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都过去了

前折口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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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篇《乡村教师》让我想起了很多亲身经历过的往事。

    不过我比较好奇的是,李带选手你从小在城市里长大,托浦主任的福,受到良好的教育。既没有待在乡村,更没有做过教师,这篇文章的灵感和素材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李带没有思索太久,他解释道:“我是道听途说而来。”

    “哦,此话怎讲。”

    “刚才提到过,我有一位重要的老师,在写作的道路上给了我很多帮助。有次他回忆起了自己从前的生活,就给我讲了段自己支教的故事,根据这段故事,我才想到《乡村教师》。”

    任务道具【褚修尧的一段记忆】中播放的画面历历在目。李带记得,褚老师是如何在沔村支教的,又是如何以一己之力,让金蔷薇盛放开来。

    如果不是这段记忆的触动,他也许就不会选择乡村教师这篇文章,即使选择了,写出来的效果也未必如想象中那么好。

    所以这么回答高领导,也不算谎言。

    “你的老师曾经做过乡村支教工作?了不起,了不起。我负责对口支教工作也有一阵子了,对每位乡村教师都充满敬佩。唉,他们真的很辛苦。”

    “您也辛苦,您也辛苦。”

    “跟一线的教师比起来,算不得什么,我的工作重心一直放在如何提高支教老师福利待遇上,几年下来也算是做了些微小的贡献吧。很多过去做过支教的老师,条件是很艰苦的,后来我又给从前参加过支教的老师,申请到了新一轮的补贴。”

    高领导说起自己的工作,既惭愧又荣幸,惭愧在于自己不能奋战在支教的一线,荣幸在于他多少还是在政策上给到支教工作者帮助。

    “哦对,你的老师叫什么名字,我去查查档案,顺便看下补贴有没有到位。”

    虽然褚老师年纪大了,很有可能不在补贴的范围之内,但李带还是如实告知。

    “他叫褚修尧,褚老师。”

    “褚老师?”

    高领导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把旁边柜子上李带给倒的水都给打翻了。

    浦主任看到情况似乎有变,连忙屏退左右。

    “真的是褚……褚修尧老师吗?”

    李带预料过高领导认识褚老师的可能,但想不到对方的反应这么大。这两个人,应该没啥太大关联吧,一个是高等教育支教领导,一个是基础教育一线教师。

    非要拉出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来,旁边的浦主任还能搭得上边。

    除非——高领导也是褚老师的学生。

    但这也不可能呀。如果是学生的话,肯定早就已经得知了褚老师住院的消息,过来看望,即便公务缠身没能赶到,刚才见到的时候,也应该相认了,总不会拖到现在……

    李带还在兀自猜测着。

    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褚老师侧了几下身子。原来是由于高领导音量骤然加大,打破医院的安宁空气,褚老师从昏昏沉沉的睡眠中悠悠醒转过来。

    “李带,这位是?”

    还没等李带郑重介绍两位领导,高领导就抢过话来说。

    “褚修尧褚老师您好,请允许我介绍一下自己。”

    “我是高悔,悔是后悔的悔,您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您。不对,准确来说是我的父亲认识您。家父名叫高平,这个名字您听着可能有点陌生。”

    “高平……对不起,这个名字我……”

    褚修尧的确想不起自己认识名叫高平的人了。但是八十四年的人生,谁能什么都记住呢,也许是什么时候忘记了吧,当人生走到尽头的时候,很多从前时时想起的恩恩怨怨也都不再重要了,至少不再那么重要。

    “不会不会,褚老师可千万别说对不起,您没有对不起我们家,反而是我们家对不起您。”

    褚修尧愕然。

    “家父本名高平,您应该不是不记得,而是不知道,在过去的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他把名字改成了高爱国,那时候他是沔村的村支书,您是来沔村支教的乡村教师。”

    “哦,那就是故人之后,久不联系,高书记近况可好?”

    褚修尧眉眼慈祥。

    “家父三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高悔说完,两人沉默。高悔掏出衬衣口袋里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继续道。

    “父亲临终前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但在病床上还是絮絮叨叨拉着我的手,给我讲从前的事,给我讲我名字的来历。”

    “他说他这辈子犯过太多错,大错小错都有,但最让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当年自以为是,用错误的教条理论,害了一位来沔村支教的乡村教师。”

    “我是运动结束那年出生的,家父给我取名为高悔,悔是后悔的悔,悔过的悔,他意识到错误,而后在这个「悔」字之间度过了四十多年。”

    “关于名字的来由,我之前只知道大概,直到家父自知时日不多,才用稀里糊涂的逻辑,把这个故事零零散散给我讲了很多遍,我努力拼凑也能得到一个破碎的真相。”

    “也知道了父亲要求我成为人民教师,考上公务员,投身支教事业,究竟有何意义。”

    “褚老师,褚修尧前辈,我代表父亲向您道歉。”

    高悔低下头去,深深地在褚修尧面前鞠了个躬,失去了手帕的擦拭,眼泪滴在病床上。

    “他是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走的,我想他在人生最后一刻,也希望您能原谅他。”

    “坐吧,”褚修尧递上一张纸巾,“都过去了。”

    ……

    高悔领导和褚修尧老师谈了很久,关于支教的经验和乡村教师待遇的问题,久到李带都有点担心褚老师的精力支不支撑得过来了。

    褚老师热爱他自己的工作,当年高书记的后人高悔,又正是支教方面的领导,两人在聊起如何让教育的未来变得更好的同时,也解掉了过去的那桩心结。

    高领导和浦主任走后,时间已近黄昏,顾诗绘、冉阳她们以备战复赛的名义,带着后援团三人组还有文学社的同学们,又过来看望了褚老师一次。

    大家知道,褚老师在什么地方,片羽文学社就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