来。
是对她失望了吧。
他眼中那个小女孩,已经变成了这般不可理喻的模样。
连她自己,都会觉得,有些可怕。
池乔期一口一口的吞咽下属于自己的那份,喝光了整碗热滚滚的豆浆,吃掉了三个咸香的蒸包,最后,就着咸菜,慢慢的吃掉了那个温热的茶叶蛋。
胃被慢慢的填满,很饱的感觉,像是从未这么满足过。
池乔期一点点的吃光桌子这边的所有,然后,站起来,开始收拾餐桌。
擦干净了桌子,洗好了碗筷,然后把桌椅摆回原样。
一件接着一件,没有停顿,却也不急不慌。
做完这些,池乔期开始清理阁楼。
池家的阁楼只有一楼和二楼一半的面积,乔朵当年也只是用来堆放杂物,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用途。
这些年,房子一直是在简言左手里,虽然打扫时也会涉及到阁楼,但也仅仅是清扫,所以阁楼上当年堆放的全部东西都还在。
坏了的手风琴,用来装衣服的很漂亮的盒子,小时候几乎每个孩子都有的三轮红漆小车,还有不少大大小小却没有内容的纸箱。
池乔期把它们一件件的从阁楼上拖下来,分类打包好,集体堆在大门外。
整个阁楼上几乎没什么琐碎的东西,大件都被拖出去后,很快便被清空,露出原本的样子来。
浅黄色的墙漆尚保存的完整,只是少许斑驳。很光滑的水泥地面,却稍显的有些凉。棚顶的灯是简单的灯泡,灯光有些微弱,但尚且亮着。
正是她印象中的样子。
这不到三十平方的面积,池乔期足足花了五天的时间去整理。
期间,甚至动用了一个施工队。
换墙漆,铺地板,布软包,做吊顶,安顶灯,打壁橱,引水管。
她把一切能想到的,全部付诸了实施。
她需要这样的一个地方,能够给她空间,让她喘息。
五天后,先前订的东西也终于全部送到。
缝纫机,锁边机,熨烫机,打孔机,成套的剪刀、针线,成匹成卷的布料,分装成箱运来的配饰,还有其他各种杂物,满满当当的堆满了整个阁楼间。
这是池乔期最擅长也是最割舍不下的东西,像是一些残疾人所做的康复训练,能在最细微的地方,把她逐渐带入正常。
她需要这样琐碎而密集的生活。
更需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渐渐的好起来。
池乔期开始每晚跟那位姓成的医生通电话,按时吃药,正常作息。
每隔两天,坐一个半小时的飞机去做面对面的疏导。
隔一周,在诊所里接受一次彻底的检查。
她不再躲闪,不再逃避,不再自欺欺人。
因为她比谁都明白,所有的事情,不是不去面对,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就像,她一直尝试着忘记的所有。
这样的课程总会很繁琐。
就像是重新梳理自己。
但池乔期并没有应付。
她开始认真的接受每个阶段的康复治疗,详细的跟医生分享所有的感受和障碍,努力的遵循为她制定的方案进行自我调节。
她也明白,这一切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突飞猛进的,这不仅需要一段无比漫长的时间,更是一个进步缓慢的过程。
但是她愿意去,一步一步的走完。
哪怕再难。
哪怕,独自一个人。
期间,一次例行的检查中,池乔期手术的刀口顺利的拆了线。
成医生身边的护士很耐心,拆线的过程在聊天中很快结束。
再度包起之前,池乔期看过一眼刀口,很干净的处理过,缝合的痕迹虽然还很明显,但是从愈合的迹象看,一定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浅。
那他呢。
是不是也已经愈合如初?
如果伤已经痊愈的话,那他们之间呢。
池乔期这样想着,有些出神,全然没注意到成途已经来到跟前。
“在想什么?”成途略低下头,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
池乔期稍稍回神,有些打趣,“在想为什么你一个心理诊所里,会有拆线手法这么好的女护士,而且讲笑话的水平也高出你很多。”
成途一瞬间笑出声来,“这纯属个人魅力。”
似乎医生都会有这样内在的魅力,也或许只是池乔期恰好遇到了这样的两个。
成途说话的强调,很类似叶策。
连笑的纹路,也像是叶策般密集。
尤其,在某些时候,他也总和叶策一样,有些父亲般的包容。
对待池乔期,也总是格外耐心。
成途从不把她当成病人一样看待,而是像在对待一个只是偶尔迷失的小姑娘。
可能会闹,可能会烦。
但是从不会想要刻意的伤害别人。
甚至还会经常跟她开玩笑说,“如果不是成术已经跟叶家姑娘定了亲,我一定跟他说可以多关注一下你。”
成术,成途的儿子,比Dora大不到两岁,一个很内向的小男孩。
说起话来,一本正经,咬文嚼字的像个老学究。
不过,倒是很可爱。
日子似乎就是在这样的反复中慢慢的滑过。
很平静,没有多余的事情。
就像她之前在墨尔本的生活。
简单的似乎会上瘾。
直到最近一次从成途那里回来,看见家门口的肖随时,池乔期才恍然间想起,时间竟已经过去这样久。
竟然,会有些,类似恍若隔世。
肖随见了她,笑意盈盈的迎上来,“老爷子明天从大宅搬回来住,所以我来接你回去。”
话里,一切叙述的都是那么妥当。
却,没主动提及简言左。
池乔期的心底有些小小的酸涩,掩饰的点头,“好,那你等我一下。”
转身的瞬间,终于抑制不住的有些委屈。
他没来。
虽然请肖随来接她,会是个最好的选择。
但她内心里,最希望的那个人,是他。
只是他。
她拼尽自己全身的力气、用尽自己可以去挪用的一切来学习着好起来,拿出她都想象不到的勇气来面对那些她曾经想要彻底从自己身体里剜除的记忆。
就是为了在这一刻,能正常的,面对他。
比起一切言语,都好太多。
但他,不知道。
池乔期的行李一直不算太多。
这是她已经习惯了的习惯。
永远不要在一个地方投入太多的感情,否则离开时,总会伤到。
即使这里,对她来说是最亲的地方。
池乔期把阁楼间的一切都留在了里面,落了锁,也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打扰。
这里,暂时,仅属于她。
一切收拾完毕,池乔期对着肖随稍稍笑起来,“走吧。”
一路上,池乔期跟肖随聊的很多。
肖随总是很会找话题,一个话题稍稍有些冷掉,另一个话题又在不经意间被提起。
但是仔细想想,也总是不沾边的。
却终归有些热闹。
他只是不想让她太冷清。
肖随仍是把池乔期送回唯亭小筑。
表情自然的,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对。
池乔期终于忍不住,克制再三,仍是问道,“他还好?”
他。
还好。
只是三个字,没提及其他,却已经代表了一切。
肖随也不可能不明白。
他淡淡的笑起来,像是很愉悦,又像是很欣慰,“等再见到他时,你可以自己问他。”
临走,肖随站在车边,有些踌躇的止步,抬眼,看她。
“对他好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