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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太平盛世,出个门也远不是后世那样简单,收拾行李订个车票机票,到目的地之后就有旅游攻略有地图,天下各国分立,就算从前相对安定的时期,国与国之间也很容易出现盗匪流窜的无人监管地带,更何况现在齐魏在打仗,越往边境走就越乱,所以为什么古人说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因为后者连起码的性命安全都没法保障。
命都快没了,还谈何尊严?
所以她这句话,不仅问得没头没脑,而且在别人看来,很可能是非常荒谬的。
然而诗情和碧霄仅仅是相视一眼,甚至都没有问原因,便直接说出自己的选择:“娘子去哪里,我们自然是要跟到哪里的!”
“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还要分开不成?”
顾先生心头一暖,拉着她们的手,认真道:“我并非一时心血来潮才会这样说,外头艰险,你们不如留在京城,我会先送你们回顾家再离开,到时候就算殿下问起来,你们也大可假作不知,殿下对我尚有几分歉疚,断不至于连累到你们。”
碧霄急了:“娘子您说什么呢!为什么不带上我们,京城我早就呆腻了,您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不回顾家!”
诗情道:“娘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殿下真如外头所说……?”
顾香生:“其实也不像外头说的那样离谱,他应允了顾家,说以后我生的孩子会立为太子,只是这次入宫,要先册立严氏为皇后。”
碧霄心直口快,闻言惊怒交加:“殿下他怎么能这样忘恩负义!”
就算心情不好,顾香生也被她说得忍不住笑出声:“我于殿下而言也没有什么恩情,顶多不过是携手度过一段日子罢了,宫中王府样样都不缺,要说患难还未必见得。”
碧霄恨道:“您太好说话了,怎么就没有患难呢!您为殿下做的,外人不知道,我们可都看在眼里,您不喜欢和后宫那帮女人打交道,可仍旧为了殿下去和他们往来,您知道他公务忙没空好好吃饭,就想方设法琢磨食谱让厨下去做,还有……”
“别说了!”诗情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顾香生越来越黯然的神情。
“既然娘子已经决定了,就先听听娘子怎么说。您真的打算离开么?可是我们主仆三人从小到大谁也没有离开过京城,至远不过是去东林寺,听说外头的世道并不像京城这样太平,万一遇上了盗匪如何是好?还有,殿下肯放您离开么,杨谷可还在府里,我怕我们刚出了城门就会被追回来……”
顾香生慢慢道:“你说的这些,我已经考虑过了,如今杨谷并没有料到我会离开,等我们出了城他再想追,到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出城的事,我会找人帮忙,魏初他们家在城中有几处铺子,我以前也曾去过的,你们知道,那边的人,在我需要的时候可以帮上忙。”
“一旦出了城,无非四件事,钱、人、药、路线。先说路线,我打算先去南平,再由南平入蜀。”
碧霄讶然:“入蜀?为何不是去齐国?”
乱世里,很多人想要逃亡,可能下意识会想到要去最强大的那个国家,因为国家越强大,就越不容易受到震荡,治安也越好,安全也就更有保障,所以碧霄会这么想也不出奇。
但没等顾香生回答,诗情就摇头了:“不行,娘子是淮南王发妻,就算到时殿下另立皇后,娘子的身份也值得别人大做文章,万一被齐人发现,捉了过去,就糟糕了。”
顾香生也点点头:“诗情说得不错,齐人若是发现我的身份,虽然未必真能以此威胁到魏临和魏国,但到时候只要将我的身份公布出去,再加以折辱,总能让魏国人和魏临面上无光的。若我没有猜错,等魏临接受了我离开的事实,必然会宣布淮南王妃暴病而亡,届时他再娶严氏,便没有种种障碍了。到了那个时候,我就算公布身份也无人相信,才算是彻底不必顾忌了,在那之前,还是隐姓埋名的好。”
碧霄眼里泛起泪光,咬唇恨恨道:“他这样对您,你还为他着想!”
顾香生无奈地笑笑:“又不是反目成仇了,他也有他的苦衷。”
诗情问:“您说的钱,是让我们带上足够的钱罢?”
顾香生颔首:“钱要带,但财不露白,尤其是在外头。如今各国林立,用的钱都是各自铸的,虽说好钱在各国都能通行,但我们几个人,如果到了南平还用魏钱,就容易引人注意,所以要准备一些南平的钱,到时候进了南平境内,就用他们的铸钱,口音也要改了一改,不能再说潭京官话了,十娘那边有个铺子的掌柜,与我也见过几面,他就是南平人,到时候可以让他教我们说南平官话。”
碧霄和诗情面面相觑,万万想不到自家娘子竟然细心到这等地步,连口音的问题都考虑到了,只怕还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诗情:“可是我们现在哪里有时间去学南平官话?”
顾香生笑道:“各国官话其实都差不多,只是尾音稍有区别,至多几个时辰就能学会,若是还不熟练,等进了南平,咱们少说点话就好了。”
她顿了一下,敛去笑容:“我打算三日之后走,所以我们还有两日的准备时间。”
两日,听起来很仓促,但如果样样有计划,其实也足够了。
“至于人,顾家的人我已经不敢相信了,就算太夫人和嫂嫂还愿意为我着想,我也不想冒这个险。一事不烦二主,所以届时还是用十娘那边的人。衣裳那些,华而不实的一律不要带,诗情你今日先出门采买几套衣裳,就是寻常百姓穿的那种布衣,几套男装,几套女装,方便替换。可以顺带多绕几个地方,买点零嘴首饰之类的,免得惹人疑窦。”
碧霄似乎被这种氛围感染了,略带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点点头:“娘子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至于四样东西中的“药”,那就无须多讲了,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生病受伤是常有的事,带点常用药是有备无患,戏文里演的那种急急奔逃然后生病倒下被追兵追上的戏码,不能也不应该发生在她们身上。
顾香生从下定决心要走之后,就将这些事情想了又想,自忖应该没什么遗漏的了,便道:“你们帮我想想,可还少了什么?”
诗情道:“婢子到时候将钱分头缝在几套衣服里,这样保险又安全些,首饰那些最好也不要带了,倒可以带上一点金银。”
碧霄也道:“还有马车,不能有太明显的标记,也无须华丽装饰,越普通越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出了不少主意,将顾香生之前没考虑过的一些细节补充上,主意既定,三人分头行事,碧霄出门采买,诗情则让人去准备马车。
因为回京奔父丧的缘故,魏初是一个人回来的,钟岷官在任上,没法告假。
将乐王去世之后,顾香生和魏临曾上门吊唁,但那时候人多口杂,她与魏初寥寥数语,什么话也没法说,后来又发生了宫变,京城戒严,不宜来往过密,魏初因为丧事在身,又要抚慰将乐王妃,也不能出门,直到现在顾香生上门,两人才总算得以屏退旁人,执手细叙久别之情。
有些人便是这样,即使许久未见,依旧生不出半分隔阂与陌生感,魏初见顾香生上门,惊喜交加,抱着她痛痛快快哭了一场:“阿隐,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多么难过,宗室里有人说让我娘过继嗣子,好继承将乐王府的香火,他们无非是想要那个爵位罢了,哪里是想给我娘尽孝,想都别想!阿娘就我一个女儿,阿爹忽然去了,她又没法随我们到任上,以后只能一个人在京里,等我回来看她,除了请你帮忙多多照看,我真不知道应该托付给谁了!”
顾香生苦笑:“我怕是没法完成你的嘱托了,可能反过来还要麻烦你帮忙哩!”
魏初一下子便听出她话语里的不对:“发生了何事?”
顾香生将事情略略说了一遍。
魏初听罢大怒:“严家也欺人太甚了,竟然以此要挟?!即便是这个皇后让他们抢到手了又能如何,大兄岂是受人摆布之人,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他们这是拿女儿当筹码呢!”
顾香生笑了笑:“要不怎么说咱们是至交呢,只有你最了解我。其实我一点也不恨严氏,不管如何,她也是被摆布的棋子,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此事既然已成定局,多说无益,所以我想离开京城。”
魏初大吃一惊:“你,你独自一人?”
顾香生:“还有诗情、碧霄。”
魏初:“那也太危险了!你没出过京不知道,这回我随着钟岷外任,一路上见多了颠沛流离,即便是那些稍有规模的州府,也完全没法与京城比,你如何受得了!”
如果顾香生果真是土生土长的世家女,此时说不定还真会被她的话吓住,但此时她仅是点点头:“你说的我都知道,但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次非走不可,但魏临毕竟是你大兄,又是未来的国君,你若担心左右为难,大可当我没有来过,就算事后魏临问起,你也可以一问三不知。”
魏初佯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几时说过不肯帮了!你若不找我,还能找谁去,像你爹娘那样,巴不得能凭着女儿重新获得煊赫富贵呢,怕是转头就将你给卖了……”
说罢有些讪讪:“我就是嘴快说顺口了,你别放在心上,依我看太夫人还是挺明白的!”
顾香生拉着她的手:“我没有生气,我爹娘什么性子,我也比你清楚,咱俩从小一起长大,我连累谁也不愿连累你,我是怕魏临知道之后迁怒于你!”
魏初笑道:“我抵死不认,他能如何?大兄再亲,能亲得过你我么,我们可是比姐妹还亲的!”
她笑容微微敛去,蹙眉道:“可是真到了这一步了么,或者你要不要入宫再看看情况,万一大兄最后不娶严氏了呢,又或者严氏忽然得了急病……”
说着说着,她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
“好罢好罢,不管怎样,只要你想,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魏初和诗情碧霄稍有不同,后两者从小跟她一起长大,不管对错都会站在顾香生一边,但魏初毕竟也是宗室出身的贵族女子,她也受到时下影响,有着典型的古人三观,觉得这件事还没到非走不可的地步,但如果顾香生坚持要去做,她也会倾力帮忙,这就是朋友。
顾香生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
魏初见她露出感动的神情,反倒笑嘻嘻安慰起对方:“其实仔细想想,如果准备周全,外头也算不上危险,到时候我给你准备的马车尽量普通一些,再配上两个身手好,忠实可靠的仆从,既能帮忙驱车赶路,又可以当侍从保镖。不太平的只是在路上,只要到达下一个城镇,就算是安稳了,你要不要去荪州?那里毕竟是钟岷的任地,也好有个照应。”
顾香生摇摇头:“既然打算离开,又何必在魏国之内流连不去?更何况荪州是我母亲的娘家所在,若被熟人看见,怕又要引来无端的麻烦。”
魏初:“那你打算去哪儿?”
顾香生将自己的计划与她一说,魏初毕竟也是随夫出过门见过世面的人了,想了想,点点头:“应该可行,蜀中相对平静,离大理又近,再不济还可以去大理,听说那儿四季如春,才是真正的人间仙境!”
说到这里,她噘起嘴:“可这样一来,往后我要见你,不就没法子了么?”
顾香生:“说得好像我不走,你就能天天见我似的,钟岷在荪州,你难道舍得独留在京城?”
魏初抱住她:“我不管,咱们都要好好的!”
“嗯。”顾香生的鼻子仿佛被堵住一般,连带鼻音也浓重起来,她回抱住魏初:“一定会有再见的一日。”
……
一切准备妥当,其实也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过程,魏临压根就想不到顾香生和他说要在淮南王府多住几天的时候,心里就已经存了离开的念头。
朝夕相处的王府众人更不会想到。
因为他们心里虽然不免也为淮南王妃抱屈,但同样觉得,王妃与殿下有结发之义,虽然暂时委屈一下,将来若能生下儿子,被立为太子,同样也远远胜过常人,君不见刘贵妃虽然是贵妃,可也掌了十数年的后宫,风光煊赫,与皇后无异呢,岂能以寻常百姓人家里的妻妾来比较?
殊不知顾香生压根就没打算被比较,天下间也不知多少发妻,以阴丽华为楷模,暗暗激励自己,有朝一日终能拨开云雾见光明,截然不同唯独顾香生,却选了一条与阴丽华截然不同的路子。
到了离开的那一日,像往常一样,用完早饭,顾香生让人准备马车,说要去书局逛一逛。
魏临不在,王妃就是主人,她要出门无须请示任何人,杨谷也习以为常,并未多过问,只是赶紧让人准备马车——他虽然也知道了魏临的打算,但因魏临有言在先,让他服侍王妃依旧要像从前那样恭敬,他也知道王妃在殿下心目中的地位,自然不敢有丝毫怠慢。
马车一路在书局门口停下,顾香生等人进去之后,便有早已等候在那里等人,引着她们从后面离开,坐上马车,一路朝城门疾驰而去。
正如魏初所说,马车别无装饰,外表跟平民之家运货载人的无异,里面却布置得异常用心,铺了好几层褥子防震不说,最上面还是竹席,因为天气热,这样更凉快舒服一些,碧霄先前购置的衣裳也早就放在里头了,趁着前往城门的这段路程,三人飞快换了衣服,不管未婚与否,通通都将头发挽起来,一来是行动方便,二来也是为了防止一些宵小之徒的窥探,一般情况下,出门在外,已婚的标志总比未婚少女要少些麻烦。
不过这也并不是绝对的,碰上不讲理的强盗贼匪,管你已婚还是未婚,通通劫财劫色,那时候就要用武力来说话了,所以魏初给顾香生派了两个人,是当初她出嫁时,将乐王特地送给女儿的,对将乐王府的忠心程度毋庸置疑,这次也跟着魏初回京了,却被魏初转手给了顾香生,一个姓柴,一个姓林,年约四十开外,话不多,身手却好,据说人品也都可靠,的确是得力助手,有了他们,路上也可免去许多磕碰。
按照顾香生的要求,车厢里还准备了三把长剑了一把弓。若论身手,顾香生她们三个自然比不上柴、林二人,但诗情碧霄也曾学过两手,力气颇大,不是那等娇滴滴只会奉茶摘花的婢女,顾香生更不必说了,她自小就有种危机感,觉得生逢乱世,多多锻炼身体总是没什么坏事的,是以骑射极好,舞剑也还有两下子,嫁给魏临之后略有荒废,但从小练出来的本能还在。
能否退敌尚且两说,但若是面对的盗匪并非穷凶极恶,起码她们不会拖后腿,这就足够了。
马车在繁华的京城街道辘辘驶过,换好衣服的三人坐在车上,谁也没说话,但每个人心里都绷着一根弦,因为担心还没出城门就被发现并拦下来,以往熟悉的景物在此刻看来都变得截然不同。
然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马车在城门处停下来,接受了询问,听说是出城去探访亲戚的,士兵也没怎么问就放行了。
一切进行得异常顺利。
在离开城门的那一刻,三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又带着一丝失落。
碧霄撩起帘子的一角,往后看着越来越远的城门,不由喃喃道:“我们这就离开了啊!”
“不要总是往后看了,凡事要往前看!”诗情将她扯回来,“喏,要看就看着前面的路,看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下一个地方歇息!”
柴叔在外头听见她的话,弯腰在帘子外头喊了一声:“附近的镇子都太近了,唯恐被人追上,我们直接到玉潭镇再歇脚,照现在的情况,天黑前应该可以到的!”
顾香生回想了一下自己先前在魏临书房里看到的舆图,玉潭镇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而且那里四通八达,有好几条路走,通往不同的州府,也是他们此行的必经之路,到了那里之后,就算魏临回过神派来追兵,估计也不知道追哪条路好,这样就大大降低了风险。
虽然理智上希望不要被追兵追上,可真想到魏临得知消息之后无动于衷,她心里还是有些难受,这样百转千回,自相矛盾,连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了。
这个时代,即使是官道,也不是完全平坦的,马车一颠簸,坐在车里的人就容易昏昏欲睡,这几天三个人为了准备离开的事情,表面上要装作若无其事,精神其实紧绷得很,此时一放松下来,就无法控制地睡了过去。
这一睡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三人被雨声惊醒。
外面下起倾盆大雨,碧霄跳起来,发现马车停在树下,柴叔和林叔都还恪守礼仪,不肯进车厢避雨,但再茂密的树叶也遮挡不了多少雨水,不一会儿,两人就被淋得浑身湿透。
再看周遭,此处却是在官道旁边的小林子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天色因为下雨而暗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顾香生掀起帘子喊道:“林叔,柴叔,进来避避雨罢!”
林叔道:“不必了,娘子请入内安坐,我等不妨事!玉潭镇约莫还要两个时辰才能到,这里有些荒凉,偶尔会有贼匪……”
下雨的缘故,两人都扯着嗓子说话,不然实在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结果这话还没说完,小林子那头的山坡上,还真就窜下一伙人,却不是冲着他们,而是冲着更靠近林子的一辆马车扑过去。
除了顾香生他们之外,另外还有几辆马车,也停靠在林边,想来同样是避雨的过路人。
从打扮上来看,那些人穿着普通,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应该就是林叔口中所说的贼匪了。
这里毕竟是官道,平时光天化日之下,贼匪也不敢如此大胆,但现在因为下雨而视线不清,举步维艰,对方觑准机会,就出来趁火打劫了。
贼匪也知道柿子挑软的捏,他们也不是头一回犯案了,招子贼亮,见其它马车起码都有两名以上的壮丁,当先就扑向其中一辆孤零零的马车。
车前只有一个车夫,车厢里面就算有人,不是小孩也是女人,这样的目标最好下手了。
但出乎他们的意料,点子竟然意外扎手,那车夫看着憨厚,居然身手高强,还能以一敌三,游刃有余。
顾香生端详半晌,定睛一看,却禁不住大吃一惊。
难怪她觉得那车夫异常眼熟呢,不是夏侯渝身边的张芹又会是谁?
这么说夏侯渝就在马车里了?
旁人也就算了,看见张芹,顾香生没法袖手旁观,她对林叔道:“那是我认识的朋友,你过去帮忙搭把手罢!”
林叔却没忘记自己的职责:“若是泄露了娘子的行踪……”
顾香生:“他们不会的。”
有她这句话,林叔点点头,也不多话,纵身跳下马车,朝张芹的方向奔去,他也不拿兵器,直接三下两下就撂倒了好几个贼匪,脚跟对准其中一把落在地上的刀柄一踩一挑,那刀就跟自动跳入他的手里似的,动作一气呵成,漂亮至极!
此时马车上又有人跳了下来,果然是夏侯渝,他手里提着刀也加入了战斗,那些贼匪没想到马车里没有女眷孩子,反倒是个半大少年,都暗叫晦气,此时眼见占不到便宜,还折损了不少人手,为首的口哨一吹,那些人连兵刃也不捡了,直接掉头就跑。
其它几辆马车的人没敢出头,见有人打跑贼匪,自然松了口气。
这种地方,穷寇莫追,追到了也没什么好处,此时雨已经渐渐停了下来,张芹朝林叔抱拳道:“多谢这位壮士相助!”
林叔回礼:“无须多礼,是我家娘子吩咐我来帮忙的。”
张芹有些奇怪,顺势朝对方所在的马车望去,就看见碧霄探出头来朝他眨了眨眼,不由啊了一声。
夏侯渝更是大吃一惊,紧紧盯住马车,可他总算还能克制住自己,没有喊出顾香生的名字,也没有跑过去打招呼,而是对林叔道:“你们想必也是要去玉潭镇罢,正好同路,不如结伴而行。”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这便是晚上一行人能够在同一间客栈,同一个屋子相聚的来龙去脉。
夏侯渝对顾香生会出现在这里十分吃惊,但不知他是长大了懂得人情世故,还是已经听说了什么消息,竟也没有多加追问,只问道:“香生姐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顾香生:“如无意外,应该会入蜀。你们怎么现在才走?我以为你们早几天就该离开了。”
夏侯渝:“前几日全城戒严,我们出不去,只好又等了几日。”
当时他写了信托人送去给顾香生,其实也只是想道别而已,没想到顾香生却丢了一包金银细软在后院。
这世上锦上添花的很多,雪中送炭却难得,不过许多事情心里记得就好,却不必时时挂在嘴上提。
自打顾香生成婚之后,两人见面的次数就寥寥无几,此时夏侯渝的个子又长了不少,已经超过她半个头了,就是嗓子处于变声期,不复从前清润,若是单看那张脸,还略带阴柔细腻,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但若是听见声音,却绝对不会被人错认性别。
这也就导致了一件哭笑不得的事情:别人以为夏侯渝是女扮男装,结果一听见他的声音却满脸惊悚,光是他们刚刚下榻的客栈,这种情景就上演了三回,直让顾香生等人笑破了肚皮。
夏侯渝表示受够了!
所以他尽量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但是面对香生姐姐,却不能不说话。
夏侯五郎表示内心十分纠结。
“香生姐姐,你真的不与我们一起走么,多些人,也能多些照应。”
顾香生摇摇头,婉拒了他的好意:“此去齐国,你的凶险也不比我小,你可想好了,若齐国皇帝不肯承认你,你又该如何?”
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因为夏侯渝是偷偷回国,而不是奉皇帝的命令正式回去,作为一个不被人重视的庶子,皇帝能不能想起这个儿子的存在,都还是二话。
夏侯渝笑了笑:“再差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其实只要心里有数,再艰难也能过下去。”
顾香生默然片刻,感叹道:“你长大了!”
又比了一下:“我还记得当年你就这么小小一个,柔柔弱弱的,又软又香,和玉娃娃一样,说一句话就要脸红一下呢!”
以后可别变成糙汉子啊!
夏侯渝红了脸,这世上最坑爹的事情,莫过于你心怀倾慕的美人姐姐,居然见证过你小时候的种种糗事。
……
众人相叙离情,又各自说了下以后的打算,眼看时辰已晚,便都各自安歇。
因为担心京城那边得知自己失踪的消息,会派追兵过来,天刚蒙蒙亮,顾香生他们就离开客栈,准备继续上路。
夏侯渝主仆二人同样心怀顾虑,也起了个大早,跟顾香生他们一道出了玉潭镇。
他们自然不知道,就在他们离开玉潭镇的两个时辰后,京城那边果然就来了追兵。
此时一行人在分岔路口停了下来,彼此道别。
夏侯渝依依不舍:“香生姐姐,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么?”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自身尚且难保,更不要说保障顾香生的安全,以顾香生的身份,与其去齐国被人发现利用,倒不如远走高飞,彻底割断跟魏国的关系。
顾香生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是道:“此去路途遥远,风险重重,还请善自珍重,以后青山流水,定有相见之日,祝君平安顺遂,一路坦途!”
夏侯渝心头一热,也郑重拱手,朝顾香生拜了三拜。
这三拜,乃是多谢她这么多年来在魏国的照顾。
顾香生想必也明白,所以没有阻拦,受了他这一礼。
“多谢吉言,我也祝香生姐姐一路平安,以后……”
他顿了顿,忽然有点卡壳。
以后什么呢?
总不能祝她以后再嫁一个如意郎君吧?
“祝你以后,万事如意,过自己想要过的日子。还有,一定会再相见的。”他忽然扭过头,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眼睛,又转回来笑道:“沙子迷了眼。”
顾香生也没拆穿他。
她柔声道:“保重。”
拍拍夏侯渝的肩膀,然后上了马车。
林叔马鞭扬起落下,马车辘辘而行,渐行渐远。
“郎君,我们也走罢。”张芹对站在原地的夏侯渝道。
香生姐姐,保重。夏侯渝在心中默默道。
“嗯,启程罢,往后的路还长着呢,张叔可要打起精神来!”
张芹长声一笑,跳上马车,挥鞭催动,待马车一路朝北走起,他竟是唱起歌来。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晴空之下,已经不见了昨日倾盆大雨的景象,鸟儿被歌声惊动,扑簌簌从两旁的树木飞出,直奔九重云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