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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听怀疑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饿了。”申屠川重复一遍。
季听无言片刻:“……回你住的地方吃去。”
申屠川沉默的站在原地, 一直盯着她看。
季听瞬间心软了,然而想到肚子里这个,她咬咬牙还是冷笑一声:“申屠大人是不是忘了, 我们已经和离了?”
“没忘, ”申屠川目光沉沉,“只是想留下用顿饭。”
季听知道他这人固执起来有多气人, 要不是她太饿了, 真想转身就回寝房。
两个人僵持许久, 久到肚子里的小东西都开始不耐烦了,她只能勉强妥协,冷着脸往前走。
申屠川安静的跟在她身后, 随她一起到了厨房。
等到了厨房,季听巡视一圈,最后坐在了一张能挡住她肚子的案桌后, 这才微微放松下来:“你找找, 看有没有什么饭菜剩下。”
申屠川乖顺的开始翻锅倒灶,最后找到半只炖鸡和一小锅小米粥。不等季听吩咐, 他便主动将饭菜热了热, 最后端到了案桌上。
热腾腾的炖鸡色泽金黄, 连里头的配菜都泛着一层油光, 季听肚子咕噜噜一声, 再顾不上一旁的申屠川,专心的开始吃肉。方才说了两遍肚子饿的申屠川, 反倒是没动筷子,只是安静的看着她吃。
季听很快将半只鸡吃干净,又将视线转向了小米粥,申屠川将粥端起来送到她面前, 她扫了申屠川一眼,喝粥的速度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季听问。
申屠川回答:“今日下午。”
“刚来,便跑我这庄子里抓贼来了?”季听又问。
申屠川不说话了。
“你回去吧,日后也不要再来,若是给人看到了,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不太好。”季听缓缓道。
申屠川眉眼微动,半晌才淡淡开口:“我今日只是凑巧经过。”
“日后连这种凑巧也不要有,”季听眉眼清冷,没有半点让步,“既然你已经做了选择,就按自己选的路走下去,不要再回头了。”
申屠川不语,厨房里静了下来,季听最近总是八分饱,今晚终于吃得饱了些,肚子里那位总算是不抗议了,安静得仿佛从未折腾过。
不知过了多久,申屠川才哑声问:“为什么要走?”
季听顿了一下:“嗯?”
“为什么要离开京都?”申屠川看着她,“你若不想看见我,可以继续躲在长公主府,为何要离开?”
季听别开脸,半晌才回答:“并非是你的原因,我只是有事要做。”
“什么事?”申屠川追问。
季听轻笑一声:“申屠大人如今已非我长公主府的人了,你觉得我会将府中密事告诉你?”
“我可以自己查。”申屠川声音沉了下来。
季听的表情猛然淡了:“除非你保证能瞒本宫一世,否则让本宫知道了,绝不饶你。”
自今日重逢,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这么不留情面的话,虽然语气不重,可其中的疏离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显。
申屠川沉默许久,最终面无表情的起身,直接转身离开了。
季听独坐片刻,便也起身回寝房了,路上因为怕申屠川还没走,还特意捂紧了斗篷,一直到寝房才敢脱下。
她以为今晚见过申屠川后,自己无论如何都该睡不着了,然而因为吃得太饱,刚躺下就沉沉睡去。
她一觉睡到了天光大亮,睁开眼睛后就对上了扶云幽怨的眼睛。
季听沉默一瞬:“怎么了?”
“殿下,您昨晚去厨房偷吃了?”扶云不满的问。
季听一脸认真:“没有啊,你怎么这么说?”
“你别装了殿下,我都知道了,除了您会去厨房吃喝,还有谁能做出这种事?”扶云气哼哼。
季听坚持嘴硬:“你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吗?若是没有,那你就是在诬陷本宫!”
“今天早上吃稀饭,没有小菜!”扶云不高兴道。
季听轻嗤一声:“没有就没有,你还能威胁我?”反正她肚子现在还饱着,一点都不稀罕他那点素菜。
“还说你没偷吃!你若是没偷吃,听到少了小菜不可能这么淡定!”扶云立刻炸毛。
季听嘴角抽了抽,干脆盖上被子闭眼:“……好困啊,粥留到晌午吃吧,我再睡会儿。”
“殿下!”扶云气恼。
季听妥协:“行了行了,我都吃完了,你还要我以死谢罪不成?”
“那您保证日后不会再这么做了。”扶云坚持。
季听叹了声气:“我保证不会再这样了,这总可以了吧。”
扶云这才满意,看到她一脸无奈,又隐隐觉得心疼:“……殿下您别生气,扶云也是为了您好,眼看着您都要七个月了,正是孩子长得最快的时候,若是吃得太多,日后不好生怎么办?”
“嗯,我知道了,以后会少吃点的。”季听安抚的笑笑。
然而她答应得极好,到了夜里的同一时间,她还是饿得睡不着了。
……吃一点吧,就吃一点,应该是没事的。对于有孕之人来说,挨饿简直是世上最难熬的酷刑,饶是季听这种意志坚定的人,也会因为腹中饥饿辗转反侧,坚持了小半个时辰后还是忍不了了,穿上昨日的斗篷又往厨房摸去。
这一次她倒没在院子里撞见申屠川,因为申屠川就在厨房内。
“……你怎么又来了?”季听真的无语了。
申屠川神色冷淡:“路过。”
“你昨晚也这么说,我这庄子是挡了你的路吗?为何你总是路过?”季听烦躁。
申屠川看着她日渐圆润的脸:“我也想问殿下,为何我每次路过,殿下都要来厨房?”
“……你问我,我问谁去?”季听扫了他一眼,走到灶台前开始翻吃的,一边翻还不忘一边说,“我满共就出来两晚,结果次次都遇到你,总不能说是巧合吧?”
“今晚不是。”申屠川回答。
季听顿了一下,疑惑的看向他,半晌恍然:“你不会觉得我昨晚来了一趟厨房,今晚还会来吧?”
申屠川不语。
季听轻嗤一声,正要嘲笑他,突然想起自己确实来了,好像没什么立场嘲笑他。她咳了一声继续翻找,结果把整个厨房都找了一遍,都没找到可以吃的东西。
“……扶云个小混蛋。”她咬牙切齿,正要不甘心的离开时,突然想起这屋里还有个人。
不等她开口,申屠川便自觉道:“你想吃什么?”
“给我蒸个蛋羹吧,两个鸡蛋便好,我不能吃太多。”季听不客气的吩咐完,便到一旁坐下了。
申屠川找来生鸡蛋,一边为她做饭一边问:“为何不能吃太多?”
“你没长眼睛?”自打和离之后,季听便总忍不住对他恶劣点,“没看到我都胖成什么样了么?”
“胖也好看。”申屠川回答。
季听顿了顿,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厨房里只剩下筷子磕碗的轻微响声,季听坐在案桌前,困意渐渐的浓了。她的脑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不一会儿便趴在了桌子上。
她虽然困,却没有睡得太实,当感觉到有人靠近时,立刻惊觉的直起身,猝不及防的看到申屠川朝她伸出的手。
“你想干什么?”季听怕他发现她的肚子,立刻警惕的往后退了退。
她的行为落在申屠川眼睛里,便成了一种下意识的抗拒。申屠川的手指不明显的颤了一下,随后又镇定的收回:“蛋羹做好了,要放点香油吗?”
“……放一点就好。”季听不确定的看了他一眼,仔细将斗篷拢好。
申屠川垂眸将蛋羹端来,又给她拿了个勺子。
季听接过勺子便开始吃,不多会儿便将蛋羹吃完了,还意犹未尽的用勺子刮了刮碗壁上残留的一点。
申屠川有些看不下去:“若是还饿,我就再给你做。”
“不必了,这就够了。”季听拒绝了。两个鸡蛋还是少了点,虽然吃完是不饿了,可也说不上饱,但她却不敢再吃了,毕竟不听大夫的,最后受罪的还是她自己。
申屠川眉头微蹙:“你不胖。”
“嗯?”季听迷茫的抬头。
申屠川又重复一遍:“你不胖,若有人觉得你胖,那就是他眼瞎了。”
季听无语一瞬,想起照镜子时自己清楚看到的双下巴,好半天才郑重的跟他说:“你若真心觉得我不胖,那才是眼瞎了。”
申屠川不说话了。
季听吃完蛋羹心情好了不少,当即白眼狼的开始撵人:“你可以走了。”
“……”
“日后也别让我看见你,”季听又加了一句,“尤其是半年内,我虽然理解你的选择,但不代表不生气,如今看到你只会让我心里烦躁,你若一定要见我,不如等半年后再说吧。”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许久之后才问:“你明晚这个时候,还来吗?”
季听当即烦躁:“不来了,你也不必再等我。”
说罢,她便不给申屠川反应的机会,直接捂着肚子溜走了。
第二天晚上,她虽然饿得睡不着,但到底是没有再去厨房了,只是隔天早上的时候,扶云又怒气冲冲的找她来了。
“殿下!您可真厉害,我每晚把饭菜都清理了,就是怕您偷吃,您可倒好,竟然开始自己做饭了!”扶云黑着脸训她。
季听懵了懵:“我什么时候自己做饭了?”若是说前天晚上申屠川给她做饭的事,那应该昨天就找来算账了啊。
“我这回可是有证据的,您就别狡辩了!”扶云气哼哼,“我今早一进厨房,便看到案桌上有一碗蛋羹,问了厨房所有人,都不是他们做的,那还能是谁?”
季听一愣,便知道昨晚申屠川又来了。
扶云见她不说话,便以为她承认了,于是苦口婆心的劝说:“殿下啊,您日后能不能稍微听话一点,若再这样下去,恐怕真的会出问题的!”
“……”
扶云说教一大堆,慢慢的也开始心疼了,半晌叹了声气:“不过给的饭也确实少了点,殿下若不是饿得厉害,就不会大半夜跑去厨房了。”
季听连连点头:“对啊,我夜里饿得睡不着,孩子也跟着闹,特别难受。”
“这样吧,我叫厨房晚上给您再加点清淡的吃食,不说别的,至少让您吃饱。”扶云想了想道。
季听忙答应:“可以啊,多一盘青菜也是好的。”
扶云觉得可以,正要去吩咐厨房,季听又叫住他:“对了,今早发现的那碗蛋羹你扔了吗?”
“还在案桌上,没来得及扔,”扶云说完皱了皱眉,“不能吃了,殿下若是想吃,我叫厨房再做。”
“我没想吃,”季听失笑,“既然没扔,那就不要扔了,只管放在案桌上,别让人动它。”
扶云疑惑:“这是为何?”
“你只管照做就是。”季听没有解释原因。
扶云见她坚持,只好答应下来,没有再将那碗蛋羹给扔了。
又过了一日,蛋羹还留在案桌上,而旁边也没有再多出新的吃食。季听听到扶云回话后,便知道申屠川已经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了,想来之后也不会再来。
虽然是她要用这种方式冷落申屠川的,可心里还是生出一丝惆怅,她轻叹一声看向窗外,眼底是说不出的怅然。
定远县失窃的案子似乎极为难办,申屠川在这里逗留了一月有余,才算是将贼人给抓住,而季听的肚子随着日子更迭,显得愈发夸张了。在这个月里,牧与之来过两次,第一次给她送了一堆补品,第二次送来一位稳婆。
她在所有人的小心照料下,平安的怀到了七个多月,连大夫都说是万中无一的神迹。季听以为自己能顺利的完成十月怀胎,却不料在临近八个月的时候,她突然开始肚子痛了。
由于痛的不算明显,她也没当回事,然而临到晌午时她觉得不对劲了。
“殿下,您脸色看着很差,奴婢去叫大夫吧?”丫鬟担心的问。
季听轻呼一口气:“先不急,本宫总觉得身下有什么不对,但大个肚子看不到,你帮本宫看看。”
她说着便转过身背朝丫鬟,想让她帮忙看看,结果丫鬟惊呼一声:“殿下!有血!”
季听愣了愣:“什么?”
“血!”丫鬟彻底慌了,“奴婢、奴婢这就去叫大夫……”
丫鬟说完便着急忙慌的冲了出去,季听勉强扶着椅子坐下,只觉得小腹疼痛感越来越重,重得她连呼吸都开始困难起来。
正当她煎熬时,庄子外头,扶云拦在大门前,一脸暴躁的看着来人。
“你来干什么?”他怒气冲冲的质问。
申屠川平静的看着他:“本官要回京都了,按照规矩,前来向长公主殿下辞行。”
“殿下没空,你回去吧。”扶云不耐烦的赶人。
申屠川来时还带着随行人员,本也没指望这时能见到季听,只是要将明面上该做的都做了:“你还未禀报殿下,如何知晓她没空?”
“嘶,我说了没空就是没空,你怎么这般惹人烦?”扶云刚说完,一个丫鬟便急匆匆的跑了出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他脸色瞬间大变,直接转身回了庄子。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申屠川的手猛地紧握成拳。他方才没听太真切,但分明听到了‘殿下’二字。
若非发生大事,扶云不会如此紧张。
“申屠大人,既然殿下在忙,那咱们就先行告退吧?”随行官员小心道。
申屠川冷着脸看着大门,恨不得直接闯进去,然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到底没这么做。
只是也没有离开。
“大人?”随行官员又唤了他一声。
申屠川垂下眼眸:“若是扶云没有禀报殿下,我们便擅自离开,恐怕事后会有麻烦,即便要走,也得等殿下亲口说了之后。”
随行官员一想也有道理:“那、那咱们便在这里等着?”
“殿下如此,皆是因为本官,本官又如何能拖累诸位,不如诸位去驿站等着,待本官同殿下辞行之后再一同离开。”申屠川面色不变。
随行官员面面相觑,最终到底不想跟他一起在这里耗着,万一到时候惹了殿下烦心,申屠川倒是无妨,他们或许就要遭殃了。
诸多考量之下,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申屠川还静站在门口,守门的侍卫看到后,便去回禀了褚宴。
褚宴听到这事时,正沉着脸在厨房抬热水,闻言头也不抬道:“那就让他等着!他本就该等。”
“是!”
另一边寝房内,充斥着浓郁的血腥气。
大夫在为季听诊脉之后,急得嗓音都劈了:“稳婆呢!稳婆呢!”
“这就来了!”丫鬟说着话,搀扶着稳婆冲进来。
大夫立刻将稳婆拉到床前:“殿下出血严重,随时会有危险,你且看看胎位如何,若是实在不行……”
他话没说完,但稳婆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立刻哆哆嗦嗦的答应下来。
季听浑身是汗,脸色苍白得如鬼一般,死死揪着被子苦熬,听到大夫的话后,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咬着牙说出一句:“保、保孩子!”
扶云进门时便听到这一句,当即大怒:“不可能!若是殿下今日有事,在场所有人都别想活着出去!”
稳婆手一抖,忙点头应了下来。
季听在里间生产,扶云只走到外间便停下了,不敢再往前一步,只是听着季听的呜咽声来回踱步,很快眼圈便彻底红了。
“殿下别睡!千万别睡!”稳婆突然惊叫一声。
扶云再也受不住了,立刻便要往里冲,被几个丫鬟生生拦住了。
“扶云不可,殿下不能被打扰。”丫鬟苦苦劝说。
扶云无法,只能急切的对着里间喊:“殿下!殿下别睡!您千万别睡!申、申屠川,对,申屠川方才来了,这会儿估计还没走,若您有事,他肯定也活不下去了!”
季听已经到了极致,正当感到身子不断下坠时,隐隐约约听到了申屠川的名字,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后,寝房里响起孱弱的孩子哭声,稳婆高兴的喊:“是个少爷!母子平安!”
扶云脚下一软便跪坐在了地上。
里间里依然忙碌,等将季听遮好之后,大夫便冲了进去,又是人参吊命,又是针灸止血,忙活了大半日才算停下。
季听睡了醒醒了睡,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先前用过的被褥都换过了,屋子里的血腥味已经淡了不少,但味道还是刺鼻。
“孩子呢?”她哑声问。
扶云忙抱着襁褓进来:“殿下,在这儿呢。”
“给我看看。”季听扬唇。
扶云将孩子放在她手边:“大夫说孩子早产,有些孱弱了,这段时间要仔细养着才行,只有过了百天,才算是平安。”
“还要这么久呢?”季听眉头微蹙,仔细打量襁褓里红彤彤的小崽子。因为是早产,这孩子瘦也就罢了,还皱巴巴的,看起来像只掉毛的猴子,可她却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了。
“是啊,还得一段时间。”扶云刚说完,就听到丫鬟来报,说是牧与之来了。
季听失笑:“定远到京都,正常赶路得小一日的功夫,你送信过去他再赶来,少说不得一两日,他怎的现在就到了?”
“因为我恰好打算来看殿下,所以路上遇到了送信人,”牧与之说着便大步进来了,“恭喜殿下喜得麟儿,苦日子可算是熬到头了。”
季听扬了扬唇:“也没什么苦的。”
牧与之走上前来,看到孩子的模样后笑了:“怎么生成这副模样了?”
“大夫说日后会好看的!”扶云立刻护上了。
牧与之颔首:“能变好看就行,看他这副样子,也不奢求太多,只要他能有五成随殿下的容貌便好。”
“就算不随我,还有申屠川呢,”季听看向孩子的眼神中满是爱意,“总不会一直丑的。”
牧与之顿了顿:“说起来,方才我进门的时候,还看到申屠川在庄子外头等着,莫非他知道殿下生子的消息了?”
季听愣了一下:“他在外面?”
问完她便看向扶云,扶云心虚的别开脸,这下她便什么都知道了。
庄子外头,申屠川静静的站成一座雕塑,他的肩膀已经被初冬的露水浸湿,身体冻得僵硬,他却没什么反应,一颗心都在庄子里。
连牧与之都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