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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不会因为一对少男少女的心事而改变。天刚破晓,武功城下三万兵马拔营而起,伴随着嘈杂的喧嚣,滚滚向西。中平年凉州之乱以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恶战,就要在今日打响。
大军以北宫伯玉和宋建为前锋,左右并进;老边自领虎字营押后,李文侯所部五千人在虎字营西侧以为策应。
小老虎与吾麻都紧跟在老边身旁,但是两个人有意无意间,总是离得远远的,中间隔着一个老边。小丫头从一出兵起便心神不宁,几次偷眼去看,只见那憨老虎满面肃容,注视着虎字营的队伍,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更没有往她这边认真瞧上一眼;吾麻心里大感不忿。昨晚被小老虎气到,小丫头愤愤不平了整夜,原以为到了早上,憨老虎会来给自己道歉——就好像小时候,不论对错总是憨老虎先低头——谁料直到大军拔营,走了半路,那憨老虎一声不吭,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只在虎字营上。
“丫头,你看虎字营军容,比起其他几支兵马如何?”老边不知什么时候策马到了吾麻身边,开口一问,将兀自沉思的小丫头吓了一跳。
“好不到哪里去!”吾麻还生着虎字营主将的气,哪里能有好话。
老边不以为意,似乎并不是真的想问吾麻的评价,他悠然道:“将为兵胆,军有主则士卒安;一支军队就好像一个人,也会有不同的性格、习惯,而且往往是受到一军主将的影响。所以军中才会有一句俗话,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老边说完,悠然打马而去,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吾麻琢磨着老边的话,心有所触;抬眼再看虎字营,她突然发现,这支队伍出奇地安静,没有笑闹,不见交头接耳,四五千人的队伍里,每一个人都在沉默中行进。在四周嘈杂的喧嚣之中,这支沉默的队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与周围北宫伯玉、李文侯等人的部众相比,虎字营安静得有些可怕。这些人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
吾麻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小老虎身上。
“对了,就是那个憨老虎的样子;好像一下子有了几千个憨老虎一样。”吾麻的目光一亮,为自己看到的景象感到好笑。可是很快地,她就笑不出来了。
五千名沉默寡言的战士,一支与主将气质相融的大军;那个憨老虎已经在虎字营将士心里深深地烙下了他的印记。这是他的军队,只会是他的。
吾麻的内心突然感受到一种剧烈的震撼;她第一次知道了,一支真正的军队,一个真正的将领,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那个憨老虎,已经不是小时候印象里那个憨憨傻傻、对她唯唯诺诺的小男孩了。
小丫头心里顿觉若有所失。
…………
越是前行,大军的气氛越是凝重,队伍中嘈杂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少;大战当前,三万人同心一致汇聚而成的沉重气息,压迫在所有人的心头,叫人开口不得。当远处也隐约可见尘头扬起时,中军扬起高亢的号角声,众人心头累加的沉重心绪终于宣泄而出。将佐高声下令,令兵往来奔驰,各路人马纷纷骚动起来。
前军北宫伯玉和宋建几乎同时出击,扬起的尘土犹如两道黄龙,好似凉州军阵中伸出的两条臂膀,朝着官军痛击过去。
没有列阵,没有试探,更不会有叫阵与寒暄,官军和叛军的战斗从他们互相看多对方时就立即展开。
大军右翼的北宫伯玉先声夺人,官军左翼前锋尚不及应对,就被湟中义从的冲锋打穿了阵型。北宫伯玉的战术一如既往,集中攻击一点,一旦击破,全军随即跟上,从破口处涌入敌军阵势的腹地。官军左翼前锋只抵抗了片刻不到,随即奔散。
另一面,左翼的宋建在攻势上比湟中义从不遑多让。数千骑兵分为数路,齐头并进,以群锋之阵冲向官军右翼;比起湟中义从取其一点、无坚不摧的作战方式,宋建的河关羌骑就如同排山倒海而来的巨浪,照着官军前锋当头拍下。几乎就是一瞬间,官军的第一线就被打得支离破碎,顷刻间湮没无踪。
后方的老边驻马于高坡,指着战场悠然道:“官军的反应太慢了,周慎似乎没有想到我军会主动前来迎战,其前锋根本就来不及列好阵势。如今官军前阵已乱,要是就此打成乱战,则官军优势不再,对我们可就更有利了。”
小老虎也在观察着官军的动向。眼前这支官军,确实有些反应迟钝,不说比不上皇甫嵩统兵之时,同样也比不上畜官亭之战时,夏育所统领的那支护羌营。周慎所统帅的,大多是皇甫嵩的嫡系旧部,其中既有汉朝南北军精锐,也有皇甫嵩亲自带出来的凉州豪杰,论实力,可谓冠于天下,可是在周慎手里,却失去了往日的威风。
“周慎比皇甫嵩,差的远了。”看过北宫伯玉和宋建摧锋破阵如等闲,小老虎心里给周慎下了个定语。“若是实力相当,正面交锋,我可以战而胜之。”小老虎同时为自己和周慎作了一个比较,内心深处自信满满。
远处,湟中义从已经杀到官军的第二阵,再过去,距离周慎中军大纛,只剩下一步之遥。
“儿郎们,杀进去,活捉周慎!”北宫伯玉意气风发,挥军直进。也就是这个时候,官军阵中突然分散出六七支步军,每一支计人数可一二百人,尽皆斗具精良,长枪重甲,执盾而战。这些步军分散开来,避过湟中义从正面突击的前锋,从侧面撞进阵中。
那些重甲步军结成一个又一个小而坚固的战阵,拦在湟中义从冲锋的道路上,飞驰的战马撞在盾甲上,非死即残,盾甲后方的官军步卒承受着千钧之重的撞击,依然寸步不乱,恰如水中磐石,在激流中屹立不动。官军的阵势就仿佛一个沙漏,只开了一个不大的口子,放过小小的细流,却让更多的沙子囤积在漏斗之中,猬集在一起。正飞驰突进的湟中义从所部骤然停顿下来。
两阵之间,此消彼长,湟中义从一停,官军随即反击。六七个步军小阵齐声发喊,朝着拥挤在一起的湟中义从骑兵杀去。湟中骑兵冲势一停,威力就丧失大半,而官军步卒甲械精良,无坚不摧,竟而一路杀透骑兵阵势。
湟中义从的第一波攻势就此被击溃。大大超出了北宫伯玉的预料。
对面官军阵中突然爆发出震天的吼叫声:“陷阵——陷阵——”一杆“徐”字战旗矗立于阵中,阵前,湟中义从尸首枕籍。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刚刚突破官军右翼的宋建也遭遇了强力的阻击;两支骑兵从左右杀到,侧击河关羌骑;这两支骑兵出乎意料地彪悍,竟尤甚于以悍勇自矜的羌胡骑士。原本散开数道锋线的河关羌骑,不自觉间被挤压得向中间靠拢。就在宋建察觉到危险之际,面前豁然开朗,一道楯墙凭空出现。大楯之后,长矛如林。
谁能这么快布好抵御骑兵的阵势来?
不等宋建下令,大楯之后,一片乌云腾地升起半空。乌云之中,利箭如雨,如疾风暴雨般落在河关羌骑的头顶。原本代表着胜利的欢呼声,转眼化作死亡的哀鸣。
一击之下,河关羌骑驻足不前。大楯之后,一面“麴”字旗迎风招展,傲然而立。
一“徐”一“麴”,两面战旗如定海神针,生生挡住了凉州联军狂涛骇浪般的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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