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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这几年正经崛起了几位风云人物,今天宴请的这位主顾就是其中之一,他姓周,几年间作为投资商在成都小露过几手,明面上成了带着招商引资性质的商人。这个人很信风水阴阳道,几年内和成都风水江湖人结交切磋,成了半个风水阴阳人。
当然了,他砸给成都风水界的钱财也足够让人高看他,两年前他开始在成都筹建酒楼,从选址、盖楼到镇店陈设,都十分谨慎讲究,成都风水界出了这么一位金主,不知道救活了多少家风水小庙,今天来赴宴的有一半以上都是道中人,有道家大师,也有混饭吃的小士,每年十月初三茅山三君圣诞,到场的也没今天这么齐。
酒楼的名子取的挺巧,叫“小金楼”,小金楼,销金楼,楼如其名的富丽堂皇。它隐在一个曲径通幽的巷子里,吾行与白宗信并肩往里进,先是经过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古朴府院门廊,迈过二门之后,眼前金色红色紫色便铺天盖地的卷进眼来,服务员男着黑蓝色中山装,女则清一色玫瑰红旗袍盘发。酒店正楼,楼高六层,中间大厅却是一个观井,抬头不仅能将小金楼每层通览,还能透过水晶屋顶看到外面的天高云淡。
白宗信一到,经理亮着嗓子唱起了贺礼:“东郊白府南宋陶瓷酒樽一套,长生阁生爷赠礼金十合,迎小白爷。”
白宗信本来已经款步向里迈,听到最后这一句忽然皱了皱眉头,退回去在那经理耳边说了句什么,经理立刻朝吾行的方向瞧了一眼,略带恭敬的点点头,又把礼金唱了一遍,却是在迎小白爷之前,加了一句“迎小生爷”。
拜这句所赐,两少年走进大厅的时候,临井的每个包房里都钻出一个探究的脑袋,他们对着宗信身边的少年指指点点,直到两人被引进三楼临井的一个包房里,幕帘微微垂下来,宗信瞧着吾行的神情,突然说:“之前还看不出来,不过被这金子银子的背景衬托一下,你和大伯的气质还真像。”
吾行和魏不熟长相倒是有六七成相似,说气质像的还就他一人儿,吾行心想,他爸那么拧巴一人儿,有时候混不吝的流氓样,有时候又像个格斗士,哪一块儿的气质和他也搭不上边儿。
刚坐下,就听见有人喊“小白爷”,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正从对面临井包房里朝这边招手,白宗信“哎呦”一声,走到阳台上和他对着说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人没瘦反倒胖了?”
那人肺似乎不好,没说话先要喘两口气,饶是这样还是挺兴奋:“你还不知道我,走穴口也只在帐篷里窝着,这回我们收获不小,这几天到我店里来瞧瞧?”
另一个临进包房里也探出个脑袋,年纪不大,留着两撇小胡子,“好你个孙胖子,你怎么不让我瞧瞧?”
“哎呦喂。”孙胖子转着声叫道:“我当是谁呢?我怎么听说你赵三两在内蒙被熊瞎子给吃了呢?你现在不会是个活物吧?”
更多的人从临井的包房里探出脑袋,一个个搭在阳台上笑得欢,赵三两对着孙胖子就开骂:“我呸,是老子猎了头熊瞎子,手下人正往咱们成都送呢,我准备养到后院儿里,没事儿吓唬吓唬人。”
又人搭腔:“你那破店生意本来就不好,往后更没人去了。”
众人又是哈哈一阵笑,白宗信和他们搭了一会儿话,就觉得没意思,转身正要坐回来,外头三楼有个沉沉稳稳的声音突然问道:“白二爷,我听说生爷马上又要开活儿了?是什么东西,你给咱们讲讲。”
白宗信斜在阳台边上,笑:“洛阳齐先生的宝贝,好像是一幅画,我还没见上呢,这种大活我大伯哪里会带我,你得去问熊五爷。”
“您不知道,您房间里那位小生爷不会不知道吧?我刚才可是听见经理喊‘小生爷’了。”
吾行本靠在包房里的沙发上打瞌睡,外头阴阳怪气的声音还是让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他听见白宗信打发那人:“我大表哥可没闲心像我一样和你们叨叨,失陪了啊。”
说着白宗信就进了屋子,吾行听见他骂了句脏话,显然是对着三楼那位宾客的。吾行不由问:“那是什么人?”
“风家人。”他自顾自倒了杯茶水,默在一边不出声了。
风家?吾行有点纳闷,难道是魂灯风家?吾行听爷爷说过,魂灯风家的灯传丢了,但风家整个家族却是十分让人忌惮,即便是近几年风家也没培育出什么出类拔萃的风水人,魂灯一族还是很尊重风家。以至于这一代的风家人性格都十分阴险跋扈。
可是本来默在一边的白宗信脸色越来越难看了,搁在桌子上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攥成了拳头。吾行睡意渐消,盯着白宗信问:“你怎么了?”
白宗信朝着珠帘外盯了一眼,“你不知道,自从大伯用黑鞭子把他们那个火阎王抽成了植物人,风家和咱们就从不在一个场合里出现,今天东主明目张胆的把白、魏、风都请做座上宾,恐怕没怀好意。”
吾行从小听爷爷讲魂灯家的故事,但是对风家,他爷爷总是讳莫如深的,只知道风家族谱里写的不是人名,而是风家每个支脉子孙数的排列数字,风家人不管身在哪里,不管还是不是风水阴阳人,但凡家中有血脉出声,都会将出生时辰报汇给族长,而过不了多久,这个孩子心口之处就会显现出一组古数字,这组瘦金体书写的数字在孩子三岁之后就会隐进皮肤之下,只有在血液流失时才会显现出来。
这是因为风家所谓的族谱,是一本北魏时期传下来的心脉经,每一位风氏家族的心脉都与之相连,如果某一位族人遭受危难,心脉经就能通过察觉此人心脉异常情况,而判断是否需要派遣援手,如果某一位族人死了,心脉经上属于这位族人的印记,就会彻底消失。
火阎王本名叫风焰,在风家族谱里排到三千之后。吾行念小学的时候就听过“火阎王”的称号,这个人手段十分残忍,对付鬼魂时,总喜欢用火焚烧,现实中若有人对他稍作忤逆,他便要用火烤炽那人的双手或是双脚,直至烧焦。
可是吾行却不知道,这号人物竟然让魏不熟给抽成植物人了。
“火阎王和大伯在同一个魂阵里遇上了,道上都知道大伯有两条规矩,‘善悔赎三灵不除,邪歹煞三恶勿留’,恰好那次的活物是为了替为非作歹的家人赎罪才弥留在人世,大伯的规矩是要放了的,但火阎王那时候刚得了一把冥器,想拿这活物开刃,二话没说把那活物的魂给震散了,就这么把大伯给惹怒了,大伯一鞭子抽下去,毁了火阎王精魄和中枢魄,本来出阵就活不成了,后来不知道怎么救回来了,养在医院里成了植物人。”少年说这话的时候手指不停得在掐算着什么,但瞧他的表情,似乎是徒劳的。半晌后,少年的目光再次转向珠帘之后三楼的方向,说:“刚那个人就是火阎王的儿子,道上人叫他三千三,在成都也算高手中的人物。”
这时,楼下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却吸引了大多数宾客的注意,白宗信在阳台上看了一眼,也不由惊讶到:“锦都绣坊怎么也来了?”
吾行跟着他走出来,临井下望,大厅里竟然架起了十六架绣车,穿着鹅黄色旗袍的美女们盈盈玉立,看架势是要展现绣技。
吾行好奇:“你们成都贺宴都实行这个吗?”
“呵,在成都有三样东西你不能小看,一是茶楼,二是蜀绣,三是火锅汤。锦都绣坊可是咱们成都最出名的绣莊了,传了几百年的手艺,你等着大开眼界吧。”
两个人在阳台处瞧热闹,吾行突然觉得身上有点不自在,抬头看,却见三楼的看台上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正用玩味的眼神瞧着他。那人长相阴柔,下唇处镶着一颗唇钉,眉眼慵懒散漫的样子,浑身都是一股痞气。
更多的人从包房里临井而出,有的朝魏吾行拱手:“想必这位就是小生爷,幸会幸会。”也有的冷眼旁观,一面瞧着他,一面去打量三楼那三位。
马上大厅经理走了出来,宣布宴席马上开始,应他这一声,绣坊的绣娘们纷纷鱼贯而入,端坐在绣车一旁,随着音乐,手指快速穿梭在针线之间。
因为宾客都是居高临下的观看,那些绣品马上在眼睛里形成了一副万花齐开的架势,而且绣女们的绣功实在快的惊人,一副百花争艳图在人们的眨眼之间,快速形成,千朵万朵的花卉好像争先恐后的在绣女们的手下盛开。吾行只看了一会儿就瞧出了端倪,他们用十六只绣车,十六位绣女,绣出的东西却是一幅“拼绣”,以前在苏州,他也见过苏绣绣娘绣这种“拼绣”,看似很多人各绣各的,其实每一幅绣作的衔接面才是见真章的地方,这种技艺讲究的是熟练和默契,不配合十年八年,肯定绣不出上乘之作。
吾行从小跟着魏泽厚见过的场面不少,而且他打心眼里还是觉得老家的苏绣更细腻动人,绣功这种东西说白了越细致越巧妙才越好,像这种类似于生产线上串下来的东西,魏吾行是看不上眼的。
没一会儿,绣女们风卷残云一般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十六幅绣作已经全部成型。就在这时,十几位金楼侍者,推着一辆檀香木驾车走了出来,木驾车是清朝古董商会的产物,大多数出现在拍卖行里,一般盛放比较贵重的大件。
白宗信瞧在眼里,轻声对吾行说:“这几个服务小姐小姐小姐小姐都是有武功底子的,脚步轻的几乎挨不到地。”
吾行也去看那几个女人,化过妆的女人长的都大同小异,以吾行现在的水平其实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他比较在意木驾车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