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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萧元景素来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所表露出的感情就像是掐算好的一样, 恰到好处。南云的印象中, 就没见他有过失态的时候。
可如今他就像是揭掉了云遮雾绕,如同寻常人一般,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南云突然被他抱了起来, 毫无防备, 吓了一跳,而后下意识地抬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笑得眉眼弯弯。
萧元景的确高兴得很。
自小到大,他收过诸多奇珍异宝, 可都及不上如今半分欣喜。
等到缓了片刻后, 萧元景方才将南云给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 欲盖弥彰地咳了声,做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只不过举动总是瞒不了人的,他的目光始终挂在南云身上, 进门时更是抬手扶了一把, 像是生怕磕着碰着一样。直到南云安稳落座之后, 方才松了手。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 ”南云忍着笑意,同他道,“尚未显怀呢,也没挺着个大肚子,哪用这样呀?”
萧元景很是不认同,一本正经道:“便是再怎么小心, 也不为过。”
南云见他认真,也不再反驳,点头应下:“好,都依你。”想了想后,她又问道,“你在宫中留了两日,可是有什么难事?”
“父皇病倒,我们自然是得在宫中侍疾的,等到缓过来后才好出宫来。”萧元景轻描淡写地带过,避重就轻,并没有直接回答南云的疑惑。
有关朝局争斗的事,他自有决断,并不愿让南云为之担忧。
萧元景转而又岔开了话题,安抚她道:“这些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应付得来,若是有闲工夫,倒不如想想旁的……”
“想什么?”
萧元景一笑:“想一想,将来我们的孩子应该取个什么名字?”
他说这话时神情温柔得很,“我们的孩子”这几个字说出口后,眼中的笑意愈浓。
虽说南云才怀胎月余,但他已经开始想着许久以后的事情了。
经萧元景这么一提,南云垂下眼睫来,认认真真地想了起来。
她也算是有学识的人,可一时间却也挑不出什么合心意的名字。毕竟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越是上心就越得细细斟酌,并非顷刻间就能定下的。
萧元景的确是给她找了个“差事”。
“不着急,慢慢想就是。”萧元景声音中也带着笑意。
两人已经离得很近,可他犹嫌不足,倾身过去,直接将南云给抱到了自己膝上,稳妥地安置着,耳鬓厮磨。
如今还是青天白日的,南云脸颊微红,轻轻地挣扎了下。
萧元景却将她拥得愈紧,抵在了她肩上,似是喃喃自语道:“阿云,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他这个人,其实算不上多有雄心壮志,对那个位置其实也并没执念,这些年来种种,大都是为了自保。若不是有太子咄咄相逼,或许他真的会做个闲王也说不准。
这些年来,能让他信赖、放在心上的人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与南云的孩子他盼了许久,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
“等孩子出生,我必定会好好教养,”萧元景低声道,“教他为人处世的道理,给他我所能给的,绝不会让他失望……”
他少时很是敬爱父皇,可到后来才明白天家无父子,失望透顶。
若将来自己有了子女,绝不会如此。
萧元景断断续续地说着,南云从他的话中听出些莫名的伤感来,不再挣动,安安稳稳地靠在他怀中,片刻后缓缓地回抱了他。
萧元景不肯说宫中之事,可南云也能听出来,怕不是什么好事。
“阿云,”萧元景轻轻地抚着她泼墨般的长发,低声道,“我这些日子兴许会有些忙,你不要多想,照顾好自己就是。我担保在孩子出生之前,所有的麻烦都会被摆平,让你们无忧无虑。”
南云攥着他衣裳的手微微收紧,点了点头:“好,我信你。”
萧元景的确很忙,若按着他以往的作风,知晓南云有孕后,必定会推掉所有的事情闭门不出,在家中陪着她消遣的。可如今也只是勉强挪出一两日来,客客气气地见了姜母,陪着南云下棋练字,之后就出门出去了。
皇上虽已经醒过来,但依着太医的说法,需得卧床静养才好,不能劳心劳力。故而免了早朝,至于那些个朝政之事,则是由太子来代理。
这一病非比先前,皇上卧病在床,连先天不足体弱多病的二皇子萧元安都得每日入宫来问安,萧元景自然也不例外。
年近半百,说不上年轻,但也算不上老。
许是家国大事实在消磨人,又许是这一病来得猛烈,皇上已经头发花白,气色萎顿,倒像是垂垂老矣。
萧元景看着他如今这模样,怎么也没法将这人同自己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父皇对上号。
皇上喝了药后,抬了抬手,将殿中伺候的內侍都赶了出去,抬眼盯着萧元景看。片刻后,他似是自嘲一般笑了声:“父皇老了,是不是?”
这话着实是棘手,仿佛怎么答都不对。
萧元景沉默了一瞬:“人食五谷杂粮,生病也是在所难免的,父皇不必为此消沉,还是且放宽心,按着太医的法子好好修养,兴许过不了多久就会好起来了。”
“不必拿这些话来哄朕,”皇上摇了摇头,“朕自己的身体究竟如何,心里有数。”
萧元景沉默不语。
“朕这一生,于国问心无愧,于家……”皇上叹了口气,没能说下去。
他既为帝王,那就再没什么“家”可言了。
当年太子害得萧元景落水,贤妃哭着来求他主持公道,可那时适逢朝局动乱,他需得安抚着皇后母家,若是真动了太子,必然会使得朝堂局势更乱。
再者,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真是重罚了太子,这私仇怕是就更深了。
为了顾全大局,也为了那点“和稀泥”的私心,他只罚了太子禁足抄书,算是轻轻落下,揭了过去。
可事情却并不如他所料想的那样,能就此相安无事,贤妃性情刚烈,直接与他断情离心,萧元景未到年纪便搬出宫去立府,到了今日地步。
唯一如愿的是,萧元景并没同太子争这个位置。
只不过萧元景让了,秦王萧元驰却并不会这么轻易就罢休,仍旧是兄弟阋墙,一副要斗得你死我活的模样。
若早知今日……皇上苦笑了声,神情复杂。
太子是愚钝了些,皇上当年是想着好好引导,等到有了阅历,应当也能担得起。
可近年来,太子却是屡屡犯错,层出不穷,兴许这其中有秦王动的手脚,可若是连这些都摆不平,将来又如何料理朝政,平衡制约群臣?
皇上失望之下,倒也考虑过易储,可秦王的出身、性情摆在那里,也并不算是合适的人选。
刨除掉体弱多病的二子,尚且年幼的五子,思来想去,也就萧元景最为合适。少慧而心仁,只可惜这些年来未曾接触过朝政,再者,性情也过于执拗了些……
一想到他府中正妃的位置至今空悬,任是怎么说都不听,皇上就觉得头疼。
这么一来,他空有五个儿子,可最后竟寻不出个合心意的储君来,眼见着身体每况愈下,又怎么能放宽心得了?
犹豫再三后,皇上又开口问道:“到如今,你仍旧不愿娶亲?”
先前说明白之后,皇上已经许久未曾催过,可如今却突然又莫名提起,萧元景只一想,就知道这其中必有深意。
若是未曾猜错的话,皇上并不是在乎他娶哪个姑娘,而是想要试探他究竟能不能大局为重,服软听话。
萧元景很清楚,如果自己现在松口应下,就能轻而易举地换来利益。
如今正是关键的时候,全看皇上的心意。
他将利害关系想得明明白白,可最后却仍旧没有松口,只是摇头道:“儿臣并未遇着中意的姑娘,许是缘分未到。”
“你……”皇上指着他摇了摇头,没能说下去,但看那神情却是痛心疾首得很。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等到內侍来通传,说是太子到了时,皇上方才无奈地叹道:“罢了,你到昭阳殿去走一趟吧。”
萧元景应了,恭恭敬敬地告退。
及至行至门口时,恰与太子打了个照面,他颔首问候了声,并不多言。
太子以往见着萧元景时,总是难免要寻衅生事的,可许是近日来忙得厉害,加之被秦王搞得心力交瘁,如今倒是也顾不上萧元景如何了。
两人擦肩而过,难得相安无事。
萧元景离了寝殿后,向着昭阳殿而去。
相比于旁的宫室,昭阳殿这里可谓是清净得很。
朝堂之上太子与秦王斗得不可开交,后宫之中自然也会在利害牵扯之下分出阵营来,萧元景表面上未曾牵扯其中,贤妃也就有了清净。
她并不拉帮结派,甚至都很少出去走动,大半时间都在自己宫中消磨时间。
一见萧元景,贤妃便知道他是刚从皇上寝宫过来的,漫不经心地问道:“他身体可还好?”
先前皇上骤然晕倒,后宫但凡有点地位的妃嫔都聚在寝殿候着,贤妃随着众人等候许久,及至皇上醒来后看了一眼就离开了,并不曾多问。
这么些年,难得听她问一句皇上如何,萧元景也觉得意外极了。
“醒是醒过来了,旁的不好说。”此间只有母子二人,萧元景也没什么避讳的,直言道,“终归还是要他自己想开才是。”
心病总是难医的。
贤妃闻言,冷笑了声:“他自己心里有鬼,那也怪不得旁人了。”说完,她又向着萧元景问道,“如今太子与秦王斗得不可开交,你如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