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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追过去?”
阮夏与方靖宇刚离开, 安雅如不知何时已慢慢踱到顾远身边, 望着他,语气平静。
顾远抬眸望了她一眼,转身往办公室走去。
“追过去有什么用, 她现在的情绪已经处于崩溃边缘,我越靠近只会让她逃得越远!”
顾远淡淡留下这句话后, 身影便慢慢消失在视线中。
安雅如小碎步跟上顾远的步伐,抬手扯住他的西装的衣角, 似是犹豫了下, 而后轻问:“需要……我去帮忙解释一下吗?”
顾远停下脚步,转身,一丝明晃晃的阳光落入幽深的眸底, 凝聚成一点后慢慢消散, 只余下浓浓的疲倦:
“雅如,你不懂她。如果她已在心里已经判定我背叛了她再多的解释在她眼中只是掩饰。她倔强的骨子里就透着那么股倨傲, 狠起来的时候无情刀近乎绝情, 一旦她在心里将那个人判了死刑,那他就别再妄想从她那里得到翻身的机会。”
安雅如直直地望入他的眸底,将他眼底的疲惫尽收眼底,秀气的眉毛不自觉地拧起:“那……你打算就这么结束掉这份感情?”
顾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眸底是一片无垠的深黑,仿佛所有的情绪落入都会被尽数隐去。
安雅如第一次发现,她竟然也看不透他, 他眼底有太多的东西,将情绪隐藏得太深,除了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她看不懂那片如墨的浓黑后的答案。
“用了心的感情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
良久,顾远才平静地说道,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往办公室走去。
安雅如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清冷的背影,依然一如既往地峻挺,步伐依然沉稳有力,只是莫名地透着股萧瑟的苍凉,相比以前,多了股普通男人的无力感。
刚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摊开文件,顾远本打算将今天的工作完成,但无论怎么凝神,思绪始终无法集中到工作上来,以往一坐下这张办公椅,便能很快将所有与工作无关的情绪排除在工作之外,全神贯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但今日,无论如何敛眉凝神,阮夏那满布泪痕的小脸以及她倔强的眼中不加掩饰的伤痛如深烙心底般挥之不去,窝着鼠标的右手几乎完全僵住依然没有滑动过半寸,抬眸望了眼不知何时已自动切换成屏保图案的电脑屏幕,黑眸掠过一抹烦躁,握着鼠标的手轻轻一抬,而后重重落下,随着“啪”地一声巨响,手中的鼠标瞬间四分五裂。
用力将桌前的文件往一推,顾远霍然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随着顾远的起身而轰然倒地。
没有去管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的椅子,顾远只是烦躁地靠坐在沙发上,狠狠地闭上眼睛,凌厉的眉峰却已紧紧拧成了一个死结。
刚刚安雅如问他,是否打算放弃这份感情,如果真的那么容易放开,早在几个月前便早已放过彼此,何苦还要如现在一般折磨着彼此。
真正能让他上心的事和人不多,而阮夏是那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中的一个,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在她的世界里,早已彻底沦陷的心仿佛已从体内剥离,不是他想收回便能收回的。
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对她若即若离的态度将她伤得有多重,只是,自那天早上发现那份设计图纸遗失后心底涌起的被背叛的寒意让他明了,他对她用情太深,深到忍受不起一丝一毫的背叛,任何的不对劲都会在日积月累中演变成挥之不去的猜忌,而这样的猜忌终会在长期的潜伏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爆发,毁掉彼此。
他在为她患得患失的同时,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掌控。
他是个习惯掌控一切的人,无论是在生意上还是在自己的感情上,因此他没办法让这种脱离自己掌控的无力感继续加重,也不能让心底那股猜忌成为心底无法拔除的心魔,他只能笨拙地通过对她的冷淡来让自己冷静,好好地思考她与他的感情,好好将那份妒意冷却。
他不否认突然停了她的工作与那份失踪的图纸全然无关,毕竟,他作为一个公司的决策层,手中掌管着太多关系到公司生死存亡的东西,尽管骨子里还是相信她不会背叛他,但天生的谨慎,在她有可能对他怀有二心的前提下,即使爱得再深,他也没办法拿飞宇的未来以及地下上千万员工的饭碗开玩笑。
本想经过这阵子的冷静思考,等将这一切都忙完,再与她推心置腹好好地谈一次,只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一场子虚乌有的报导,却彻底将她推离他的身边。
如果刚刚他能够再狠点,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圈在身边,强行逼她听他解释,或许此刻他不用如此束手无措地坐在这里。
只是,在商场上,他是个狠决的商人,但在感情上,他可以强势,可以霸道,却没办法对她用上那股狠劲。
他鲜少出现这种完全脱离自己控制的无力感,而今,只是一个并不算出色却偏偏叫他放不下的小女人,却让他一事无成地发呆了一上午。
深吸一口气,缓缓张开眼,顾远试图将霸占了整个思绪的身影驱逐而出,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却在这时响起,铃音短促,顾远走过去拿起手机看了看,陌生的号码,眉头皱了皱,而后果断地按掉。
手机刚摁断不到半分钟,电话又再次响起,还是刚刚那个号码,似乎有股锲而不舍的劲头。
犹豫了下,顾远按下通话键,“您好!”清冷的声音平稳低沉。
“马上来市人民医院a栋二楼手术室!”
电话那头,是顾振海浑厚却略显虚弱的声音。
眉峰皱得更紧,顾远沉声问:“什么事?”
“废话那么多干嘛,让你过来你就给我马上过来。我是不想你日后恨我才给你打的这个电话,不想后悔就给我马上过来!”
顾振海急急地说完便迅速将电话挂断。
顾振海平时虽然威严有加,但不曾用过如此严肃的语气和他说过话,现在突然打电话让他马上赶往医院,怕是出了什么事,而且这事不是一般的棘手。
稍稍犹豫了半秒,顾远便毫不犹豫地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如旋风扫过,瞬间便消失在办公室门口。
“李秘书,我有急事出去一趟,有什么事的话你先顶着!”
经过李琦办公桌时,匆匆扔下一句话,顾远的身影便消失在办公室。
虽然不懂顾振海为何突然让他即刻赶往医院,但既然他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叮嘱他,顾远也不敢含糊,一路上不断加速,银灰色的aston martin平稳快速地穿行在繁忙拥挤的马路上,本来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顾远压缩成了半个小时。
在医院大楼下找了个车位停好车,顾远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赶往a栋二楼手术室。
远远便望见右手打着绷带正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的祖父,以及阮夏的朋友,桑蕊。
眉头微微皱起,顾远不解从没有过任何交集的两个人会同时出现在医院的手术室外,快步走向自己的祖父,顾远问道:“怎么回事?”
顾振海抬起头,正要开口,正在一旁默默坐着的桑蕊却突然像疯了一般站了起来,冲到顾远面前,双手狠狠地揪着他的衣领,抬起哭得红肿的双眸恨恨地望着顾远,激动地大吼:
“顾远,你还来这里干什么?你还我阮夏来你还我阮夏来!”
吼道最后,失控的吼声已变成声嘶力竭的哭喊。
尽管心里知道阮夏出意外与顾远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但如果不是他闹出这么大的新闻阮夏就不会去飞宇找他,也不会遇上顾振海,更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潜意识里,还是认为顾远要对阮夏的出事负绝大部分的责任。
如果不是她今天恰好休假在家,如果不是听到外面剧烈的金属摩擦声以及车子撞上栏杆时发出的尖锐碰撞声,让天生对新闻敏感的她不顾一切地想要去一探究竟,她或许不会在第一时间将几乎浑身浴血已陷入重度昏迷的阮夏送进医院,等待她的或许只是一尸两命的冰冷尸体。
只是,送进了医院又能怎么样?
原本平静无波的脸孔在听到桑蕊声嘶力竭的哭喊后脸色丕变,想起祖父前所未有的严肃,方才电话里那句意味不明的“不想后悔就马上过来”,以及桑蕊与祖父同时出现在这里的事,瞳孔皱缩,顾远蓦地扣住桑蕊的双肩,低吼:“她呢?她在里面对不对?”
桑蕊只是恨恨地望着他,任脸上的泪水汹涌而下,不再开口。
扣在她肩上的手骤然用力,几乎将她的骨头捏碎,顾远向来平稳的声线也已渐失冷静:“告诉我,现在手术室里的是不是她?”
顾振海已慢慢起身踱至他面前,将他扣在桑蕊肩膀上的手强行掰开,望向他,缓声解释:“你就别再逼问她了,在手术室里面的确实是阮小姐。稍早前我在路边遇到阮小姐,看着不是很舒服的样子,便打算送她去她朋友那儿,没想到车子出了意外。”
“她……现在怎么样?”望了眼亮着灯的手术室一眼,顾远艰涩开口。
“还能怎么样,你还想她怎么样,我看到她时她整个人几乎浸泡在鲜血中,医生刚刚已经说了,病人情况很不乐观,让家属最好做好心理准备,顾远我告诉你,要是阮夏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倾家荡产也和你没完。”
桑蕊朝顾远哭喊道,从看到倒在鲜血中的阮夏开始,她便几乎没能在她身上找得到半丝生气,从方才至今,阮夏即将要离她而去的恐惧感几乎将她湮灭。
心脏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下一般,连带着将呼吸一通剥夺,顾远的脸色瞬间如死灰般苍白。
“你在开玩笑对不对?”深吸一口气,顾远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望着桑蕊沉声开口。
手术室的门却在这时被拉开。
“请问谁是病人家属?”穿着白大褂带着眼镜的中年医生取下口罩,朗声开口。
“我是她丈夫。医生,请问病人现在怎么样了?”顾远走向医生,沉着应道。
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医生望着顾远,语气严肃:“病人在出车祸前已有早产征兆,车祸时由于被外力狠甩撞上车门,造成腹腔内大出血,加上外部失血过多,现在情况不容乐观,生命迹象不稳,极有可能挺不过去,没有足够的体力顺产下孩子,剖腹产的话以病人目前的情况也承受不起剖腹产的伤害,但如果现在不把孩子生下来的话极有可能造成死胎,所以大人和小孩只能保住一个……”
“先保大人!”不等医生说完,顾远已打断医生,“无论如何一定要救她!”
“先生,我很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依目前的情形看,孩子的生命力明显强于大人,如果先保大人的话孩子势必保不了,我们也不敢打包票一定救得了大人,但如果先保小孩的话,我们可以保证将孩子的安全,但我们也只能尽力抢救大人,能否让大人平安度过险期只能听天由命。先生是否要再权衡一下?”
医生将两者的利弊一一列出,话语中已暗示先保小孩。
“我再说一次,保大人,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活她!”顾远望着他,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间挤出。
医生望了眼双眸慢慢变得赤红的顾远,点点头:“我们尽力而为。”
说着便转身回到手术室。
自从手术室的大门再一次被合上,漫长的等待成了一种凌迟,像是停滞不动的时间仿佛一把不曾被雕琢过的钝器,一点一滴地凌迟着心头最柔软的那块地方,那样细碎的闷痛,几乎将整颗心麻痹掉。
不敢去想手术成功与否,自从医生进入手术室,顾远便如一尊雕塑般,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口,连眼睛也几乎不曾眨过,只是动也不动地盯着手术室门上方不断闪烁着的“手术中”三个大字,大脑,是一片近乎茫然的空白。
桑蕊也没再哭喊,只是疲惫地靠坐在休息椅上,双眼无神地盯着手术室门口。
顾振海也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连交谈都吝于开口。
随着“叮”地一声脆响,几乎令人窒息的沉寂被打破。
桑蕊像是被突然惊醒一般,蓦地从椅子上弹坐起来,快步奔向手术室门口。
顾振海也缓缓望向房门被慢慢拉开的手术室门。
只有顾远,依然保持着医生进门时的姿势,没有挪动半分,只是像是凝滞了的眸子缓缓落在鱼贯而出的医生护士身上,以及穿过那扇半启的门,落向手术室内,只是入眼处,只是一片被掩饰住的雪白。
“先生,恭喜您,孩子很平安!”
意识像是从遥远的地方慢慢回归到空白了几个小时的大脑中般,顾远艰涩开口:“她呢?”
医生望向他,眼底带着犹豫,似乎是在寻找最适合抚慰人心的措辞。
向来对一切胜券在握的心底随着医生眼底的犹豫而慢慢被不曾出现过的恐慌占据,前所未有的恐惧如一双无形的手将他紧紧攫住,顾远蓦然伸手扣住医生略显肥厚的双肩,近乎疯狂地吼道:
“告诉我,她呢?她现在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