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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冰下意识的朝后面缩了缩,鬼巫殊却皱眉说道:“溪儿,这女修元阴以失,自是配不上你的,你也莫在执着面具之事,之前不是告诉你了么,当年为你卜的卦横生枝节,已经转了走向。”
濂溪一脸不解,指着夙冰道:“但她能够融合我父王的冥火,岂不是出自我冥界王室?”
“身体罢了。”鬼巫殊不屑道,“可惜这魂魄却不对。”
说着扬起一条玉臂,那红艳艳的指甲登时化为鬼爪,便向夙冰的灵台抓去,似乎想要抓出她的魂魄。夙冰脑子纷乱之下,秦清止眼疾手快,一把将夙冰向后一抓,拱手道:“前辈,不知小徒哪里惹到了前辈?”
鬼巫殊顿了顿:“她是你徒弟?”
秦清止道:“正是晚辈的入室弟子。”
面具下漾出一阵轻笑,鬼巫殊黑袍一敛,淡淡说道:“秦小友,我一直觉得你天赋异禀,绝非池中之物,日后飞升定不困难,怎地入室弟子被魔修夺了舍,你却丝毫不知?”
濂溪诧异的望向夙冰:“什么?你夺了我姐姐的舍?”
“事情未曾调查清楚,说什么姐姐?”鬼巫殊心有不悦地瞪他一眼,又望向秦清止,“秦小友,虽然没有使用窥魂镜,但凭我鬼婆子上万年同魂魄打交道的经验,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你这徒弟被人夺舍了,此女原是个修魔的,而且修为也还不低,估摸着接近化神。
秦清止玉颜微滞,踟蹰片刻,说道:“晚辈自然知道。”
夙冰手脚渐渐冰凉。
鬼巫殊就笑了:“魔修,夺舍的,秦小友身为玄心正道,竟也不忌讳?”
“严格说起来,小徒也不算夺舍,只是这冷家小女劫数难逃,临死前因缘际会,被小徒赶上罢了。小徒跟了晚辈几十年,秉性如何,晚辈还是清楚的。若是巫前辈不信,大可亲自前去调查。”
停顿片刻,秦清止又道,“就算魔修又如何,海纳百川,道融万物,只要她有心向道,我道宗又岂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师傅尚在时,时常耳提面命于晚辈,救一魔人向善,比杀一百魔人更近乎于天道,杀,并不止战。”
可悟在一旁连连点头,几乎是一脸崇拜的看着秦清止。
“倘若涉世未深,自是能循之向善,但就怕经年久矣,如古树腐了根,再救亦枉然。”鬼巫殊嗬了一声,笑起来,“秦小友,当年因为收徒不慎,差一点堕入魔道,经过碎丹重修过罢,你为何一点儿长进也没有,你师傅在仙界知你如今重蹈覆辙,怕是不开心。”
秦清止能言善辩,也是出了名的,鬼巫殊年轻时同他师傅有过一段情感纠葛,*屋及乌,也没有为难他的打算,只是心血来潮逗他两句罢了。但这小辈却垂着眼,听之任之,一点儿反驳的意思也没有。
她略一想,侧目睇了夙冰一眼,心里渐渐有了谱:“她的秉性如何,我不知,但你秦清止的秉性我却是清楚的,你既为她作保,那便如此吧。更何况那姓冷的孩子,血统也不纯……”
“大长老,你岂能……”
濂溪还想说话,却被鬼巫殊的鬼爪扣住双肩,倏忽一下飞离万丈之远。
“好可怕啊!”
夙曦吓的腿软,抬高了胳膊,战战兢兢的抓住夙冰的手腕摇了摇。夙冰将他抱起来,安抚似的揉揉他的脑袋,“没事了,他们又不会吃人,比你干爹差远了。”
夙曦小鸡啄米似的点点脑袋,指着秦清止道:“这位叔叔是谁?”
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滚落下来,夙冰瞥见秦清止始终一派淡然,并没有发飙的迹象,方才宽了宽心,讪讪道:“他是师傅的师傅,曦儿要称呼一声师公。”
夙曦很乖巧的道:“师公!”
他才喊完,就被夙冰扔在风声兽背上,示意可悟带着他们走远一些。可悟极有眼色,赶紧拽着风声兽的耳朵有多远躲多远,等到足够远了,夙冰才试探着道:“师傅,原来您一早就看出来了。”
“你往昔修为在为师之上,想瞧出端倪并不容易。”秦清止回的轻描淡写,“只是前几年,为师差遣剑灵去了趟郑家,了解到到郑家小子的死因,总结出你前前后后的一些变化,就差不多明白了。”
话音落了许久,始终不见夙冰说话。
秦清止道:“你不打算告诉为师,你的来历?”
“徒儿以为师傅并不想知道。”
“为师很想知道。”
夙冰抿了抿唇,一时间枝节横生,她有些摸不准秦清止的态度,但既然已经被他拆穿了,再遮掩也没意思,便大方说道:“徒儿真名便叫做夙冰,自小被陇西谛听城白夜魔帝收养为徒,在他老人家的庇护之下,一直修至化神……”
她将过往的一切,挑三拣四的讲了讲,关于辟雷珠和邪阙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提。
待讲完之后,顿觉通体舒畅,甚至连脊背都挺直了几分。
秦清止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差,他一直没有打开邪皇给他的玉癸,因为他觉得没有一点意义。但说他心里没有一丝芥蒂那是不可能的,这种感觉,就像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自己对他一无所知,但他就这样存在着,既陌生又熟悉,还会时不时跳出来影响你。
他一拂袖,向岛门飞去。
夙冰被他一句不说的扔下,纳闷片刻,便追了上去。
“主人,您心急火燎的这是要去哪儿?”剑灵感受到他情绪波动的厉害,忍不住跳出来说道。
“去找邪皇。”秦清止冷冷道。
“您怀疑那个萧白夜,就是您的前世么?”剑灵化为剑体,先前为他开路:“主人,您别怪我多嘴,您也说过前世事前世毕,恩怨情仇不过过眼云烟,何苦太过执着?”
秦清止绷着脸,有些答非所问:“本座终于明白,为何总是对她产生一种怜惜的感觉,这感觉并非本座所有,而是属于那个人的。还记得当年洛仙的宋脩么?阮仲趁他被姻缘线入侵识海中,分神入了他的识海。本座现在怀疑,鹊儿当年偷绑姻缘线的时候,也有人将分神入了本座识海内,若不是师傅在本座识海内的禁制足够强,想必早就被他夺了舍。”
剑灵听的毛骨悚然:“您的意思,那位魔帝是想夺您的舍?”
冷笑一声,秦清止闭目不答。
一路飞进东陵书院,他没有遮掩气息,守门的狐妖老远就被一股浩然正气压的牙齿打颤,急急忙忙的敲响传讯钟,不一会儿,从内飞出一批又一批的狐妖,广场石阶上一时间密密麻麻。
“糟糕!”
十几名潜伏已久精通阵法的元婴修士,心头突突一跳,咬着牙道,“咱们这忙活两三年了,眼看成功在即,便能破了邪皇布下的阵,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捣乱的?”
“化神修士,好像是北麓秦清止。”
“他来送死的?”
狐玉收到消息之后,也是这个想法,打从他们攻占了东陵书院,有魅罗千妖阵在,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敢来送死的。她泯着丰唇一笑,也不禀告给主子知道,直接飞出大殿。
只消金光剑气一闪,守门狐妖根本没有瞧见秦清止的影子,就被他入了海门。
等回神去看时,那道剑光已经冲上广场。
一剑由正中劈下,石屑翻飞间,狐妖抵挡不住这股精纯无比的天罡之气,纷纷朝向两侧败退。狐玉心里有些惊讶,这剑修虽然只是化神中期,但剑道的意境早已超出他的修为,然而此剑气看似凶猛霸道,尾力却是空的,就如同一柄没开锋的绝世宝刀,能伤人却不能杀人。
狐玉好奇:“你这修的什么剑?”
“绝情剑。”秦清止冲破屏障后,展袖浮在半空,直面十一阶有余的狐玉。
“绝情剑?”狐玉瞟了一众瑟瑟发抖的狐狸,禁不住闷笑一声,“你再同我开玩笑么,你这剑道根本杀不了人吧?一把无法杀人的剑,也能称之为绝情?”
“绝,是天无绝人之路的绝。”
既然被她看穿,秦清止也不隐瞒,“而情,则是万物皆有情的情,我修的正是上善之剑。”
狐玉微微一愣,狐狸眼浅浅一转:“修道之人冷硬,修剑道的更是古板,真想不到居然有人会修上善之剑,还能修到化神期……呵呵,倘若剑下沾了生命,是不是就会破除你多年来所铸的剑心?”
夙冰连连拍了七八张神行符,气喘吁吁追到时,听见的就是他们这几句话。
她心下一顿,仔细想想,自己跟在秦清止身边那么多年,当真从未见他杀过一个人,甚至连只妖兽都没杀过。手边用来下药的妖兽材料,不是买来的,就是以灵草换来的,夙冰常以为他虚伪,现在才明白,原来同他修的剑道有关。
怪不得当初在浮屠塔内被黑衣魔童逼成那般模样,也不肯出杀招。
因为他的剑,从来就没有杀招。
夙冰忍不住唏嘘,身在这强者为尊的修仙界,秦清止的脑袋是不是被驴给踢了?居然在碎丹之后修炼此剑道,若是有一丝贪欲、杀孽,便会破剑心的剑道,嫌活的还不够累,平白给自己套上一个枷锁?
秦清止瞥了狐玉一眼:“我要见邪皇。”
狐玉摆摆手:“主人正在闭关炼丹,你请回吧。”
“你是觉得,我杀不了你么?”秦清止意随心动,本命真元剑回到体内,另一把锯齿长剑缓缓从他灵台飞出,盘旋在他头顶上,“叫他出来,我没有时间等。”
狐玉眼尾一扫,原本不在意的脸上豁然一惊,斩妖?!
秦清止抚了抚广袖,两指并拢微微一挥,锯齿剑寒光凛然:“我虽修的上善剑,虽未曾开过剑锋,但并不代表不能杀生,妖孽,不怕死的话,要不要试上一试?”
夙冰藏在远处观战,秦清止和狐玉的修为其实差不多,但秦清止有斩妖剑在手,胜算就多出三四成来,哪怕因为剑心的缘故,当真不能诛杀此妖,打起来也是不吃亏的。只是夙冰有些不解,他突然单枪匹马的来找邪皇做什么?
“先前不曾瞧出来,这小子不错。”
儒圣的声音陡然响起,夙冰唬了一跳,侧过脸,他正蹲在自己旁边,磕着瓜子歪头又说,“如今的修仙界早就偏了,脑子里除了飞升就没别的,总以为脱离了七情六欲才是正道。其实修道本就该秉天地之仁*,做到*人、*世、*万物,则心正、剑正、道法正。”
夙冰撇撇嘴,猫着腰拱手道:“晚辈见过儒圣。”
儒圣吐了片瓜子皮,将手中宝伞不由分说的塞在夙冰手里:“小姑娘,替哥哥撑一下。”
自己则取出一杆毛笔和一本竹简,笔尖在舌头上沾了沾,便开始在竹简上写写画画,夙冰撑着伞,眼尾扫了又扫,有山有水,有鸟有花,有茅舍还有竹筏,竹筏上躺了一名身穿白衣的男子,正在湖光山色间悠然泛舟……
夙冰看了半天,始终看不出个所以然:“圣人,您画的是什么?”
“美男子,看不出来么?”儒圣拿笔尾敲了敲她的脑袋,“好看么?”
“好看、好看。”夙冰嘴角一抽,躲开他的魔爪,看见这张俊俏中带着几分邪气的脸,她就难免想起靳耀,浑身极不舒服,便撑着伞向旁边躲了躲。
儒圣哼了一声:“小姑娘,别怪哥哥没有提醒你,不看可别后悔。”
夙冰听他话里有话,又凑上去看了两眼,无非就是一副画工精湛的山水画,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若说特别,就是这景色似乎有些眼熟。
修士修到大乘期,果然脑袋都有些不正常了。
夙冰摇摇头,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广场上,狐玉还在动手和不动手间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