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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返了阳的四老虎有了血教训,凡成大事者,首先要学刘备刘皇叔,要有自己的铁兄弟,按着兆向龙的“攘外先安内”的方子,开始整肃起自己的匪儿伙,把那些和自己磕过头,喝过鸡血的仁兄弟,杀个完,撵个净,一下子,整个湖西的匪,全都成了四老虎的兵。
活了小四十,四老虎才活出滋味来,揣上卖自己的银钱,象抢到了糖的芽儿孩,走在大街上,轻飘飘的想要飞,甭提多舒坦,腰壮气足满身劲儿,连蹦加跳乐颠颠地回队里,“二百五”的彪子劲儿上来,卷袖子、捋胳膊,扇呼着全队的弟兄,发誓找八路报血仇,泄大恨。
兆向龙又一次按住了四老虎的手。
兆向龙现在已经没有了鄙微感,早已越过了刘大炮,大事小事啥想法,直接一步到堂前。
兆向龙又一次按住了四老虎的手,气昂昂进言,“司令,剿八路的事,不急,要学重庆的蒋委员长,攘外必先安内。”
小子枉被揍了几闷棍,骨子里的杂碎没夯下多少来,得势就轻狂,说话也不看脸色,觉不出四老虎此时啥心情,没轻没重就往外嚼舌根。
四老虎正在兴头上,哪受得了这盆凉水猛地浇?把嘴一瞥,三棱子眼一斜,极其蔑视,“哼,你小蛮子,还真是脚踩两只船,水没头顶了,还敢和蒋秃子勾勾搭搭?别见我现在一门心思地灭老共,国民党和我有私仇,照灭不误!”
兆向龙这才发觉自己的这弯拐的有点陡,心里暗骂这狗嚼的脑袋瓜是驴做的,那跟上自己的脚步子?于是赶紧换方子。
搁别人早想起东照村的那顿饱揍,可兆向龙属猪的,记吃不记打,嘴巴子硬往冷屁股上舔,笑嘻嘻的扯起裤腰嘴,“嘿嘿,司令,咱再憨也知道半月是二十天,国民党的经早就不念啦,现在呀,一门心思伺候您老人家喽,”油亮的分头下,小胖脸儿上全是忠和坏,一说话,俩金牙锽锽的发着光的闪,“老蒋虽然是软蛋,可不是所有的方子都能治死人,湖西有句老俗语,砍柴先要磨快镰,先收拾那些个匪伙头儿要紧,要不到时候,还会闪腰误事情!司令,您是和他们喝血酒拜把子,可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您是司令,他们是大湖大河里的小虾米,您高他们十万八千里呢,再说,您仁他们却不义,干吗给他们牵死驴?现在您当了司令反正不用他们了,干脆叫他们缴枪滚蛋,省的碍手脚。”说着话,小子笑眯眯,“司令唻,俺的好司令呦,这可是拾了麦子打烧饼的上上好事哩。”
四老虎牛犊子眼倏地一亮,跟着冒出恼火来,他想起了前阵子剿共战的腌臜事儿,那帮子杂碎确实不地道,右拳头砰地砸在桌面上,“这些龟孙子,关键时候闪咱腰!说,咋个收拾法?”
“四爷,这事好办呀,咱开个大会,一壮声势二振威,让他们自己牵驴来,集合起全部人马,足足三千多,到时候鸣锣鸣鼓的散他们场,兵呀枪呀的都归咱,多好的买卖!”
四老虎一下子开了窍,先剥狗似地龇牙一笑,再一抹脸,马槽牙一挫,“对,就这么办,到时候谁敢挑头当愣头青,就连根当猴砍,给咱祭旗,省得以后再麻烦。”
“司令就白得三千兵喽,哈哈哈!”兆向龙见四老虎完全听了自己的,仰天大笑的就像武疯子,而后把腰扭成麻花,笑痞子脸靠到驴槽子上,“司令,拿他们祭旗,可比上次拿我强呦。”
四老虎也乐了,摇摇头,“是是是,要是把你宰了,这好主意还真不好得,是该给大炮兄弟记一功,他还真是慧眼识珠。”说着,提提裤子紧紧腰。
兆向龙小脸儿猛一咵,极酸极妒地嘟囔,“啥慧眼?顶多是泥蛋子眼,除了认女人的奶头子准。”
四老虎正乐,没听出兆向龙的话音儿,仍旧顺着他的思维走,“好好好,就按你说的办,你去找刘队副,大会的事,由他带着你们全权操操着办。”四老虎说着就转身,往外撵他走。
兆向龙茄巴子小脸一下子全僵住了,哦,费了骑天的劲儿,还是野猪入不了家猪的圈?一下子急了,“司……司令,他他不行,刘队副除了吃喝嫖,咋能干得了这活?”急得眼珠子掉地下,他可不想错过这头回儿露大脸的事儿。
四老虎倏地下瞪出了杀猪的眼,狗一样对他呲了牙,“狗操的,能豆子?不听刘队副的,劈了你!”
兆向龙吓得赶紧跑。
一个天空晴朗的晌午,羊山镇露天戏台,底白心红的膏药旗迎风展着,斗大的红字分外抢眼珠:湖西大日本皇军协作军整顿大会。哪个汉奸小子的字真不错,隶书藏柳体,挂着威武,瞧着舒坦。
会场是刘大炮布置的,透着威风和杀气。戏台上一溜罗圈椅子,以四老虎为中心,蛤蟆蹲田埂样挤挤地坐着高的和矮的,全都趾高气扬,全都黑的脸膛黑的衣裳,只是把歪戴着的帽箍儿影得煞白,好像带的孝。设计这皇协军服的肯定家里死了人,要么咒着谁谁死。
台下也鸭圈样站满了胖的和瘦的,只是个个像得了鸭瘟缩头缩脑,他们全是受四老虎招安的匪伙儿。
伏牛山的伏击战,大小匪伙儿散了场子让四老虎耍足了大光棍,事后美美地想,这回四老虎叫八路掐了脚脖子,鬼子头儿不扒了他的虎皮也一定拆了他的虎架子,其中一个会看风水的更积极,还跑到羊山上给他暗选了阴宅,准备埋尸首,那是个死穴,来世成猪成狗再成不得人,可谁想,鬼子头儿吃错了啥憨药,不光没杀他的头,还给枪给炮,让他继续当了大司令,这一下,肯定就没了好果子吃,于是个个悔得肠子青,恼得直摔头。
连着放了二九一十八响的雁筒子小钢炮后,四老虎站起来,两手往腰眼一掐,像以前杀猪样,先围着台子转一圈,再往台前沿,叉腿一站,瞪起了牛眼珠子讲开了腔,“承蒙,大日本皇军龟田司令官的抬举,本人,当了皇军的皇协司令,还成了五个大队,管着湖西五大县,在场的可都是吃皇粮的官了,咱可得记着皇军的好,多给皇军出力气,可别他娘的想三想四蹬鼻子上脸变着法儿坑皇军!下面,我宣布,”四老虎往后一招手,后面的黑衣黑帽儿全都倏地站起来。
“倪令崴!”四老虎大喊一声。黑衣溜里,挺出一个矮胖子,鸭子步向前大跨一步,站住,朝四老虎鞠一躬,然后向四周又一抱手。
台下轰地大笑,那姿势,合着他的谐音诨号“一腚歪”。
倪令崴没理台下嘲笑他的茬,气昂昂地答,“这儿呢,司令!”他也是羊山上下来的土匪头儿小喽啰。
“你,当一大队大队长,统管金乡一十三乡镇,下边,左三排的兵,归你!”
“谢司令,在下,定当以死报效,俺要是想三想四坑司令,就断子绝孙天打五雷轰!”一腚歪狠狠地一抱拳,狼羔子眼再转台下,向众人狠狠地剜,他当然知道匪伙儿讥笑的内容。
匪伙儿没镇住,哄笑的声更大了。
“行啦爷们。”四老虎也跟着下面笑,干脆叫上诨号,“拉巴裆”。
台下又爆笑。
随笑声,后面站来一个黑“火头”(乌鱼的别称),裤裆拖到腿弯处。
“你,当二大队长,统管巨野,右三排的兵,归你!”
“请好吧大哥。”“拉巴裆”一飘,干脆利索。
……
渐渐地,台下的人,笑不出来了。
四老虎宣布的都是他的鱼鳖虾蟹。
这一下,山大王们慌了,把人和枪全要了走,还上哪里耍光棍?像一竹篙捅了马蜂窝,“嗡嗡嗡”,跺着脚提着小名诨号骂起了街,拉架势儿要带上自己的手下伙儿开步走。
“咋呼吗咋呼吗?!”四老虎一阵跺脚,脸阴的像乌鱼坐窝的黑滞泥,“俺可明告诉你们,可别他娘的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
“啥敬酒罚酒的,俺告诉你小四熊儿,”一个罗锅儿,一蹦老高,声儿最大,“可别登完基,忘了秦叔宝,当年不是俺给你扛缸,你早就叫人剁了喂野狗了。”罗锅儿叫郭列汶,江湖人叫他“锅裂纹”。
“哪来的野种,敢辱骂本司令?!”四老虎狗脸顿时紫成猪肝子——秃头忌光亮,现在更恨的是别人翻腾他那些窝脖子事儿,手指头点着不识相的“锅裂纹”,气得直哆嗦。
站在台角的兆向龙、国辛,早找好了目标,同时跳下戏台,老鹰般扑向那还真有点像兔子的罗锅儿。王子玉也拿着绳儿跟着跳下去。
王子玉是湖西军统的副站长,是跟着兆向龙投降的,他们都是军统特训班出身,捆人的事儿是专长,为了大众广庭之下显能耐,自然十分卖力,活干得很筋道,转眼间,把罗锅儿捆成了粽子,三个人,合起力,把罗锅子提上戏台,兆向龙、国辛再一人拧一只胳膊踏一只脚,拧小鸡样跪压在台边沿。
麻绳勒的紧,郭列汶被捆得呲牙咧嘴,真真成了“锅裂纹”。
可怜那罗锅儿,草莽英雄,不会看行市,头到锅沿了还鸭子嘴硬,硬挺着脖颈子,扬张着脚蹄子,挣扯着嗓子骂,向台上台下显本事,“小四熊儿,你个陈世美,当上驸马就想杀秦香莲,大伙儿评评理儿,俺可是他的八拜九叩的仁大哥……”
四老虎瞪一眼台下,台下边站着的匪首儿,全都两手抱前胸的拧着头,嘴巴子一咧,嘿嘿一笑,“喝,跟俺老四拧上了?告诉你罗锅子,可是你自个招灾蹦到案板上的,就别怪咱四爷不给面儿。”大马牙错楞着咯吱一咬,退后一步,接着一挥手。
拉巴裆从裤裆里拔出驳壳枪,顺手往裤腿上一撮,打开了保险,抬起来枪口指向罗锅儿的后脑勺。
“你个杀猪的,不得好……”锅裂纹的“死”字没出口,砰,一声枪响,脑袋瓜开了花,天灵盖迸飞到人群里,血条子掺着**子嗖地窜上半空上。两旁配合的兆向龙、国辛,胳膊一叫劲,没头的尸体抛到台下面……
轰地声,众人退到后面去,再没了满圈的鸭子叫,满脸堂子都是怕死的惊恐。
“谁谁谁,不服气?还有不服气的吗?有没有……有没有?!”四老虎的粗嗓音溜尖嘹亮,“别缩到滞泥王八窝里,有种的给俺站出来,站出来!”
“有种的站出来站出来……”兆向龙国辛拉巴裆一溜人儿掐着腰、跺着脚,满场里跟着嚎。
“没……没有……”台下的,转眼成了一帮子虫,唯唯诺诺蚊子叫。
“这就对了嘛,跟俺……哦,跟皇军,好好干,有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四老虎心满意足,声音柔下来,“罗锅子想跟皇军叫板,是八路的探子,这是大罪,咱当仁弟的拉不住呀,往后,咱弟兄们可别跟他学。你……你你……,”四老虎连着点着三个人的头,“找,张席子找把锨,乱尸岗子里挖个坑,把他卷了埋了吧,挖深点,可别叫狗拉出来啃,他罗锅子再不义,好歹,俺也是仁兄弟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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