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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几时缘偏浅
张宿雨理不清这种感情,是爱,还是责任?难道就这么赔上一辈子?
翻了翻手中的医术,张宿雨抬眼看着小火炉上闷的陶丕药罐,“咕咕”的水声,雾霭青岚的热气,还有浓郁的,让人脑袋发胀的药香。
她什么都要亲力亲为。
陈犹眠的态度不是很好,可以说是,一点都不好。那天和祈尚谈过之后,他看自己的目光,好比噬血吞肉一样,那已经不是一般的恨了。
祈尚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又开始重操旧业,一面给张宿雨上课,一面当着甩手掌柜,一面躲着张氏正君。
张岑同志很忙,早出晚归,宵衣旰食。对女儿不冷不热,对女婿不理不管,对自家老公,却还是捧在手心里,每天都能在张府看见俩人腻歪肉麻的戏码。
张氏正君每天都到陈犹眠那里报到,传授着他所谓的御妻大法。陈犹眠对这位彪悍的,老是脸皮很厚自称是自己爹爹的男人有些畏惧。为了躲避他的摧残,陈犹眠只好木呆呆的装小白,小心翼翼的避开其强大的气场。
张氏正君并不气馁,换着花样调-教他的美人女婿。满肚子小九九的张氏正君怎么看不出来这小样是在跟自己装傻,不过,这并不重要,他有的是时间跟他耗,所谓有个成语叫——潜移默化。他就不信他拿不下这个从京城来的,小白兔一样的小公子。
……
张宿雨推开房门,见陈犹眠正坐在藤椅上看书。
经过这几天的调养,陈犹眠因着长达半年在外奔波而虚弱的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如玉的脸颊上点着淡淡的红晕,让人挪不开眼。现在的他安静的半躺在那里,是一副闲散惬意的摸样,美好的如墨轻勒,跃然于画。
只不过……咳咳,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陈犹眠看见来人,“啪”的一声合上书,闭眼把头朝内一偏,眼不见心不烦。
张宿雨端着药碗踱步到藤椅之前,轻声唤道:“该喝药了,这样你身子才好得快。”
陈犹眠不吭声,没动静。
张宿雨拈着勺子在药碗里轻轻搅动,有细细的水流之声,听得出药汁不甚浓稠。这药是一天比一天来得不那么难闻了,也不那么让人作呕。张宿雨舀了一勺,送到陈犹眠嘴边,道:“别闹脾气了,先喝药吧,今个的药应该没有苦味了,我可是不休不眠了三天才弄出来的。”
在喝药这件事情上,陈犹眠从来采取不配合态度,而且相当倨傲。张宿雨想尽了办法也没能将自己亲手熬的药送一口进陈犹眠的嘴里。每次张宿雨劝他喝药,要么是一挥手打翻,要么泼她一身,情况严重的时候,直接不让她进门。
打翻了就打翻了吧,张宿雨一言不发的回去接着熬,手艺一天比一天精。反正张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她决定就这么跟他耗着了。
今天,这是多少碗了……一天三顿,张宿雨准时报到,每次都被打翻,然后过不了半个时辰又百折不挠的整装上阵,恭恭敬敬再送上一碗热腾腾的,然后再被打翻。这样算下来,抛开自己浪费的,该是有百来碗了吧。
张宿雨看着白瓷勺子里盛着的淡青色药汁,清冽的没有让人犯恶的颜色,也没有刺鼻的味道,反而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药香。这是她十来天的成果,连大夫都对她啧啧称赞,说是要收她做弟子,完全忘了此人乃地方第一霸。
陈犹眠虽然闭了眼,但不能把鼻子也塞上。勺子就放在他嘴边,一股子草药味直往他鼻子里穿,虽然没了前些日子那种让人昏头胀脑的气味,但也没能让人生出好感。不论从什么角度,他仍旧打心里厌恶一切和张宿雨有关的东西。
还记得那天他哭哭啼啼的对尚姨诉说了自己悲惨的遭遇,指望着这个一直待自己犹如亲娘的人能给自己一点安慰和帮助,可是,让他绝望的是,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自己,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安慰是有的,毕竟她是护了自己十来年的尚姨,哪里见得他吃丁点亏。可是,她口中隐隐透着的意思是,让他就这么跟了张宿雨,好好养身子,安安稳稳生孩子,幸福过一辈子,京都,就先别再回去了。等着张宿雨哪天考取了功名,再风风光光的回去认亲。
而,你心里的那个人,就此忘了吧。张宿雨不比她差,而且,她给不了的东西太多了,张宿雨却什么都可以给你。
那天祈尚跟他说了很多话,多得陈犹眠只能机械的流泪,完全忘了她说的是什么。自从她亲口说出自己和那个人从此再无瓜葛,没了任何关系,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虽然早早的知道是这个结局,心里也再也不敢奢求什么,但是,从别人口中说出,再听在耳朵里,仍然让他心如刀绞。
只不过是一场任性的出行,此生就……与君别了……
陈犹眠恍恍不知的过了几日,心如死寂,断烬成灰。甚至张宿雨将他搂入怀里都没想过去推开。尚姨的一句:你还是忘了她吧。至今还回响在耳边,可是,从小就爱恋上的人,那是说忘就能忘了的吗……
越是这么想,陈犹眠对张宿雨的恨就更深一层,恨不得将其抽筋剥皮,挫骨扬灰。就是这个女人,毁了自己一生。这要是被京都那群世家公子知道,那该是多么讥讽和丢脸的事情。
京都最受宠的小公子,竟然被一个小户人家的女人给强了身子,甚至,还怀上了孩子。
这是一件多么能让人胡诌的笑资啊。
……
张宿雨将陈犹眠小心的揽在怀里,在碰到他的那一瞬间,就遭到了陈犹眠强烈的抵抗。
陈犹眠熟练的推了张宿雨一把,然后举手凌空一劈,听得张宿雨一声闷哼,却没有预料中的药碗打翻在地的声音。陈犹眠睁眼看着再次将自己搂在怀里的女人,心中升起强烈的厌恶感。
张宿雨早已将药碗放到了一旁的小凳子上,暗叹这次一定要将药喂进此人的嘴里:“先喝药吧,你喝了想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求你先喝药吧,你要是再不喝药,身子会受不了的。”
“滚开……”陈犹眠声音哽咽,抱着自己的女人身上有着浓浓的药草的味道,有别于以前淡淡的体香。可是,这又关他什么事呢,他现在所要做的就是,使尽一切手段让孩子流掉。所要,这药是怎么也不能喝的,他不要和这个女人有任何瓜葛!这个孩子,完全是肮脏的。他每天做梦都想要把这个未知的小生命弄掉。可是张家的人看管的太严了,他无从下手。
“它可是你的儿子啊,你就这么舍得?”张宿雨低低笑了笑,可是笑意达不到心里,这其中,有的只是无奈。
“不要脸,这么脏的东西,我不要!”陈犹眠奋力挣开张宿雨的怀抱,怎奈今天这人似乎和自己杠上了,哪怕是用手肘撞到人体最疼痛的地方,她也丝毫没放手的意思。
“孩子是父母身上的一块肉,割舍下来那可是筋连着筋,血和着血的,连魂魄,都是牵引在一起的。子女是缘,有缘才来,那是多么难得的福分啊……”张宿雨轻喃,她也曾在年幼的时候痴想过自己的父母,每每的期盼,却都换成夜里无尽的泪水。
福利院的院长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张宿雨曾经问过,她是怎么来到福利院的,她心中一直都幻想着有一天能找回自己的父母,住进一个温暖的家,和学校里其它同学一样,在下雨天有人来接,在受到老师批评的时候,能被老师训斥:回家叫你家长来!
别的孩子听到这句话往往是担惊受怕的,可,只有张宿雨一个人是羡慕和嫉妒的。你们可真幸福啊,闯祸了还有爸爸妈妈来给你们收拾烂摊子。
张宿雨扬着天真的脑袋扯着院长的衣角问:院长阿姨,宿雨是从哪里来的呢。
院长万年不变的脸上有些不耐,拉回了衣角,淡漠的说道:“政府送过来的。”
那时的张宿雨还不知道“政府”是什么东西,一直以为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在她被父母抛弃后,还送她到了福利院,让她免遭饥寒,还让她有了上学的机会。
后来啊,张宿雨每想到此处,都忍不住大笑,然后一个人躲在角落一边哭,一边捶地大笑。
张宿雨暗中发誓过,这辈子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要给它所以的爱,让它享尽自己没得到过的父母的宠爱,哪怕是扭曲的溺爱,只要她的孩子想要,她都给,义无反顾,倾尽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