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初心

汲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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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边已泛有白光,竟已忙了一夜。夏末,含着不甘心的余温,微蒸着这明朗的早晨。文君玏与箫钰并肩走出寒窖。那寒窖本是储藏食物和夏日贡冰所用,好在近日天气微凉,来取冰的已经不多,安置在里面倒也算安全。文君玏特别关照李唤,让他好好把守,莫要让人察觉了。看着姒谣全神贯注的注视这文意诚,他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感情,羡慕、嫉妒、生气、伤心,但不明是那种,复杂的纠缠在一起。

    “萧钰,有些事孤不知,你当是明白的吧,诚王为何如此?”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提起箫钰的名字,自然是有足够把握的。

    萧钰微抬头,看了眼身旁的文君玏,恍惚间似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心中无奈叹了口气,低头道:“这事得从四年前说起。”

    文君玏一愣,停下脚步,箫钰也被迫停下脚步。文君玏转过头,直直看着:“四年前?宫岳生的事?”

    萧钰抱礼,点了点头。

    文君玏苦笑一声,转身继续走道:“又是四年前,孤未错过,可却似在那时孤便已注定了失去。”母亲也罢,姒谣也罢,都已在四年前注定了失去。他明明比文意诚离她更近,只要一个转身,一个回头,他便可以看到她,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拥有她。可是长久一来,他却从来未曾关注过她,就算她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充满了敌意。直到在边凉知道当日救自己的是她,看着她无声却努力维护着自己,心便开始不听使唤的想要得到她。后来知道她心中有诚王叔,那种要失去得感觉更是让她发狂般得想留住她。

    萧钰将四年前文意诚中蛊毒的事说了一遍,又将他如今的情况如实说了一遍。文君玏此刻才明白姒谣那宁可死也要与他在一起是为了什么,他本已无活路,姒谣才会孤注一掷,他也明白为何姒谣会答应他刚才提的条件,也许文意诚本已时日无多,姒谣只想与他在一起,就算无名无份,她只求日夜相对。不知为何,文君玏有一种被骗的感觉,感觉似乎成全了他们,自己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寒窖内除了一大块一大块得冰疙瘩,就剩放在四周的几盏灯,被冰块相互反射的寒窖内透亮如白昼,空气中都是寒冰的气息。文意诚一身雪白长衫安静的躺在冰块上,气息匀称,和昨夜那命悬一线的人似是二个人。姒谣一身粉红宫装,静静的趴在他身旁,似一枝红梅盛在冬日。

    文君玏在她身后站了很久她都不曾察觉,苦笑,将搁在腕处的火蚕衣轻轻为她披在了身上,她却仍是没有动察。萧钰说文意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了,过了这一个月她便是他的了,这样无可奈何的选择她会怎么应对,突又觉得自己残忍异常,和一个快死的人争他活着的期盼,她为了他连命都可以不要,而他为了见她却真是拼上了性命。萧钰说诚王本不至如此,以他当时情况能拖个一年半载是绝对没问题的,可他为了进宫见她却强行运气,使体内原以压制得当的蛊毒再次暴发,不思活路,反是用尽力气,使李唤不得不将他带入宫中找萧钰,如此一来蛊毒横行,而文意诚却已是强弩之末,再是无力抗衡。

    文君玏眉头越皱越紧,似有无尽怒火,却是无处发泄,他甚至分不清这怒火是来自何处,是自己还是意诚亦或是姒谣。他是帝王,这天下都是他的,有多少女人期待着能得到他的恩宠,可姒谣却似永远将他当作君王,就算自己放低姿态她亦是远远的站着,而文意诚,他的王叔,战功赫赫,却是个死心眼,为了这女人连命都赌上了,起码他得到她的回应了,而自己算什么,无奈只能离开,或许他是该让他们好好过这一个月,只是一个月而已。

    文意诚缓缓睁开了眼,看着文君玏有些落寞的背影,眼中神情复杂,他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若他真的走了,起码姒谣也不会孤零零一个人,起码有人有能力保护她,比他更能保护她,可是姒谣呢,她这么任性,他若走了她会不会随他而去?看着胸口躺着的人,文意诚既欢喜又难过,手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他答应过她,无论她在哪他都会来找她的。

    姒谣觉得脸上有些痒,动了动,猛然想到什么,突的睁开了眼,头一下抬了起来,紧盯着文意诚。身上火蚕衣慢悠悠的滑落了下去,姒谣回首便看到在身后地上一件白如雪的火蚕衣,姒谣瞬间便明白了什么,捡了起来抱在手中。回头,满脸的欣喜感激,眼中噙着泪花道:“饿不饿?我去给你拿吃的。”说话间已起身。

    文意诚一把拉住她,慢慢坐了起来道:“你若想在这多陪我几日,那这火蚕衣便不着急还。”

    姒谣被他看出心思,乖乖坐了回去,眼中泪花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文意诚低头看她,温柔道:“我是不是又吓到你了?”

    姒谣仍不说话,咬着嘴唇强忍着。

    文意诚有些心疼她,将她拉入怀中道:“我恐怕不能在守着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的。”

    姒谣终是忍不住落下了泪,一旦落下便再是止不住。姒谣松开手中的火蚕衣,一把抱住文意诚呜咽道:“不要,我不要,你若是死了我怎么能好,你说过的无论在哪,你都会来找到我的。这次若你不来,便由我去找你。”

    文意诚将她抱的更紧了些,似想将她揉进身体,好永不分离,话语有些哽咽道:“你若如此我怎放心?”

    姒谣攀上一些,将他抱的更紧,呜咽道:“那便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文意诚无比疼惜的抚着她的发道:“好。”他终是不忍心伤他,纵是大家心中有算,只要她愿意,他便说给她听。

    他愿意这么说,她便愿意相信,除了这样她已经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萧钰什么都没有和她说,可她心里却什么都明白,他们不说她便当不知道。

    今年天气格外寒冷,才初秋的天,却一下降了好些温,连日的阴霾,似乎一下子便入了冬。文意诚在宫中的消息比这天气变化的速度更快得传了出去,不多日已是满城风雨,朝上朝下议论纷纷,文君玏被扰着焦头烂额。这些姒谣都听说了,可她却不关心,文意诚的蛊毒越发厉害,连着顾婉教她的曲子都以安抚不了,他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她终于感到他真的离她越来越远了。雁不归,许是她最后的希望了,不管怎样她都想试一次。

    姒谣再一次去到了审庭房,她想恳求文君玏让她出宫去找那唯一的希望,这也是她最后的希望了。姒谣低垂着头等着文君玏开口,他似乎并不打算回应她,继续着手中的事。良久,突然一声掷地声猛的传来,姒谣抬头便看见他正怒目看着地上的一份奏折,那眼神好似要将那奏折燃烧至尽。姒谣不明所以来至奏折前,收好,低头奉至他面前。

    文君玏看着如此卑谦的姒谣和她手上的一份奏折,一股怒气又冲了上来狠的一挥手,再一次的甩开了那奏折,此次用力之大竟将姒谣的手震的生疼,手心亦被划了道细长口子,血丝丝溢了出来,而那奏折已被甩碎了开来。姒谣忙一把握住渗血的手,垂放了下来,可这一切却已经落入文君玏眼中。许是姒谣那渗血的手平复了他暴怒的情绪:“疼吗?”文君玏缓了下情绪轻声询问。

    姒谣不答,摇了摇头。

    “伸过来让我看看。”文君玏关切的话语再一次传来。

    姒谣迟疑了一下,便小心伸到了案台前。文君玏小心的握住了那条伤口,伤口不深,却渗着血,看来狰狞了些,文君玏眉头皱了皱,取出了帕子小心的擦着,动作轻柔,让姒谣心口一紧,不由的抽了抽手。

    “弄疼你了?”文君玏温柔的问着,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姒谣没有回答,又是摇了摇头。至使至终她都未曾抬头,她在害怕,可是却说不上来怕什么,只是心口莫名的慌张。

    “为何不看我?”虽是质问的话,可此时从文君玏嘴里说来却是悲凉异常:“你在害怕什么?”

    姒谣仍不言语,只是慢慢的抬起了头,却见文君玏并未在看她,只是专注的为她的手包扎着,姒谣在他眼中看到了落寞,心中有些难过,为自己,也为他。

    “你知道那奏折上写的什么吗?”文君玏仍然没有抬头,继续着手上的事,目光也未曾移动一下。

    “奴婢。”姒谣停了一下,改口道:“我不知。”姒谣终于开口了,用她认为文君玏会舒服的语气如实回答着。

    文君玏却没有马上说话,只是微微笑了笑,很轻。姒谣看着他,却猜不透他这一笑的含意,直到将姒谣手包好,文君玏才抬起了头直视着她道:“让我废除诚皇叔的权。”

    姒谣收回手,心口一动,却还是没说什么,无论从何处讲这样并不算错,若非文意诚功绩卓越,恐怕现在上奏的便不是夺权而是夺命的奏折了,这举动或说算是揣摩君心的结果,找个正当理由,从重臣手中夺权夺人。姒谣回道:“事到如今,这些对他还重要吗?如果你真的在乎他,真心想保住他就该答应我。”

    文君玏一愣,她对他虽不算多温柔,可如些强硬却也不曾有过,当下便有无名怒火猛的升起,沉声道:“怎么?我为了他不但遭后宫非议,更招前朝逼问,若是想杀他,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眼睛直直看着她,满含怒气。

    姒谣听出他话语咄咄逼人,有些不讲理的强势,却又句句在理,识趣没有回话。

    文君玏怒目对着她,姒谣也直直的看向他,并不闪躲。室内的气分一下升了好几度,耳边碳火的爆裂声似乎越来越快,越来越多,文君玏的面色却突然放松了下来,缓缓问了一句:“你就如此在意他?”他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她对自己的坚决和对诚王爷的坚决。

    姒谣回道:“陛下若真心想对付王爷又怎会等到现在?”

    文君玏有些不屑道:“怎么,你觉得我不敢?”

    姒谣摇头,笑道:“并非,陛下仍重情之人,又怎会做无情之事。”

    文君玏一愣,复又冷笑了一声,缓缓走到姒谣面前,似是下定决心道:“你若愿为我妻,我亦定当力保于他。”

    姒谣偏头看他道:“这算是交换?”朝堂的奏章,不争的事实,文意诚已无时日可耗,这些文君玏知道,姒谣更明白。纵是他不杀他,他也恐等不到春暖花开。

    文君玏从未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去将一个女人留在身边,他无计可施,她不怕死,更不贪财,唯一能留住她的或许只有文意诚了,他不知道为了什么这么不择手段,时间久了他甚至怀疑自己对姒谣的初心了。

    姒谣知道她已无路可退,若是他真死了,那她该怎么办。可是若是文意诚知道她答应了这样的要求,他又该如何活下去。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做不了决定,心左右摇摆不停。

    文君玏慢慢拉近姒谣,最后将她拥入怀里道:“我需要你。”

    姒谣贴着他那温暖的身体,感受着他给她的依付,可心却慢慢飘了起来,这个男人不属于他,在好可并不再她心里。姒谣柔声问道:“可容姒谣直言吗?”姒谣感觉到抵着她发的文君玏点了点头,姒谣轻轻的退出了他的怀抱,看着他那患得患失的神情,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缓缓开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对我如此,或许只因当年我救了你一命,可那是君臣之仪,无论是谁都会那么做,纵是陪上性命亦是无话可说,你无须如此。”

    文君玏有眼中愠色,不被理解的愠色,步步紧逼道:“我愿为你拿江山亲情赌,难道还不足以证明吗?”

    姒谣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可还记得当年皇后被顾婉所挟持,你毫无迟疑便要拿命拿江山交换,那时你却不知道交出来了江山皇后是否仍能安好,可当初却并无迟疑,只要有一丝希望你也会赌,那时皇后之于你那是心中所爱,无价之宝。可如今虽也愿赌,却没了当时的无惧。”

    文君玏眉头慢慢揪紧,往事一幕幕浮上了眼前,当初的不顾一切,如今的漠不关心,若不是姒谣提醒,他都忘了他曾那么义无反顾的爱过一个人,可是那时的自己的初心又是什么?因为对姝言的钟情,还是对自己的救命之恩?自从知道姒谣的那一刻,他便有些开始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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