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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一碧如洗,我带着青九迈进了含冰殿的大门,宫人见了我来连忙行礼,我摆手叫起:“你家婕妤娘娘呢?”
“禀昭仪,娘娘在殿中临摹书画呢。”小宫女低着头答道。
我走进去,果然林思瑾伏在书案上手执着画笔在宣纸上描画。
其实那日偶遇的半日之谊,着实没想到会在宫中再见林思瑾。但她喜欢我的性子,我欣赏她的才华,一来二去倒也相投。
手指一竖,制止了林思瑾贴身宫女思荷出口的提醒。我悄悄地凑近,看她认真地落下每一笔。
良久她放下笔,甫一抬头,惊喜出声:“阿照?你怎么来了?”
“思瑾多日不去找我,我自然要登门拜访了。”我施施然地拿过她刚刚画成的画:“唔,这幅画比之你原先的画风可是写实了许多。”
她点点头,从书架上取了一幅画卷展开,“我是仿着这幅画而作的。”我接过细细一看,只是一幅雪中寒梅图,笔法简洁,但描画出的梅树枝干苍劲舒朗,极有风骨。梅花猩红点点,艳极出厉。简练几笔,便使红梅傲雪的风姿跃然纸上,确实富有功力。时间是很久之前了,落款却竟然是“百里君离”。我不觉笑出声来:“贺兰花会那日你便说你最喜欢的画者便是写实风的,原来竟是陛下吗?”
她低首羞涩一笑:“正是。”思荷也在旁边抿唇一笑:“可不是,小姐在家的时候就收藏了好些陛下的书画呢。”思瑾连忙嗔怒地瞪她一眼,美目流转,好不风流。
我的目光一转,不觉“咦”了一声,拿起书案上的一张写满字的宣纸,“这种书法……我好像从来没见你写过啊,笔画中具有丝丝露白……倒是显得很高雅。”
“确实如此。这种书法叫‘飞白’,难度极大但极为高雅,写成很不容易。我这,哪及他所写出的一半的好……”她垂眸,两颊飞上两朵红云,“这‘飞白’是我前日求陛下教我的。”
“看不出啊,你这位誉满长安的闺中书画大师竟然如此推崇陛下的书画。”我挪揄她道。
她紧紧抱了画卷和宣纸,带着满脸的孺慕之色喃喃:“是啊,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然其书画功力深厚可堪玄月之国手,委实让人拜服。”
“哦——”我拉长音调,笑着接过话来:“何况陛下还一向温文尔雅,体贴和煦。”
“可他却也那么的难以看清、难以走近。”她喃喃:“你不知道,他就是我闺阁中的梦,我已满足……我本以为此生都不会有这样一刻……”
我被她脸上那种如梦似幻的微笑所震住,半晌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她这般淡静如水的女子却也藏着如此执着浓烈的情感。
她收回神来,讪讪一笑:“对不起,阿照,我失礼了。”
“无妨无妨,”我从心底对她涌起一股敬意,“情之所至,夭夭花开。”
从思瑾那回来,我路过一处假山,忽然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阿娥,父亲,阿娥,父亲,阿娥……父亲……啊,怎么办,怎么办?算了,这次不算再来一次好了。阿娥,父亲,阿娥,父亲……”
我和青九顿时面面相觑。
轻轻转过假山,看到一个男子正蹲在地上,低着头一瓣一瓣地将花瓣从花上揪下来,嘴里还念念有词:“阿娥,父亲……”
我忍俊不禁地出声:“这不是百里将军吗?不去当值怎么躲在这儿来了?”
百里钟鸣身子一震,抬起头见是我,眼一亮,脱口道:“苏昭仪,你今天真漂亮。”
“咳,”我咳了咳。他立刻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笑行礼,旋即又抓着头发,一脸愁苦忧伤,“苏昭仪,你不知道……嗯……我喜欢上一个姑娘,可父王非让我娶别人。”
“哦?”我心下一动,试探着问道:“不知百里将军喜欢的是哪家闺秀?”百里钟鸣揪着手里的花,吭吭哧哧地半天说不上话来。
我一笑,“将军不愿意说,那本宫可便猜了?可是褚家的小姐褚碧娥?”
他一震,猛地抬起头来:“苏昭仪怎知道的?”
我闲闲地道:“那日花会上将军便嚷着要看长安四姝,随后的大选褚小姐又那么巧地生病退选了。你刚刚口中又念念着阿娥,那将军的心上人不是褚碧娥小姐还有谁?”
“不错,正是碧娥。可是我父王偏不同意,非要我娶那个什么于希黎!”百里钟鸣一脸愤愤地道。
我沉吟一下,笑着开口:“虽说父命不可违,但妻子是要娶来共度一生的人,正需心意相通方才能举案齐眉。”
闻言他两眼发亮,一脸找到知己的欣喜表情,然后立刻又黯淡下去,“可是,可是父王他……”
我转转眼珠,提起裙裾也蹲在他旁边,小声道:“没事,本宫正要去找陛下,可先替将军去跟陛下说说,将陛下口风透与你。你若实在喜欢,改日便去向陛下讨个恩旨吧,你跟陛下是堂亲,何事不能说?陛下一定会应允的。若有陛下赐婚,想来荀王也不会再阻拦你们了。”
他的眼猛地睁大,欣喜地跳将起来,又连连冲我作揖:“如此甚好,钟鸣就多谢昭仪娘娘了!娘娘您真是聪明,我怎么没想到还可以去找皇帝堂兄呢!”
我施施然地站起,“如此本宫就去见陛下了,稍后便让青久将口信带来。”
百里钟鸣点头,满含期盼地目送我:“娘娘慢走。”
这于希黎的父亲尚书左仆射于德乃荀王一党,荀王逼迫自家儿子娶于家女想必是想巩固自己的势力,而百里钟鸣心爱的女子褚碧娥的父亲可是尚书右仆射褚和奇,他是陛下的人……唔,此桩姻缘甚好……
转念一想,荀王结党营私,他这唯一的嫡子倒是稚子心怀,日后好好□□一番倒不失为一位国家栋梁。
我拢了拢衣袖,朝百里君离的明政殿走去。
陈奇手持浮尘站在殿门口,见到我愣了愣,连忙迎上来,“昭仪娘娘怎么来了?”
“本宫有事求见陛下,还望陈总管通禀。”
陈奇颠颠地跑进去,又颠颠地跑出来,“陛下宣娘娘进去。”
我提了裙裾走进去,殿中一片寂静,远远见一对君臣上下相对。我不觉一愣。
贺兰闫涛怎么也在这?
走到贺兰闫涛旁边,便见他的手指瞬间攥紧,我视若未见,冲主位上的百里君离缓缓屈膝:“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百里君离的脸有些苍白,他握着袖子咳了咳,“音音不必多礼,到朕身边来吧。”
我走上前去,百里君离轻轻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心滚烫,责怪的语气却含着说不出的亲昵:“今日天气凉,你怎么穿的这么少。”
虽知他是做戏,然则我耳根子一热,不觉喃喃:“臣妾,臣妾没觉得冷。”
殿中气氛更加凝重。贺兰闫涛冷冷出声:“陛下若没有其他的什么事,臣就先告退了。”
百里君离咳了咳,温声道:“闫涛,国丈已数度来找朕请朕为你赐婚,韩蓓也算是出身富贵,知书达理,又对你一片痴心,你当真不再考虑一下吗?”
贺兰闫涛眯了眯眼,“陛下,臣已说过,臣已有心爱之人。”
百里君离看着下首的贺兰闫涛,眼眸带一丝不易察觉的厉色:“可你也说,她已为人妇……”
贺兰闫涛打断他,眼光若有似无的扫过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道:“纵然臣不能得到所爱之人,臣也不会随便娶一个女子,臣不愿将就。”
他居然还不肯罢手?!我心下微惊。
百里君离抬起袖子掩住口,咳得更加厉害,我连忙抚了抚他的背。“陛下?陛下?”他摆摆手,两颊透着奇异的嫣红,“朕无事。”又对贺兰闫涛道:“既然如此,朕也不逼你,只是国丈那边你还是自己去说罢。”
贺兰闫涛一拱手:“臣告退。”
我把一杯热茶递到百里君离的手中,担忧地望他:“陛下当心身体啊。”
他微微一笑,苍白的指尖划了划杯沿:“我无事,音音不必担心。你今日突然来明政殿来见我,可是有事要与我说?”
“不错。”我连忙正色将百里钟鸣一事说出。百里君离“唔”了一声,道:“这是好事啊,音音,你果然机智的很,此事你便回他吧,朕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