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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医院时，已经到了傍晚，夜幕来临，冷风袭袭，我拉着苏晓晓细长的胳膊朝前走，冷冽的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散发着一种清冽的香，街角错落的路灯泛起暖黄的光，将我们彼此缠绕的影子无限拉长，不断延伸到巨大建筑身形后的黑影中。
我拉着她的手臂似若无物向前走，心中迷茫万分，我该带她去哪？如果她的父亲看见女儿这副木头般的模样，又该作何感想，整件事我就不该让她进来，跟着我冒险，一想到此我就悔恨万分。
走着走着，突然觉得后面的阻力越来越大，直到我再也拉不动，她就那样愣愣地站在斑马线的中央，我焦急地望向绿灯，只剩下十五秒，任凭我怎么拽她，那娇小的看起来就没有力量的身躯却如钢铁一般岿然不动。
此刻的我彻底慌了神，我半蹲着身体，扶着她的肩膀，急得眼泪直往外冒，交错的光影盖在她清冷淡漠的脸上，只感觉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晓晓，你究竟怎么了，你说句话啊！”情急之下，我摇晃着她的身体，惊慌地问道。
突然，我的脖子像是被两根藤蔓给缠住，重心不稳向前倒，眼看就要撞到她，我本能般地想要侧过身体，等我反应过来时，这才发现自己没有摔倒，只是感觉身躯被重重压缩，喘不上气。
忽然耳畔传来了喘息声，只感觉到干燥的嘴唇上一片湿漉漉般的温热感来袭，接着是一股四溢的奶香夹杂着少女的芬芳涌入鼻腔，一条悠然的舌撬开了我的唇齿，让我方寸大乱，从小腹处涌向脖子的欲望将我的魂魄给撕扯开，抛向晚风沉醉的夜空，我的灵魂就像升腾的热气球不断膨胀，在永恒的黑夜中快要迎来最后的爆裂。
直至一片无比耀眼的光亮和剧烈的鸣笛将我惊醒，我的魂魄生生被拉扯回这具躯壳，理智重新占据我的大脑。
“有车，危险！”
我一把从她的身体中挣脱开来，抱着她拼命朝路边挪移，只听见身后暴躁司机亲切的问候声：
“没长眼睛啊？”
我们跌坐在路边的枯叶上，大口喘着粗气，刚才的一切犹如梦幻泡影，四周突然安静下来，安静得只听见两人的心跳，许久，她突然发出了清澈的低语：
“大叔，我好像喜欢...”
“对不起...晓晓...”我粗鲁打断她，害怕她说出那句话，我深知，她此时此刻一切的行为都是受到情感模拟药水的支配。
她突然站起身，我不敢看她的目光，只听见低低的啜泣。
“我一定会让你恢复正常的...”
“不，我现在很清楚那种感受，不会是假的！”
我还想再说什么，辩解什么，却如鲠在喉。
我转过身，想要离开，她毫不犹豫奔向我，抱住我的侧身，将头埋进我的臂弯，那种少女的清香又涌现出来，让我沉醉。
“我是真的喜欢你的，你能明白吗？”
她这种近乎直白的表达，让我不知所措，突然心头一软，但遥想起那些危险的经历，我后悔自责不该让这样美好的女孩深陷其中，沉默许久，终于正视她满是泪花的眼眶，轻声说道：
“听我说，爱情虽然是冲动的，但有时候也需要理智，尤其是在你还受到其他因素影响的情况下，我不能这样冒失的接受什么或者承诺什么，所以，等我查清楚真相，确定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之后，再做决定好吗？”
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知道我是一个无比执着于真实的人，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擦干眼角的泪水，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所以我们一起查清楚真相好吗？”
犹豫了许久，我终于说道：“不，这次你不能在跟着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等我彻底掌握情感模拟药水的特点，拿到碎片，再去找你！”
“嗯~那你小心！”她的话语有一丝哽咽，也许是刚才一直拒绝她的缘故，她才强忍着奔涌的情绪。
此刻，只感觉心头被割了一刀，我承认我对她充满着依赖和好感，系统降临以来，她总是在有意无意之中帮助我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还总是在关键时刻救场，经历了这么多，真有一种患难与共的情感，但这是不是爱情，我不知道，因为我能感觉到，有关我的一切高级情感也有很大程度的缺失，就如方炬那般，此时的我只有迷茫和痛苦，如果是以前的我，有这么一个美丽的女孩喜欢着，恐怕我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和她在一起，用我最大的努力让她过上像公主一般的生活。
现在这个女孩就站在我面前，还大胆表明心意，而我的内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只有对她的心疼和无奈，我在想，如果她没有遇见我，恐怕仍旧在这个复杂凶险的世界上被父母庇佑着，天真无邪的生活。
就以上种种，我不敢轻易答应她，更何况还受到了药物的影响，爱情这种事于我而言，就应该两情相悦，我不能因为自身的欲望而祸害她。
“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应该没事吧？”我看着她不知道望向何方的脑袋。
“嗯，我现在已经清醒了，虽然下午那时恍惚无比。”
说完，她朝我靠近，张开双臂，继而用祈求一般的话语问道：“大叔，你能再抱抱我吗？”
她的泪在今天似乎特别多，我楞在原地，不忍再次拒绝，迎上前去，轻轻拥住她柔软的身躯，克制住自己的杂念。
许久，她松开手，转身离开，那穿着白色毛衣的身影与城市迷茫的夜色相拥，最后只剩隐匿在视野盲区中的一块阴影。
离开她时，我的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洞，我感觉此时的状态有一种即将再次进入归虚之地的前兆，我强迫自己克制这种失重感，明天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必须要见到陈继川，当面与他对峙。
我在煎熬中度过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夜晚，这半年经历的异常事件与苏晓晓的回忆交织在一起，让我辗转反侧。
终于熬到了第二天中午，我吃完饭早早就来到了医院，上了十二楼，这里仍旧空空荡荡，我顺着昨天的方向感寻找1209办公室，却怎么也找不到，我分明记得是在1208拐角处的走廊边，那么大的办公室，不可能看不见。
等了漫长的一个小时，见还是没有任何人，我忍不住拨通了陈继川的电话，对方的手机竟然关机了。
就在我放弃拨打的同时，竟然接到了一个熟悉的电话，是苏震通打来的，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该不会是苏晓晓出了什么事情吧。
我忐忑的接了电话，焦急地问道：“苏警官，有什么事吗？”
“小宇，我们今天刚逮捕了一个医生，指名道姓要见你，我拨通了电话，才知道是你！”
“啊，怎么会...”昨天方炬说要找陈继川讨要说法，今天他就被逮捕了，这件事竟然发生得如此突然。
“怎么，你认识他吗？”
“我之前体检的时候认识的，昨天还对我进行回访，今天来医院准备再次检查，没想到他被抓了，究竟是什么情况？”
“他涉嫌违规手术致人伤残，详细情况你先来警局吧！”
我怀着极度不安的内心赶往警局，事情大大超出我的预料，这样一来，方炬说的就是对的，但他如何在单枪匹马，监视重重的医院就扳倒陈继川，何况监察人员是如何相信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病人的话，还以如此之短的时间就取得了成功，这简直匪夷所思。
一到警局，我就毫无保留地把陈继川和方炬的事情讲出来，我也从苏震通的口中得知，陈继川的确是因违规手术致残而被逮捕，但出乎我意料的事情是方炬的确是找过陈继川讨要说法，没想到对方竟然承认了。
当我再次见到陈继川之时，他的精神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头发仿佛在一夜之间花白了几分，他戴着手铐，看见坐在对面的我，勉强露出一个微笑：
“宇慎，对不起，今天不能给你做检查了，之前犯下了错误，我想是时候为此付出代价了，我彻底毁了方炬，他原本只是简单的前额叶损伤，经过正确的手术只会失去部分脑功能，不会完全丧失情感，结果我却因手头的研究急缺实验体，趁机对他进行了残忍的脑白质切除术，不过幸运的是他的记忆和智商没有受损。”
我冷冷地望着他，质问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你知道你毁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吗，就因为你那该死的研究？”
“方炬是一个绝佳的实验对象，世间罕见，为了研究人类高级情感的生理机制，我想我不能够放过这次机会，他缺损的大脑竟然产生了那种不同于多巴胺，内啡肽的神奇物质，还与嗅觉相关，这对于研究情感的诞生无疑拥有重大意义。 ”
“所以到最后你研究出了什么？事实上使用那种药水能够短暂地弥补情感缺失，但终究是不稳定的，根本就不能彻底解决问题，还容易让人情绪不稳定，易怒暴躁。”
陈继川的脸上突然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便说道：“本质上情感模拟药水和人类情感的化学机制是一样的，但你又怎么能确定情感的诞生是纯精神的，不能被化学公式所模拟吗？”
“我不懂你说的这些，你明明可以拯救一个人，你却毁了他，因为你缺这样的实验对象，那么你这样做的目的仅仅是为你自私的研究吗？你还有什么目的？”
“宇慎，你不能理解一个神经外科医生，如果能够彻底掌握情感的模拟方法，那么多少病人都会免遭精神上的痛苦，假设能够掌握物理情感的干预，那将比心理治疗更加直接，更加广泛，更加有效，也能挽救更多情感缺损的患者，我以为牺牲一个人就能够挽救一大群人，但愚蠢的是我低估了人类情感的复杂性，将那些情感用颜色简单分类更是愚蠢至极的行为，多变，复杂难以捉摸的人类情感，根本无法用化学方程式完全呈现，即使吸收药物能够表现相应的情感，但是这样的情感不稳定，也很难预测，体质不同，也天差地别，所以我的计划最终宣告破产，我知道迟早会面临这一天，方炬跑来质问我，我早就做好了告诉他一切的准备，在告知他真相后，我就投案自首了，这是我因有的惩罚！”
我以为情感模拟药水是实验初级阶段，却没曾想到已经到了破产的边缘，回头一想，怒从中来，质问道：“那你为什么要骗我？”
“事实上方炬手中的粉红药水是最后一瓶，没想到被你朋友撞到了，不同的人闻到了药水的气味会产生不同的反应，你朋友闻了出现了神志丧失的症状，可能是我目前碰到的最严重的一种，我的罪孽已经很深了，所以...”
我站起身来，顿时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死死盯住他：“所以你想减轻负罪感，编造了一个虚伪的谎言，事实上那是无解的！”
我伸出手，抓住他的衣领，抡起拳头。
“你要干什么？”我听见了身后警察的厉声呵斥，随即我被摁在桌子上。
我挣扎着抬起头，看见铁栅栏后发出一阵苦笑的陈继川，他说道：“这只是一场意外，很抱歉把你牵扯进来，可惜我没有机会再查清楚你大脑的状况了，我再告诉你一个事实，我对你大脑的情况也很感兴趣，所以才邀请你来回访的，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方炬迟早会搞清楚一切的。”
“我的大脑究竟怎么了？你说啊？”
“没有做完检查，所以我也不清楚，你只能去其他医院了，不过我看你现在神智和行为不仅正常，而且还超越常人，大脑根本就看不出异常，所以你没必要一直追究下去，不然那样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什么意思？”我的声音大了几个分贝。
陈继川没有回答，站起身，想要离开，我忍不住大声咆哮道：“你告诉我啊！”
“探视时间到，请你冷静一点！”身后的警察见我情绪失控，大声说道。
我颓然地坐在桌子上，不仅没查清楚自己身体的情况，还把苏晓晓拉进泥潭中，那种无尽的迷茫和空洞再次席卷心头，令我的大脑产生一种止不住的眩晕。
我正要走出警局，苏震通狐疑地打量着我，他开口问道：“你小子怎么了？在探监室大喊大叫的。”
正在聚精会神想问题的我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突然间就心虚了起来，因为在刚来警局讲述的过程中，我故意隐瞒了苏晓晓的情况。
刚才他并未参与这次探监，我很担心他听到了我与陈继川的谈话，但他似乎没有怀疑到这一点，我赶紧找了个理由回答道：“这纯属医疗纠纷，其实也没有其他事，只不过这个庸医坑了我的血汗钱！”
苏震通仍旧是那副怀疑的目光，我只好找借口开溜。
回到家时，天很快黑了，我这才有空打开手机，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宇慎，我是方炬，当你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出院了，余生将不会再接受任何形式的情感恢复治疗，我知道我永远将会生活在没有色彩的世界中，这个后果由我独自承受好了，我不愿意再把任何一个生活在彩色世界中的人拖进我的灰白旋涡中，是的，我今天和郭依纯分手了，即使她哭的撕心裂肺，我极为不忍，但我的内心已经没有任何一丝爱了，她是有血有肉的人，不能一辈子面对像我这样一个冷冰冰的机器人，我将永远离开千湖市，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彻底隐居，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你的倾听，最后，如果你的心中还有爱，那就好好珍惜，如果不爱，那就离开吧！”
看了方炬发来的短信，我的内心感慨万分，他的结局比我之前接触的那些任何异常体都要凄惨，不过短信的末尾几句，我始终觉得有一丝一样，故事结束了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是如果我的心中还有爱，要好好珍惜，没有就离开，总感觉他知道我和苏晓晓的情况，了解我更多事，事实上我并未向他讲述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结合陈继川最后的话，一直追究下去，没有任何好处，敏感多疑的我不可能对这些细枝末节视而不见，我身上最大的秘密就是鲸脑系统，他们的话究竟与鲸脑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敢再往下想，也许等搜集完所有的碎片，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
等头脑冷静之后，我仔细梳理了一下情感模拟药水的故事脉络，谨慎地调出系统，开始上传手记，没想到这次很快就完成了，整体上，事件并不复杂。
我最终获得一块名为“情感”的碎片，这块碎片竟然附带一次“情感恢复”的功能。
界面下面是功能简介：能够让任何一个情感功能缺失或者异常的人恢复到人类健康的情感水平。
看到功能简介时，我一阵激动，用碎片恢复苏晓晓的情感水平，是一种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我保留着碎片的功能，期待着用它来让苏晓晓恢复正常，那样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不过冷静下来，心头又多了一种怎么也解释不清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