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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太监提着纱灯低头走在前, 叶轻引着梁子君与黄药师在王宫的回廊里兜兜转转, 此时的王宫因为静谧而显得更加的空旷,只有走动时披风拂动的沙沙声。
当叶轻停在一间宫殿前面时,梁子君抬起头, 借着月光看了看上面的匾,然后说:“这字我不认识。”
西夏文, 一种说起来与汉语无大异,但书写起来却是大相径庭, 复杂得多的文字。梁子君见的黄药师漫不经心的说:“宸晖殿。”
梁子君感叹这人果然是什么都知道, 哪怕是一种无什么大用的异族文字。而叶轻靠在门上,说:“这老贼就是半点出头的机会都不让我。”
黄药师冷哼一声,说道:“命都是借的, 要出头又有何用!”
叶轻听了却是懒懒的说:“蘅妹妹最后几天还写了半部九阴真经, 我可是一直把她当成良师益友。”
因为是妖孽,所以他总是忍不住亲吻死亡, 以证明自己真的是不死的。
当那袭红披风自阙楼之颠一晃而过, 后又消失无影,黄药师道:“你还是舍不得他死。”
小九将跪候在殿内的太监和宫女请了出来,梁子君说:“他不是梁子君的父亲。”他却的确是那被遗弃的李德的父亲。
黄药师将他的小续弦拉进寝宫,说道:“沐浴就寝罢,王子。”
梁子君累了, 这些日子的赶路让她疲惫,她原本以为黄药师会跟她一样的疲惫,显然, 这是一个误会。
睡着前她最后的一个想法是,据说睡前运动可以提高睡眠质量。这个想法是对的,梁子君这一夜无梦,久违的舒适让她睡得极好,只不过终也没能一觉睡到自然醒。
一阵哐哐的响锣声,伴着戏子般的细声吟唱:“王子,都未时三刻了,该起身早朝了。”
在某个胳膊上睁开眼睛,怔怔的想了一会子,喃喃道:“早朝?”翻个身,将头埋到某个脖子边,闭上眼睛。
于是外面的锣又敲上了,只是由细声的吟唱换成了咆哮:“李德!你不出来我就进去了!”还有另外一个虚弱的声音:“德儿,早朝了!”
然后他们听到屋里朦胧的说:“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
半晌后,梁子君终于清醒了一些,支着一只胳膊有些迟疑的问黄药师:“刚才我说什么了?”
黄药师将人又按回自己的怀里,说道:“长恨歌。”而这个时候,门外的叶轻已经笑得快岔了气,小二,小五和小九该低头的低头,该望天的望天。
如果梁子君知道这会子李纯佑的想法,可能会撞墙。李纯佑想的是,果然是我的儿子。
外面的人又等了会子,然后发现里面半点声音都没有,显是又睡下了,叶轻作势便要闯门,小二,小五和小九却如门神一般的立在门口,李纯佑也拦住了他,然后小声,甚至有些讨好的说:“德儿,今日是你回来后第一天,早朝怎么也是要去的,以后的再说。”
梁子君真的惆怅了,她看着黄药师,秀眉微蹙,小声说:“他们是说真的?”昨天的时候,叶轻是说过让她今日早起与他一同上朝,但她都未当真。她说:“我们今天不是就要回了么?”
黄药师伸手将她有点乱的发丝理顺,至今他还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发愁而无可奈何的样子,这个女子似乎总是什么都可以一般。他说:“按你们的门规,你不是要看着叶轻死么?我们若是今天走,现在我便帮你杀了他。”
梁子君听了自是语塞,她说:“你不是说这西夏王活不长了么?叶轻死了只怕他更是难得活了,反正我也不急这一时……”声音小的也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于是黄药师接的极顺口,他说:“那你便随他们去早朝。”
梁子君看着他那弧度上扬的嘴角,毫不掩饰的将幸灾乐祸写在那张惑人的脸上,知是被他绕进去了,低头便咬上那惹人厌的嘴,并自然而然的被反咬了一口,还赔上了香舌。
她喘息着俯在他的耳边说:“你明知我师门门规便是不可谋政,我虽是这西夏王所生,却也受了师门大恩,日前我从师门取书救人,又蒙师门阵法所护才侥幸脱险,按说那叶轻既知我身份,便不该收我如门,可既然入了门,我如今又怎生回头,门里只我一人,难道我还能将祖师爷几百年的心血都葬送了不成?!”
她这翻罗里八嗦的说了一通,还没说完,却被人咬住了耳垂,酥麻间听见他说:“谁要谋它一个将亡之朝,人死了我们便走。只是你坐那金椅上定是好看。”
这话说的梁子君哪里能不懂,她有些无奈的说:“恐怕不是我好看,而是你好看我的热闹。”而他低沉的笑声带着鼻息拂过她的颈边,他说:“难道你不热么?这会子我是有些热。”
话说到这份上,梁子君若是还听不懂警钟……除非时光倒退一个月。
穿上那身早先便晾在衣架之上的绣金黑色长袍,展开折扇,踱了几步,眉梢轻挑,巧笑盼兮,神采飞扬,后拱手道:“博君一笑,为妻之幸,夫君可千万莫眨了眼,千年里也就只这么一出!”
门外的人听着里面隐约有了些声音,然后在黄药师的大笑中,门开了,走出一个梁子君,但不见黄药师,叶轻忍不住伸了伸脖子往里面看,却差点被门夹了鼻子,梁子君用折扇把他戳得后退了几步,说道:“不是说早朝么?走罢!”
早朝这出梁子君书上读过不少,上辈子在屏幕上也看过不少,但确实未亲眼见过,各个王的宫里她去过最多的地方便是御膳房。
三顶辇轿,李纯佑自是在前,只是太监们一时却不知叶轻和梁子君到底谁应该在前,在过去的许多年里,这个宫里都没有第三位主子,但忽然出了这么一位的时候,做奴才是总是有些惶恐。
叶轻在这个王宫里,本就是一个超越礼法的存在。梁子君倒不在意这个,不管叶轻与李纯佑是何关系,李纯佑又是与自己是何关系,他终还是师父,在前也无妨,只是她还未说话,叶轻却从辇上下来,在李纯佑的耳边说:“我就在你边上,可好?”
李纯佑又一次艰难的拿下手套,伸手握住叶轻的手,太监尖锐的声音划破王宫的黎明:“起驾。”
晚秋的清晨有些阴冷,梁子君在微颠的辇轿上看见叶轻那只被李纯佑握着的手依旧如她记忆里一般的修长而无暇,只是李纯佑的那只却已然干枯而斑驳。隐约的可见有白气自两人手上腾起,是叶轻在用内力为李纯佑保暖。
空空门的内力性凉,本是不适宜如此作用,但显然的,这并不是叶轻第一次这样做,李纯佑受之坦然,偶尔的他回侧过头看了一眼叶轻,而叶轻会很不凑巧的正好也在看他,梁子君在他那一双总是装着万种风情的眼睛里看到了平静。
在来这里之前,梁子君从来没有想过要把平静两个字和叶轻放在一起,有的时候她也觉得,如叶轻这样的一个人都平静,那这个世界也太无趣了。可是自从进了这个王宫,只要有李纯佑在边上,哪怕他穿的还是一身红衣,哪怕他的发丝还是随意飘洒,他的眼神却总是波澜不惊的。
李纯佑是被带着面具的叶轻背到大殿的金椅上坐下的,虽然横抱会让他们两个都更轻松一些。在他的金椅两边各摆了一张椅子,他示意梁子君坐到左边的一张上,而叶轻自然的坐在右边。
在例行的三跪三起之后,李纯佑着太监宣旨,立李德为储,十月初二继位。这是他今日亲自坐到这张久违的金椅上唯一要做的事,事实上,朝政之事他早就交给了叶轻,许久没有过问了。
只是梁子君这边还在纠结于又要下跪接旨,下面却有人说话了。
“王子在外多年,一朝返朝,万千之喜,只是为了我王的基业,还请王上慎之!”
说话的人位居前列,白色高帽,衣着华丽而与他人不同,显是身份不一般。只是李纯佑并不给他多少颜面,说道:“德儿确为我王儿,镇夷郡王不必多言。”而叶轻也不待他再说话,便道:“有事就把折子递到国师府,退朝。”
于是太监又一声尖细的:“退朝!”下面跪成了一片,除了那个不依不饶的人,梁子君抹了一袖子汗,凭空的飞进两颗石子,是以那人终于是跪下了,张嘴也说不出话来,只是表情如同见了鬼一样,下面的人都惊得额头挨着地,半分都不敢离开。
叶轻自是看着梁子君一笑,然后背起李纯佑离开,这时距离他们进来也不过一柱香的工夫,梁子君不禁心下感叹这早朝果真是简单的很。
从大殿出来,便见那一袭青色长衫负手立于外,梁子君走过去,拉过那双总是温温凉凉的手,说:“我们去外面寻吃的,可好?”
而待两人走得已然无影之时,李纯佑刚刚在辇轿子上坐定,他问叶轻:“他会不会不回来了?”
叶轻……也不知,但是他说:“不会的,你是他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