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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大雨, 浅绿的叶子挂着残留的水滴, 阳光照了一照,越发显得嫩绿好看。只是随着炽热的日头逐渐升高,那一点露珠很快化成水汽。
潮湿的路面也渐渐显露出了原貌, 因为被大雨冲刷了一夜而显得干净了许多。
埃及大地在阳光的照耀下逐渐燥热起来,只有那茂密的树林里还保留着一点湿润的气息。
娇小的少女抱着双膝坐在床上, 她的头深深埋入双臂之中。
柔顺的金色长发散落下来,披了她一肩。
一名侍女站在床前, 作为除了贵族之外唯一在埃及留下性命的利比亚人, 她尚算清秀的脸上有着抹不去的阴晦。
“俪贝卡殿下,我不明白。”
她说,目光越发显得沉重, “您明明就要嫁给法老王……那个埃及王弟到底哪一点吸引了您, 像那种没用的成天只知道玩乐的废——”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掉了她接下来不敬的半句话。
俪贝卡下手的力道很重,她的侍女踉跄后退了一步, 左颊很快就红肿起来。
利比亚公主天蓝色的瞳孔冷冷地看着她的侍女。
她说:“滚出去, 我没有叫你不准进来。”
年轻的侍女低着头,捂着火辣辣痛得厉害的左颊,含着眼泪退了下去。
俪贝卡再一次蜷缩着身体,将头埋入双臂,让视线陷入黑暗之中。
再一天, 她就要嫁给埃及的法老王,从此不见天日;再一天,无论她如何不甘愿, 她就要和那个人形同陌路……
如果明天永远都不会来临就好了!
她想,眼眶微微发热。
她听到了门再一次被打开的声音。
“我说过没我的命令不准进来!”
她仍旧埋着头大喊,因为不想抬头。
“俪贝卡……”
熟悉的声音让金发少女猛地抬起头来,天蓝色的眼睛怔怔看着站在门口的人。她咬紧了下唇,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可是那在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泪水终于还是涌了出来。
眼前一切的景色都在她的泪眼之中变得扭曲模糊起来。
她仍旧是狠狠地咬住了下唇,不愿意发出一点点哭泣的声音。
她只是怕这一松口,就再也忍不住。
埃及年少的王弟站在门口,黑发的侍卫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他的身后。
“克雅,你就在这里等我。”
年少的王弟说,然后走进了屋里。
他顺手掩上了门,但是并没有关紧,那门只要轻轻一推就能打开。
他站在床前,看着那怔怔地注视着自己此刻已是满脸泪痕的金发少女,浅紫色的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
他说:“俪贝卡,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我不想听。”
俪贝卡说,一眨不眨地盯着站在她身前的王弟,她的手指近乎痉挛般揪紧了雪白的床单。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是我不想听!”
她说:“如果没有遇到你就好了!如果我不认识你就好了!如果我没有喜欢上——”
尖锐低沉的声音仿佛是竭尽全力从喉咙深处透出来,却又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般竭尽所能压低,于是那声调越发显得诡异。
终于,近乎扭曲的声调在最后一瞬戛然而止,俪贝卡硬生生将最后一句话吞了回去。
她低下头,明亮的金色发丝柔顺地垂下来,掩住她的脸。
“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来到埃及,我就是抱着那样的信念来的,法老王的想法,我不在乎,只要能保住利比亚我自己怎样都无所谓,这是我身为利比亚公主的责任。”
她的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可是她揪着床单的手指依然很用力。
因为过于用力,那近乎痉挛的指节已经泛白。
“为什么埃及会有你的存在?”
俪贝卡说话的速度很慢,却异常的沉重。
泪水从她的颊上滑下来,一滴滴落在她扣得近乎泛白的指节上,又浸透了那被她的手指揪得紧紧的洁白床单。
终于,她抬起头。
“……帮帮我,游戏。”
金发的少女说,天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游戏,满是泪痕的脸上还残留着一点孩子的稚嫩。
她的神色近乎绝望。
“我不想嫁给法老王。”
黑发的侍卫安静地站在门口一会儿之后,抬头看了一眼虚掩的门。
王弟对他说过,自己不会在房间里呆太久的时间,所以让他注意一下,一旦时间久了,他就直接进去。
现在,王弟已经进去一段时间了。
就在克雅犹豫着是不是该进去看看情况的时候,屋里传来王弟呼唤他的声音,他赶紧推门走了进去。
一抬头,他便怔了一怔。
他看见王弟坐在床沿,怀中抱着利比亚的公主,而那位躺在床上的利比亚公主似乎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
注意到克雅奇怪的目光,年少的王弟苦笑了一下。
“俪贝卡情绪太激动,昏过去了。”
他说,唇抿了一抿,注视着克雅的紫罗兰色的眼睛中似乎有奇异的情绪在涌动。
“克雅,你不会背叛我的,是不是?”
“我的主人只有您一个。”
黑发的侍卫回答,毫不犹豫。
“那么,克雅,我现在要去找王兄。”
年少的王弟犹豫了一下,继续说,“你……想办法把俪贝卡公主送出王宫。”
“王弟殿下,这很难做到。”
克雅皱着眉回答,他并不是害怕违背法老王,而是担心无法完成王弟交代的任务。
王宫防守如此严密,哪能说进就进,说出就出。
“没关系,用这个就行。”
年少的王弟说,他看起来心情很不好。
他伸手摘下自己颈上的链子,连同那黄金戒指一并抛了出去。那枚代表着法老王部分权利的纯金色的戒指在空中划了一个金色的弧度,落入克雅的手中。
“你知道这个戒指的作用,有它的话,想办法送一个人出去应该不难。”
他再度看了昏迷中的俪贝卡一眼,脸上的表情越发显得复杂,眼神也闪烁得厉害。
终于,他狠下心放下怀中少女的身体,起身离去。
只是才走了两步,他身子突然晃了一晃,差一点就跌倒。
还好他反应快一把扶住了墙,他的手指死死地按在自己的头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王弟殿下?”
克雅上前一步扶住王弟,担心地看着他。
“没事,只是昨晚没睡好,有点头疼……”
揉了揉头,似乎好上了一些的王弟推开扶着自己的克雅,重新站稳。
他打开门,低声说,“你快点把我交代你的事情做好。”
克雅看着王弟离去的背影,目光带着一点困惑。
他迟疑了一下,因为他感觉此刻的王弟看上去似乎有些奇怪,可是他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
他握紧手中的黄金戒指,俯身用白布将昏迷中的利比亚公主裹起来,不再多想。
无论如何,现在他首先要做的是设法完成他的主人给他的命令。
***
埃及年轻的法老王此时身处于他常日里处理埃及政事的房间中,在一张纸上盖上大印。再过一会儿,爱西斯和赛特大神官就会来到这里,将这张纸上的王令向外发布出去。
埃及即将正式对外宣布利比亚公主嫁入埃及的消息。
当年少的王弟走入这个房间的时候,少年王正随手将那张纸放在桌子的一旁,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他抬起头,看着他的王弟低着头神情黯然地走到他的身前,那张和他相似的稚嫩的脸显得很是没精打采。
“王兄,对不起。”
“嗯。”
他轻轻嗯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王弟的道歉,表情略有点冷淡。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果然他的王弟还是太过稚嫩了一些。
他这么想着,心里多少还是带着点不满。
年少的王弟抬起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瞳孔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脸,仿佛是在小心地分辨他此刻的表情,眼底隐约流露出一点慌张和畏惧的神色。
看来他昨天对王弟态度太过严厉,王弟被他吓到了。
算了,能知道错就好。
年轻的法老王心软了一软,那残留的一点不满也尽数散去。
他轻轻抚了抚王弟白瓷色的颊,目光柔软了一些。
“好了,朕没有生气。”他说:“去叫人倒一杯酒过来。”
“我去倒就好。”
或许是因为得到了少年王的原谅,年少王弟露出了明朗的笑容,也不等少年王回答就主动走过去倒酒。
他端着艳红色的葡萄酒走回来,递到少年王手上。
然后,他趴在桌上,仰着头看着他的王兄,稚嫩的脸笑得越发可爱。
“只要王兄不再生我的气就好。”
年少的王弟说,浅紫色的眼睛弯起来,注视着那红艳的液体一点点流入少年王的唇中。
他看着一滴殷红的酒液从少年王嘴角漏出来,唇微微上扬。
仿佛是不经意的,他眼角的余光微微瞥了一眼那放在桌上的,用来对外宣布法老王和利比亚公主的婚礼的、盖着法老王印章的纸,眼底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
房门被打开,赛特大神官走了进来,爱西斯也跟在他身后。
年轻的法老王放下酒杯,未喝完的那一半殷红色的酒液在杯中荡了一荡。
他将放在桌上的那张纸递给了爱西斯,漫不经心中,绯红色的瞳孔扫了他的王弟一眼。
他皱起眉来,手向王弟那空无一物的白瓷色的颈伸了过去。
“朕给你的那个……”
话说到半截他突然住了嘴。
少年王注视着他的王弟的火焰色泽的瞳孔里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一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喉咙。
一抹比残留在他唇角的红色酒液更为红艳的温热液体从他唇角流出来,滴在他浅褐色的手上,形成突兀的鲜艳色泽的血痕。
他张了张嘴,可是被毒侵蚀的喉咙一时间发不出任何声音。
鲜红色的血不断地从他的唇角流下来。
紫罗兰色的瞳孔突然闪出凶狠的目光,年少的王弟猛地从腰间拔出那柄总是随身携带的短剑,一咬牙,对准少年王的心脏刺了过去。
亚图姆将自己身体迅速向一旁侧开,锋利的剑尖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左肩。
滚烫而鲜红的血顺着浅白色的剑刃很快就流到王弟的手上。
眼见一击不成,年少王弟拔出剑,这一次对准了近在咫尺的法老王的喉咙。
然而下一秒,他握着短剑的手被年轻的法老王狠狠钳住,反过来扭住,而他的头也被一把按在了桌上。
年少王弟的手臂被反扭在背后,上半身被狠狠地按在桌上动弹不得。
他挣扎了几下,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闭着眼,已经失去了意识。
几乎会被折断的手腕剧烈的疼痛让昏迷的年少王弟在无意识间松开了手,闪着寒光的短剑在空中一个翻转,落入了少年王的手中。
绯红色的瞳孔被深处炽热的怒火灼烧得越发红亮,透出近乎狰狞的可怖目光。
年轻的法老王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柄他赠与王弟的短剑对准被他死死压在桌上的王弟的头,狠狠刺了下去。
“法老王!”
铿——
狠刺下去的短剑在最后一秒因为些微的偏转猛地在王弟的耳上擦过一道血痕,擦身而过。
那锋利的剑身半截都刺入了坚硬的木桌之中。
事情发生的太快,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
整个房间一片死寂,直到匆匆奔到房间一角翻找出药丸的爱西斯出声将其打破。
“王,先把这个吃下去。”
她焦急地说,看着少年王吃下药后眼中的担忧才稍微减少了一点。
年轻的法老王伸手擦拭去嘴角的血痕,那里已经不再流出血来。
爱西斯精心调配出的□□并非只是为了让法老王的身体习惯毒素,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毒性猛烈的□□都可以抑制住其他□□对身体的侵害。
在法老王已经适应不会被这种□□伤害的前提之下,它完全可以被当做解药来使用。
爱西斯端起放在桌上的那杯酒,仔细看了许久,用手指点了一点,放入唇中。
她很快将那一点酒吐了出来,抬头看着年轻的法老王,目光沉重。
她说:“王,酒里有毒。”
在确认法老王没事之后,赛特快步走过去扶起昏迷中的王弟,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情况。
听到爱西斯的话,赛特不禁一怔,抬头愕然向她看去。
埃及的女神官和他对视,神色越发显得沉重。
然后,他们两人的目光都下意识投向了一言不发的少年王。
法老王房间的食物和饮品,都是经过仔细检查确保没有任何异常才被送进来的。
刚才房里除了法老王和王弟,没有其他人,那么唯一可能下毒的人……
年轻的法老王坐着,他闭着眼,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中毒的缘故,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异常苍白。
“婚礼取消。”
他说,语调森冷,“向外宣布王弟刺杀朕的事情,召集所有大神官,明日公开宣判他的罪行。”
“等一下,王!王弟举止太过异常,这种决定未免——”
赛特一惊,出口反对。
“你还想说什么?赛特!”
年轻的法老王猛地睁开眼,冰冷的绯红瞳孔灼得人生疼。
“你们亲眼所见!朕亲眼所见!还有什么疑问?”
他的手扣紧了座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脚将身前的长桌踹得翻滚下去,少年王那无法遏制的怒火几乎会将四周的空气都焚烧殆尽。
“王弟为了一个女人刺杀朕,现在你也要违背朕的命令吗?赛特!”
“王,我并不是要违背您,无论如何请您暂且息怒!”
面对盛怒之中的少年王,赛特立刻伏地跪了下来。
他的额头因为难以抵抗少年王的威压而隐隐渗出冷汗,表情也越发焦虑起来。
“我只是想到了从下埃及返回王都的途中发生的那件事……”
年轻的大神官看了看昏迷中的王弟,低声说,“您应该还记得,王弟所中的那个诅咒一直都没有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