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恐怖堡(四)

兰尼斯特夫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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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三个月之后,卢斯·波顿大人召见我。

    侍从静悄悄地退了出去,我接过水桶,小心稳当地将水蛭放在卢斯·波顿大人的胸膛和四肢上,我的手指更灵活纤巧,所以笨手笨脚的侍从爽快的把这活儿交给了我。

    “你学了很久,都说书是死人的脑子,你现在肯定已经吃了不少脑子了,”他轻悠悠地说道,“先从脚下开始,说说波顿家族。”

    “是,我的大人,”我应承道,“恐怖堡的波顿家族,纹章是粉底红色剥皮人,族语是吾刃锋利,其封君是北境守护及封君,临冬城的艾德·史塔克公爵,当下的恐怖堡伯爵是卢斯·波顿大人,其妻是蓓珊妮·莱斯威尔夫人,他们唯一的婚生子是多米利克·波顿。”

    以及一大堆死去的私生子,拉姆斯做的好事。

    “史塔克家族。”

    “临冬城的史塔克家族,纹章是雪原奔狼,族语是凛冬将至,其封君是安达尔人、洛伊拿人和先民的国王,七大王国的统治者暨全境守护者劳勃·拜拉席恩。”

    这一串头衔好长,所以我停下喘了一口气。

    “当下的临冬城公爵是艾德·史塔克大人,其妻为凯特琳·徒利夫人,他们有一儿一女,分别是罗柏·史塔克和珊莎史塔克,据说凯特琳·徒利夫人目前有孕在身。”

    凯特琳·徒利夫人目前怀的大概是艾莉娅·史塔克,至于原著和电视剧里提到的布兰登·史塔克(简称布兰)以及瑞肯·史塔克,则根本还没出生呢。

    卢斯·波顿问了我好一些问题,大概是想看我脑子好不好使,学得如何。

    这实在过分极了,他自己是这个世界最让人心悸的家伙,而他让我做个最讨人喜欢的?

    “晚饭过后,蓓珊妮要见你,她曾经劝我把你嫁给她的表兄瑞卡德·莱斯威尔,瑞卡德·莱斯威尔和他的堂亲打架,和马睡觉,他还患过灰鳞病,已经毁容了,更别提他又老又瘸,你最好可以让蓓珊妮别来烦我,用这种事情烦我,你作用很大,野种,不该耗在一个无用的废物身上。”

    蓓珊妮·莱斯威尔是他的夫人,我猜是头一个需要我去取悦的人,作为妻子她恐怕不大喜欢私生女,所以这么久以来我都没见过她。

    晚饭自然不会和卢斯·波顿大人及其夫人一起吃,他们会在餐堂享用肉汁、白面包和新鲜的水果蔬菜。

    而我则只能在“莱雅拉的房间”里,我的黑面包坚硬无比,必须泡着吃,里面还有麦麸、木屑和石头子儿,我的炖菜里不知道都放了什么,有一次我捞上来一个老鼠脑袋,上面毛都没褪。

    我怀疑他故意针对我,不,不用怀疑,他就是故意针对我,而我必须忍耐,为了撒拉。

    在面觐蓓珊妮·莱斯威尔夫人时,我穿着简单的灰衬衣和褐色皮马甲,裙子是亚麻质地的,浅绿色。虽然吃的不行,但是因为卢斯·波顿大人喜欢整洁,所以我穿的衣服和我的房间都很干净。

    “蓓珊妮夫人,我是莱雅拉·雪诺,承您的照顾和庇护,并问您安康。”我软软糯糯地说道,至少看起来,我有一切七岁小姑娘该有的天真和单纯。

    “当然,谢谢,小野种莱雅拉,”蓓珊妮·莱斯威尔夫人年过四旬,面显病容,她有一张方脸和有些严肃的表情,“刚才这方话你以后对王后或者国王去说吧,我听了起鸡皮疙瘩,你本来该叫阿莉·雪诺来着。”

    她招了招手,接过酒杯,我嗅到了芳香醇厚的气味儿,杯子里的酒液一定远胜卫兵们喝的酸臭玩意儿。

    “下人告诉我时,我气坏了,我对我夫君说不行,听听这名字,这是渔村里卖肉的丫头才会取的,哪怕她流的是脏血,也是你的脏血,他说好吧,于是给了你这个来自山里的名字,喜欢吗?”

    “谢谢您,夫人,我喜欢这个名字,山地氏族的名字。”

    “生你的表子一开始不愿意,我好说歹说,先用的鞭子,然后灌她酒,她哭着说她的事儿,我告诉她下一次就是我夫君去了,然后她的惨事儿可以再多一件。”

    她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你看,人总是要等刀剑快加身时才知道害怕,我本来以为你性子会野,因为你这个来自山里的名字,不过你还不错。”

    “是的,夫人,托您的福,我会很乖。”我摆出羞怯的笑容,让因为她的羞辱而起的怒火不显于脸上。

    “很好,守规矩就好,保持你的安静,我夫君一向喜欢和睦的氛围,安静的人民。”

    她大概足够满意了,品着她的佳酿,下巴微微翘起,她嘱咐道:

    “大概在下周,我儿子多米利克·波顿就会回归,我会拨给你一个侍女,别人管叫红简妮的那个,红发的简妮,厨师的囡儿。

    对,还有一件天鹅绒裙子,上次你洗澡时有聪明的丫头给量过你了,不过会宽松一些,你还在长。”

    我乖巧地道谢,并一再承诺我一定守规矩,我竭力用大脑决定自己做什么,而不是感情,这让我能战战兢兢,揣摩夫人的心思,不出半点差错,而不是把她那个酒杯塞进她鼻孔里。

    她依然觉得不够,我能看出她眼眸中的催促,好贪心。

    于是我跪了下来,感激涕零,双手却握成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在她眼里,我就配跪着。

    到多米利克·波顿回来时,时间已经快到下一年了,明年会是伊耿历289年,我会是8岁,我命名日在一月,但是撒拉说不准具体是哪天,于是,在过去几年里,整个一月我和妈妈会任意决定命名日的时间,用心情好的一天来过我的命名日。

    我站在迎接队伍里,穿着红色天鹅绒的小裙子,我们是如此安静,让我以为我们不是迎接,而是送葬,这样的话我该穿黑裙和黑纱才对。

    如果是送葬的话,这里最像死人的就是卢斯·波顿大人夫妇了。

    “你知道多米利克在达斯丁家族做什么吗,野种?”波顿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

    “他伺候达斯丁家族的遗孀,大人,也就是芭芭蕾·莱斯威尔夫人,而这位夫人和蓓珊妮夫人来自同一个家族,换句话说,莱斯威尔家的两个女人分别嫁给了波顿和达斯丁。这样的联姻,让荒冢屯的达斯丁家族、溪流地的莱斯威尔家族和恐怖堡的波顿家族隐隐成为盟友。”

    “联姻,你真是这么想的?让我解释给你听。”卢斯·波顿大人轻描淡写地说道。

    “芭芭蕾·莱斯威尔夫人和丈夫威廉·达斯丁伯爵结婚不到半年,威廉伯爵就响应艾德·史塔克公爵的征召,随之南下参战,结果,他战死在了多恩的极乐塔下,而其封君艾德·史塔克回到北境时两手空空,你觉得这里有问题吗,野种?”

    “明明是新婚燕尔,她却乍闻死讯,他的丈夫死在遥远的南方,没了后嗣不提,她连根可供悼念的骨头都没有。”我回答道,“这是个问题,大人。”

    “不止,野种,这位封君艾德·史塔克公爵呢,从南方抱着一个名为琼恩·雪诺的私生子回来了,他自己倒是跑去寻欢作乐生野种,却把为他而战的忠勇之士忘了,没错,他为了一个野种抛弃了自己将士的尸骨和遗孀。”

    我感受到了卢斯·波顿大人说这话时的冰冷视线,我知道了他的意思,是要警告我,别想因为别家野种的待遇心里不平衡,还因此做出什么事,卢斯·波顿大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必要时,牺牲我他不会难过。

    “艾德·史塔克为了父兄复仇而兴兵,艾德·史塔克把泣血忠臣抛在脑后,艾德·史塔克根本不知道真正的荣誉,芭芭蕾·莱斯威尔夫人因此对史塔克家族怀有刺骨的憎恨,我们三个家族的相互靠近与其说是因为联姻,不如说是出于对史塔克家族的厌恶。”

    这话太可怕了,我感觉我嘴唇在抖,他为什么敢这么直白?

    “史塔克家族答应过,会尽全力照顾每一位子民,守护每一个封臣,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艾德·史塔克没有做到,这让被无视的臣子心怀怨恨,所以,要违约违誓时,最好遮遮掩掩,否则背弃在先,就别怪自己的臣子。当然,”卢斯·波顿敷衍地说道,“我们很忠诚,会履行一切该履行的义务。”比如什么?我想到后来会发生的事儿,在原著里,他可是亲自干掉了封君罗柏·史塔克,难道他就是用罗柏先违背婚约作为借口安慰自己的?

    地平线上出现了三个家族的旗帜,波顿家族的在后面,多米利克·波顿虽然贵为唯一的婚生子和继承人,然而现在不过是一个侍童,他的身份还有待提高。

    队伍渐近,我看到达斯丁家族的双斧王冠旗最多,其次是达斯丁家族的封臣金芒堡的史陶家族的金褐豹纹旗帜,他们在靠近,然后贵人们下车下马,我们迎了上去。

    卢斯·波顿大人为来客献上面包与盐,并感谢他们对多米利克·波顿的教导,由旧神见证,宾客和主人将卸下武器高挂墙壁之上,共享盛宴,这是神圣的宾客权利,无人违背。

    我尴尬,我非常的不知所措。我不是波顿的女儿,也和贵族没有任何关系,结果我穿着礼裙而非仆人的裙子,还站在队伍里迎接客人,我该用什么身份去开口?我能看到有来人在打量我,难道我就这样一语不发?

    无论如何,我摆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有些像是鱼梁木上刻着的某张僵硬的脸,我跟在夫人的身后,带着红简妮,这个名为我侍女,却仗着比我高比我大,揉我脸抱着我睡觉的死丫头,一起陪同宾客中的女士。

    “她是谁,蓓珊妮?”

    “莱雅拉·雪诺,芭芭蕾,一个野种。”蓓珊妮笑着答话,这让我脸上有些发热,我觉得她就是想看我笑话,不,她也是在针对芭芭蕾,芭芭蕾一个孩子都没有,她是不是想让芭芭蕾看看自己这里除了儿子之外还有个野种?

    “是卢斯的?”芭芭蕾紧接着问道。

    “不,不是,她是个野种,没人要的。”

    芭芭蕾夫人颔首示意明了,“那也挺好,我倒希望我的丈夫留给我几个野种,而不是让我伴着一堆坟墓慢慢变老。”

    达斯丁家族有悠久的历史,在遥远的过去,他们自称荒冢王,在更遥远的年代里,他们更是先民古王的守陵者。

    如今身为史塔克家的封臣,达斯丁家族一直忠勇奉君,直到之前的“簒夺者战争”,仇恨滋生。

    注视着我的眼神瞬间全都转开,蓓珊妮夫人的话让我有些沮丧,这会儿,我感觉我就像是一个穿着漂亮礼服的野人,不知道手往哪里摆,先迈哪只脚。

    我曾经在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她们中的一员,我以为我可以笑得婉约,与贵妇少女一同莺语浅唱,我错了。

    我是个天杀的野种。

    等等,有人依然看着我,我能感受到灼热的目光,我低着头,没什么好看的,我装作不知道,紧跟在女士们身后,我感觉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那只手很年轻,是个男性,有薄薄的茧。

    有些惊奇的是,通常来说,别的人体温都会比我高一些,例如撒拉,她非常温暖。

    可是这只手的温度和我一样。

    我回头看,看到了一双和我一样淡的眸子,还有黑色的头发,以及嘴角的笑意。

    是多米利克·波顿,我看着这张和我极为相似的脸蛋,立刻就认出来了,那个婚生子,那个卢斯·波顿的继承人。

    他在笑什么?

    “妹妹。”他含笑启唇,他说破了他父亲严令之下,无人敢于说破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