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

疏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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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只见那疯疯癫癫的老头子将脑袋凑了过来,龇着牙笑道:“去学堂好,去修炼武艺也好!”样子比鬼还要难看。

    夜椿有些厌烦地望着他,作势要劈头给他一记耳光。老头子吓得跳着脚躲到了夜千重的身后。

    夜椿指着老头问儿子:“这个疯子怎么办?”

    夜千重望着老头,心中充满了疑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依稀记得那一晚,这老头顶着着漫天的大雨,杀气腾腾的样子犹如一尊天神,绝对不似这种痴傻呆乜的样子。他隐隐中感到,自己的一番奇遇可能会跟这个疯癫的老头有着莫大的关系,或者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未来也会和这个疯癫的老头子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所以他做了个坚定的决定。

    “我们把他留下来吧!”他望着着父亲,不容置疑地说道。

    夜椿一向优柔,如今见年少的儿子如此的决断,心中甚是高兴,便忙不迭地依随了儿子。

    夜千重转身望着藏在自己背后的老头,柔声说道:“你没有名字、没有亲人、没有家,从今天起我们会留下你和我们一起生活,如果有一天清醒了,知道自己是谁,来自何方了,你随时可以离开……”

    老头静静地望着他,竟然轻轻地点了点头。

    夜千重看在眼中,心中高兴,说道:“嗯,我还要给你取个名字,嗯,就叫大白吧!”

    老头居然满脸欢喜的样子,夜千重便“大白、大白”叫个不停,老头也高兴的连连答应。

    第二日夜椿带着夜千重去了思源堂。思源堂是夜氏子弟读书之处,虽是家学,却因为夜家培养了十一位翰学而在鹦鹉洲一带声名远播,当地的权贵大贾们也纷纷托了关系将子弟往思源堂中送,使得思源堂一桌难求,以至于像夜千重这样的夜氏旁支也难有机会入学。

    思源堂并不大,是一处看上去古拙低调的小院落,位于夜府的东北角的一座土山上,山上绿树碧草掩映,使之更显得平凡清冷。

    父子二人沿着土山间的青石台阶,拾级而上,清风徐来,带来清新的草气花香,摇曳着斑驳的树影,耳畔传来朗朗的书声,两个人如同行走在图画中一般。

    当年的沈胜男也算是学霸一枚,对学堂有着一种天然的好感,这座低调古朴的学堂着实令此时的夜千重怦然心动,向往之心油然而生。

    这时一个个子不高,微胖的身影横在了石阶上。

    “哦,这不是十三叔吗,是哪阵风把您给吹过来了啊?”

    那声音听起来尖利油滑,还带着不愿掩饰的洋洋自得。

    夜椿抬头一看,认得此人正是思源堂的执事,名唤夜涤。按辈分派当是他的子侄辈,不过此时夜涤却无半点将他视作叔父辈的意思。

    夜椿见状连忙轻轻拱手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夜涤侄儿,我方才还同重儿感叹,这学堂被你收拾得跟神仙洞府一样,真是了不得!”

    夜涤听得得意,摆摆手道:“哪里是什么神仙洞府,分明就是一座花果山,在学堂里的孩子,简直就是一群孙猴子,让****不尽的心呀。”

    说着便摇头苦笑。

    夜涤十分讨好地说道:“侄儿经管着这么大的学堂,辛苦自然是难免的,只是可别糟蹋了身体才是。”

    夜涤摆摆手说道:“我为这事儿,请辞了好机会,可是大爷、族长他们那里不答应呀,就这个命吧,什么时候能像十三叔你逍遥自在的跟个神仙一样倒也好。”

    夜椿四下瞧了瞧,从怀中摸出一个紫色小袋子来,双手捧到了夜涤的面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这是叔前些日子给舅老爷整理他的那个荷花池子得来的东西,我也舍不得用,一直给侄儿你留着……”

    夜涤盯着父子俩望了一会儿,又伸出两根手指,将那物轻轻的捏在手中,房子鼻子尖上闻了闻,点点头说道:“嗯,也算是上好的南香,舅老爷倒也是个实在人,没拿破烂糊弄你这个老实人……”

    继而他又十分警觉的问道:“十三叔,你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吧?”

    夜椿脸上一红,讪讪地说道:“大事倒是没有,就是你这个兄弟年纪不小了……”

    夜涤紧忙摆手打断了他说道:“打住吧,你这儿子是夜府上下有名的倔头,人笨不说,来路也是不明不白的,你也知道表少爷他们几个是最嫌弃他的,我是不敢在学堂里给他安排事情做的。

    ”

    夜椿脸上更红了,更加谄媚地望着夜涤说道:“做事情他是不会的,我是想让他进学堂读书!”

    “什么?”

    夜涤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瞪得如同剥了皮的鸡蛋一般,像看见了天外来客一般盯着面前的父子二人看了半晌,方一挥手,怒不可遏地喊叫道:“去去去去去,你爷儿俩失心疯了怎地?我客气一下叫你一声叔,你倒真把自己做着大瓣蒜了,居然打起我学堂的主意来了,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影子,来学堂打扫茅坑我都嫌你身上味不正呢!”

    夜椿被他数落地抖如筛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夜千重看在眼中早已经忍无可忍,走上前去,挺起胸膛,向夜涤怒斥道:“学堂自然是修身向善、格物致知之地,能不能入学自然有学堂的遴选标准,却不是谁人空口白牙就能够断言的。你充其量不过是学堂里的一个看门跑腿迎来送往的走卒,竟然大言不惭、无耻至极到以学堂之主自居,我们不过是说出求学的意愿,你便此处如同疯狗一般狂吠咆哮,真真是把学堂的斯文辱没殆尽,我倒想要问问学堂的主教,难道这就是思源堂的待人之道吗?若真如此,这思源堂怕是八抬大轿请了我,我都不肯屈就呢?”

    夜涤哪里料想到,眼前这个瘦小枯干的孩子居然说出这么一番道理来,又是气又是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夜檀也是吃惊不已,他素知夜千重这个孩子一向倔强而羞于言辞,这番侃侃而谈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他生怕夜涤再次被激怒,连忙作揖道:“侄儿莫怪你这弟弟才是,你也知道我粗鄙之人,实在是不会孩子什么好的东西来。”

    这夜涤是个欺软怕硬之人,一见夜椿服了软就立刻来了劲儿,扯着嗓子喝道:“我就说堂堂夜家怎么会有这么个狂妄自大目无尊长的狗杂碎呢,看来你夜椿的功劳不小啊!你须提防我禀告了族长、大老爷自然够你喝上一大壶的。我就给你们一句明白话,这思源堂中就是藏猪藏狗,你的儿子也甭想踏入半步!”

    夜檀一见事情几乎不可挽回,慌得脸色苍白。

    夜千重却冷笑一声说道:“好一个明德通义、师表万事的学堂啊!你居然还敢妄谈什么“目无尊长”,我父亲是你的叔父辈,你非但没有半点敬意,还对他倨傲无比,颐指气使,这就是学堂教给你的为人之道?你将我拒于学堂之外也就罢了,却说什么思源堂藏猪藏狗的话,难道在你的心目中思源堂真的就是一个藏污纳垢的肮脏之地吗?”

    夜涤被他一番话说了冷汗直流,气得两股战战,一只手指点着他待要再骂,却生怕又被他抓住什么漏洞再也不敢开口。

    夜千重冷冷望了他一眼,却搀着父亲的手臂说道:“这种没有人情的地方不留也罢!”转身便要下山而去。

    突然往上的台阶处传来重重的鼓掌声,厚重而又节律,现在是在为夜千重的一番话击节叫好。

    只见一个高大清瘦的峨冠老者沿着台阶走了下来。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夜涤见了这老人,竟然满面惊惧之色,赶紧垂首立在了台阶边缘。

    老者却并不望他,而是直视着夜千重,朗声道:“你很有意思!”

    夜千重见此人面容慈祥,神情恬淡,知道他定是个饱学多识之人,便向着他轻轻一鞠道:“你和方才那人倒也不一样,却何苦要待在同一座山上。”

    老者并回答他的问题,说道:“老夫康芒,字北鼻!”

    夜椿已经瞪大了眼睛,因为康北冥是夜家从京城请来的学术大师,是思源学堂的主教。

    夜千重却不知道所谓康芒是何方神圣,直觉告诉他这是个不错的人。便笑着说道:“人不会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我相信你和他不一样。”说着,他指了指在泥塑一般立在路边的夜涤。

    康芒怔怔地望着夜千重,过了许久似乎才咂摸出他那一番话中的深意,双目泛出了精芒,有震惊有喜悦!

    他抚掌道:“年轻人,我知道你很想进入思源学堂,诚如你所言,思源学堂有思源学堂择人标准,这标准自然不会是夜涤这种妄人的胡言乱语。我却要郑重告诉你,你已经通过了我的考核,思源学堂的大门随时为你开放,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贫穷或是富贵的、健康或是疾病,你愿意吗?”

    一切是如此的突然,刚才对夜涤的一番炮轰是失望中的绝地反击,却给他带来如梦境一般的美好结局,夜千重有种心花怒放的感觉,或许他应该感谢的是那两个分别叫做赫拉克利特和莱布尼茨的外国老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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