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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霓虹流转,灯火辉煌。
餐厅里正在播放着一首完全不知道哪国语言唧唧歪歪的音乐,刚踏入这间餐厅时,入目的即是蓝色的灯光,蓝的餐具,蓝的桌椅,让人恍惚之间有置身爱琴海边的错觉,毫无疑问,这正是情侣约会的不二场所。
不知道她来这是干什么的。
“你叫南樛是吧。”吕昕说。
“嗯。”
“这名字挺特别的。”
“……嗯,”南樛说:“第二个字不常见。”
“是源自《诗经》吧,”吕昕双手环胸,缓缓笑了:“南有樛木,葛藟累之。”
南樛点点头,算是默认。
在办公室的时候,吕昕就觉得这个女孩很漂亮,性子却很沉静,可又不是文静害羞那种偏内向的习性,眼神第一眼看很澄澈,可她感到了里面有股微妙的悲悯,让她一时好感全无。
她觉得危险。
吕昕问:“你是学法学的?”
南樛:“哦,不是,我修了法学的二专。”
“那你是学什么的?”
“保险精算。”
听到“保险”这个词,她猫眼微微上扬。
南樛望了望门口,时老师怎么还不过来,打个电话要这么久。
“我听说你在帮他做事,是杰瑞新招的实习生吗?”吕昕摘下墨镜,放到一旁。
“不是,”南樛答:“我是时老师的助教。”
“助教……他那种人还需要助教。”
“……”南樛看了眼门口,“时老师来了。”
“不好意思,”他坐在南樛身旁,有些歉疚,“最近实在事多。”
“没事,”吕昕把声音压得很低,“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没点菜吗?”他看向南樛,侧了侧身子,和她靠近了点。
“你点吧,我吃什么都行的。”南樛喝了口茶水。
他问:“吃海鲜吗?”
南樛说:“……吃的。”
吕昕说:“事务所最近还忙吧。”
“还好。”他漫不经心道。
吕昕:“我听伯母说你可是好几个月没回去了,一直说工作太忙。”
时惟以:“既然知道,何必多问。”
“这样啊,”吕昕突然话风一转,“你和文嫣还有联络吗?”
南樛继续啃螃蟹。
低头,不动声色地又夹了块鸡爪。
咬下去。
“没有了。”提到前妻,他没有丝毫的尴尬,“都分开那么久了。”
好涩啊!
南樛眼泪都快出来了。
她抽了抽鼻子,心中默念道,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时惟以飞快起身,拍了拍她的背部,给她倒了杯温水,轻声道:“好点没有?”
鸡爪里竟然放……芥末!
……还真是第一次见。
好丢脸。
“我上次去法兰克福,还是她招待我的,她比以前瘦了不少,”吕昕倒是没什么特别反应,继续道:”我看的出来,文嫣心里还是有你的。”
“还好么?”他轻轻拍了南樛的背,极淡地说了句。
餐厅的背景音乐突然换成了《人鬼情未了》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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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应景……
她茫然抬头,过了会儿才说:“我去趟洗手间。”
她锁上洗手间的门,长长叹出一口气。
手机铃声响起,她接通。
“慕宥……”
“你对你这学生倒是挺关心的,”吕昕不动声色地倒了杯红酒,笑了:“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聊天了。”
时惟以轻轻“嗯”了声,又看了眼手表。
“以前我追你的时候,你对我避之不及,当时我就想啊,像你这样的人,估计也不会和别人处对象……你和文嫣在一起的时候,我就纳闷了,怎么就看上她了,不够漂亮,性子也没什么特别的,难不成就对跳芭蕾的女人情有独钟,后来想想也许是文嫣的世界比较简单,只是没想到文嫣会……”吕昕顿了顿,看着对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时惟以看了眼她,说:“我和文嫣会分开,就是感情不和,不用多想。”
声音淡淡的。
“那你呢?”她低低笑出了声,说:“阿姨找我的时候,还把我吓到了,这能说明咱两缘分未断吗?”
“其实我是个……很糟糕的人,”时惟以说:“远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
窗外渐渐下起了雨,她带了伞,不过搁在了时惟以的车上,她懊悔不已,应该要随身携带的。
透着窗户,雨从树枝、墙头、屋檐上慢慢降落,仿佛迷迷漫漫的轻纱。
南樛出了洗手间,站着委实有些累,便索性靠着墙蹲下来,她舔了舔嘴唇,轻声说:“我那天只是心情不太好,你别多想……”
那天在操场上,她脸色很差,也没和他说什么话。
慕宥说:“你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我。”
“建筑系的课程还适应吗……和室友相处的还好吧。”
“挺好的……”
南樛问:“上次国庆你没回去,家里人没说你什么吧。”
“南樛,你现在在哪儿?”慕宥问。
平时的她绝不会和他打电话超过三分钟,今天话……有点多。
“我在外面吃饭,不过菜好难吃,竟然放了芥末……”她絮絮叨叨了一会儿。
“……你一个人吗?”他问她。
“不是了……还有两个,不说了,我得过去了。”她挂断了电话。
她回来的时候,两人……默不作声。
气氛有点不对劲。
吕昕又戴上了墨镜。
镜片在灯光照射下,呈现出浅浅的紫红色。
“时老师,要不要离开”这句话在脑子里盘旋了数遍,她还是选择坐下了。
她又随意吃了两口菜,另外两人豪无动静。
只有细微的咀嚼吞咽的声音。
片刻后,她开口问:“时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吃饱了吗?”
“……嗯。”
“走吧,”他起身,又看了眼吕昕,“我妈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和她说清楚。”
南樛跟在他身后,匆匆走出了餐厅。
吕昕静静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背影,什么也没说。
雨变大了。
灰蒙蒙一片,黑得像深夜。
狂风席卷,落叶飞舞。
餐厅门口离停车的地方还有段距离。
时惟以眉头紧锁,快速脱下外套,递给她。
她没拿,微愣,摆手:“不用了。”
他没说什么,只是把外套搭在她身上,捂住她的头和肩膀,用力攥着她往外走。
雨滴在身上是冰凉的。
路不短,他们走的很快。
他拉开副驾驶座车门。
南樛身上基本上湿透了,抱着他的外套,静静蜷缩着。
他回到驾驶座上,样子比她更狼狈,白衬衫紧紧贴着身躯,头发也湿漉漉的。
她看向他,轻声问:“时老师,可以麻烦送我回学校吗?”
她手头还有把伞,从校门口到宿舍是没有问题的。
他转过身,黑眸深敛,唇角扬起:“去我那儿,那个作品还没有讨论。”
他飞快踩动油门。
粗大的雨点儿降了下来,落在窗上叭叭直响。
车上两人都沉默着。
时惟以把车开到他的小区,熄了引擎叫她解开安全带。
“时老师,”南樛奇怪地笑了下:“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的时候么?”
温吞的声音,寂寂的夜里一清二楚。
记得,当然记得。
2010年的冬天,他在东莞,一是出差,二是受父亲所托,找一个叫南樛的女孩。
那几年他都是这样,没完没了的接案子,打官司,不知疲惫。
在见到她之前,他对她的认知很简单,一个高考失败的女孩南下打工,他至今仍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执意要帮她,直到看到了她——
“先生,要买皮带吗?”年轻的女孩拦住他,一脸期待。
“这皮带质量很好的,15块一个,50块四个。”
她穿得很朴素,大红色的棉衣,面色无光,眼圈漆黑也掩盖不了明眸皓齿的美丽,她一直在对他笑。
他看到了凄惶、苦楚。
他买下了她手里所有的皮带,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些是她偷偷拿出来的。
经他调查,她那段时间急需用钱,白天在车间做事,晚上还会去酒吧。
夜晚的酒吧热情而喧嚣,酒吧的名字叫“迷迭”。
晚上的她和白天相差甚远。
穿着低胸的侍女服,样子却扭扭捏捏的,只肯给客人倒酒,其他的什么也不愿做。
经理还教训了她。
看起来也不是一两次了。
倒是不少顾客喜欢招惹她,估计就喜欢这种欲拒还迎的把戏。
他突然起了兴致,想看看她还能继续多久。
出差的那段日子,他每晚都去了那间酒吧。
她还是不服管教,执拗的性子让她备受苛责。
父亲打来电话,问找到这女孩没有。
他说找到了。
父亲说,赶紧让她步入正途,最好能去读书。
语气很急切。
他继续问,为什么呢?
父亲沉默了会,就当是行行善吧。
他嗤笑了声,父亲的生活本就足够灰暗阴冷,还有空多管闲事。
出差的最后那天,他还是去了酒吧,女孩好像不一样了。
女孩妆化得很浓,穿得很少,没有穿鞋,在跳肚皮舞。
她不再扭捏,不再羞涩。
扭着性感的臀部,不时作出飞吻的动作。
有兴致高的肥胖男人上前拉拉她,她没有拒绝。
她笑着拥着对方,亲了亲他那满脸皱纹的脸颊。
那个男人挺了挺他的啤酒肚,伸出手,轻轻抚摸她的胸口。
她还在笑,作反抗状,轻轻在男人耳边说了句话。
男人顿了顿,转瞬又笑了,低下头亲了亲她,她扭头,不干。
男子笑了笑,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塞进她的衬衣。
酒店气氛暧昧又热烈,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雀跃的欢呼声。
不少人跃跃欲试。
温柔乡间,歌舞升平,纸醉金迷,一世浮华一场空。
他没由来的愤怒,上前,手臂紧紧箍着她,拉她走开。
身边响起了辱骂声。
她看了眼他,神情淡然:“先生,需要特殊服务吗?”
眼神透亮如水,浅浅笑着,露出淡淡的酒窝。
……
后来,他带她离开了东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