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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女作出版之后的半年,陈竖开始准备自己的第二本小说。卫胜男也是。
后者的野心就是在这个时候暴露出来的。
卫胜男经常找各式各样的理由找陈竖交流思路,美其名曰头脑风暴,但是输出想法的只有陈竖一个人,卫胜男则是在旁边挑三拣四,一会说这个想法太老套,一会说那个想法不实际。
实际上她却把陈竖分享出来的很多想法偷偷记下,擅自用在了自己的新小说里。
卫胜男的新书率先出版,而此时陈竖的新书《渐近线》也已经创作完成,当她发现卫胜男作品中有疑似她的构思时,她曾经写信向卫胜男询问。
但是卫胜男回复给陈竖的信中却说。大家总是在一起讨论,难免有想法相似的情况出现,碰撞的时候所产生的共鸣火花,当然谁都可以用在自己的作品里。卫胜男在信中还写道,陈竖这种毫无根据的怀疑是在破坏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没把自己当朋友看待的表现。
“明明是卫胜男窃取了陈竖的劳动成果,却反过来怪她。而且陈竖的处理方式也太那什么了,因为她的作品在之后出版,为了避免纠纷,不添麻烦,竟然主动把新书中跟卫胜男相似的桥段全部给删了。还把书名从《渐近线》改成了《逃逸线》。”
看到这里,林果把信件重重掷在桌面上,打抱不平。
“这就是典型的情感勒索吧。”
“情感勒索?”
“我们关系这么好,你竟然觉得我抄了你的小说,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
李带模仿出激愤的语气,“放大情绪,弱化事实,利用亲密关系控制处于关系中的他人,这就是情感勒索。生活中还挺常见的。但陈竖把书名修改成《逃逸线》,其实应该也能看出,她自己也是有所觉察的,继续往下看看吧。”
在那次抄袭事件发生之后,两人有段时间断了通信。陈竖的第二本书的风评似乎没有以前处女作好了,很多人说这是江郎才尽的前兆,也有人说这是年少成名的代价。
很多普通读者也反应说,这书读起来似乎颇有些跳跃性,跟以往不疾不徐、绵密如织的叙述有了很大的退步,当然也有拥趸声称这是刻意制造出来的疏离感,是陈竖转型的尝试。
但真相却是,曹朋政重金把陈竖签到静流文化名下,肯定是要让她给自己赚钱的。
所以,签订的合同中有非常明确的交稿日期。
如果到期不能交稿,赔偿金比之前陈竖得到的所有版税还要高。
原计划中的时间是绰绰有余,但陈竖突然遭遇了卫胜男抢先发表作品的意外。
这一方面摧毁了陈竖原本设计好的作品结构,另一方面也对陈竖的心理健康造成了影响。尽管还想继续打磨,呈现给读者更好的作品,奈何时间不允许。
她不得不硬着头皮把删删改改的作品递了上去。
《逃逸线》这本书发表后,陈竖的人气略微有些下降,反而是卫胜男的人气一路走高。虽说离陈竖当年那种程度的轰动还有段距离,但也足够她积累大票忠实粉丝。出版商做的是文化行业,骨子里却是商人,体内流动着逐利的血液,更何况是曹朋政。
发现卫胜男在各种宣传方面的配合程度,比陈竖高得多,静流文化的资源自然也更多地向卫胜男倾斜。陈竖则被判断为没有更大的盈利价值,就连待遇上也退居二线了。
在酝酿第三本长篇小说的间隙,陈竖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写下了《我的紫色芳香小说》,这是个两万字不到的中篇。故事内容很大程度上隐射了卫胜男的抄袭事件,但她其实从来没有想过要发表。之所以写下来,只是想为内心的表达欲找个出口,或者说,为了给自己疗伤。
她把这篇小说的手稿,以及写作时用来取材的资料,也就是两人来往的所有信件原件,都放在静流文化专属于她的储物柜里。陈竖刚刚离开,这些东西被随后过来的卫胜男看到。
卫胜男只看了小说的前半部分便怒不可遏,接连写了好多封信痛斥陈竖这是彻底的污蔑;
接下来又好言好语地恳求她,千万不可发表这篇小说,否则只会给两人都带来麻烦;
再后来的信里已经有了情真意切、声泪俱下的意思,她写道。
“当我第一次在杂志上看到你写的小说,我就想要成为你。不是说让自己的写作技艺变得跟你同样优秀,而是成为你这个人本身。”
“你有过那种感觉吗?我是有的,当我读完你的文章,我心里就想,这正是我要写的那种小说。如果这个故事让我来写,我不会写得更好,也不会写得更差,我会跟你写得一模一样。在同样的环境里,创造出同样的人物,让他们出演同样的剧情,因为那就是最完美的配置。”
“如果作品是创作者的孩子,我常幻想,它是我们共同孕育的。”
“你知道吗?神话里说,人类最初是一种圆形的生物。身体的各种部位的数量都是现在的两倍,他们有四只手臂,四条腿,两颗头颅,像是背靠背的连体婴儿。这样的人类,同时拥有智慧的头脑与强健的身体,以至于威胁到了奥林匹斯山上的众神。为了消弭祸端,造物主就把人类劈成了两半,于是我们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肚脐这曾经的伤疤,就是最好的证明。”
“人的本质是残缺不全的,为了追求完整,人类终其一生寻找,希望找到自己的另一半。而我,我想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另一半就是你。”
“你看。我们的人生总是交织在一起。我们毫无保留地讨论过万事万物。我们读一样的书,经历同样的事情,也分享所读所经历的一切,我们的情感、我们的观念、我们的想象,以某种奇特的方式熔铸在一起,以至于,最终,或多或少地,我们写了同样的小说。”
“公司有保险箱,我取走你桌上的手稿,把它们锁了起来。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我们两个人都应该冷静冷静,把这事搁置一段时间再从长计议。”
“希望不会因此破坏我们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