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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出奇地,在马腾等人杀死耿鄙之后,一连下了几天的大雪就停了。太阳又从云层里稍稍露出脸来,虽然阳光洒下来没有丁点温度,却好过总是满天阴霾,也让人们的心情好了许多。
阿阳县城里,滇吾摆下宴席,宴请刚刚光荣地加入叛贼行列的马腾等人。在这些人里边,滇吾只与杨秋相熟,因为两个人以前的地盘离得近,来往得方便;至于其他人,最多是见过一面半面,点头之交罢了。不过,这并不妨碍滇吾对马腾的热情。
“寿成兄,你我虽然是初次见面,不过你的大名,我早就如雷贯耳了。”滇吾殷勤地劝着酒,“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叫三生有幸;咱们能见面,今后或许还要共事,滇吾三生有幸啊。”
马腾客气道:“滇吾首领言重了,马腾无才无德,不明世事,险些还遭了小人毒手,若不是一帮兄弟相救,此时不但性命不保,只怕还要身败名裂,更连累家中妻小。说起来,马某不过是一介庸人罢了。”在内心深处,马腾对于自己从官军到叛贼的转变依然有些抗拒,不知如何自处;不过就如他自己所说,事已至此,就没有了退路,与其自怨自艾,倒不如好生筹划,让自己和一干兄弟能够生存下去。眼前的滇吾是凉州诸部联军中有名的大首领之一,看他如此客气坦诚,马腾为日后打算,自然也要着意交好。
滇吾和马腾的性格颇有相似之处,都有着厚道重义的一面,这也是滇吾一改往日深沉寡言的习惯,对马腾热情有加的缘故;二人性子相近,又有意结交,自然越说越是投机,气氛也越发融洽热烈起来。说到兴高采烈时,几乎就要当堂换帖子做结拜兄弟。
堂上正自热闹,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虎字营和英字营的人马来到,正在城下叫门。滇吾哈哈大笑,欣然道:“我说是谁长了翅膀,大雪连天还能赶到阿阳来,莫不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原来是那头老虎崽子来了。”
马腾一听“虎崽子”的称呼,就想起此前在叛贼军中看到的那杆不知是猫狮虎的战旗来,好奇地问道:“滇吾首领,你说的这虎崽子,是什么人?”
滇吾哈哈一笑道:“那是老边家里养的一头虎崽子,年纪不大,本事不小,要论勇武,凉州军中上下,没有一个能比得过他。那小子还有个名号,叫虎将军,是北宫伯玉给起的,在金城、陇西都已经叫开了,你不曾听说过么?”
滇吾称赞了两句小老虎,才想起来那老虎崽子还被自己晾在城门下呢,赶紧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两个小将军进来。”
听滇吾说起小老虎,用了一个“小”字,马腾心里就在琢磨:许是个年轻人,应是凉州军中后起之秀,刚刚在此前的大战中崭露头角的。再一想此前耿鄙遇袭时,凉州军迅速果决的行动,心里对那个未曾见过的小将军评价更高了几分——若真是那个年轻人指挥,能有这等手段,确实不俗。
等到小老虎从大门进来,马腾定睛一看,不免大吃一惊:“怎么年纪这般小——分明还是个孩子?!”虽然小老虎脸上带着两道伤疤,更因长年习武风吹日晒,皮肤黝黑,但是看面容依然还是不脱少年人的轮廓——马腾还以为自己认错了人,不想滇吾已经迎了上去。
“老虎,你来得好快啊,这么大的风雪,你是怎么赶过来的?”滇吾既是高兴,又是感激;他是老军伍,前几日那般大风大雪,行路之人会遭遇何等艰辛,他自然心知肚明。而且滇吾也刚刚知道了周慎在榆中城下兵败的消息;虎字营和英字营能于大战之后,不眠不休奔袭二三百里来救阿阳,不由得滇吾不心生感激。
“还能怎么过来,营里跑死了几百匹马,要不是临来的时候从北宫伯玉、李文侯那里借了足够的军马,就要困死在半路上了。”小老虎一点都不见外,与滇吾打过招呼就往里走;“有吃的没有,那些干粮冻得跟石头一样,啃了两天都啃不下一块来。”
“有,有。”滇吾连连点头。一旁的成公英提醒道:“滇吾首领,我和老虎带了四千多骑兵过来,都还在城外。”
滇吾豪爽地一挥手:“放心,既然到了阿阳城,别的没有,吃喝管够。我这就吩咐人去办。”说着挽着小老虎手臂往里走:“老虎,你跟我来,给你引见几个朋友。”
滇吾和小老虎关系很好,只因小老虎自己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莫看他战阵之上纵横睥睨,目无余子,其实除了征战之事,在旁的事情上单纯的很。越是心思单纯的人,同样也越是喜欢与自己性子相仿的人;比如在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之间,同是湟中义从首领,小老虎就与北宫伯玉更为亲近一些。
滇吾为人直爽厚道,重情重义,自然就与小老虎投缘,加上此前还有小老虎义释盖勋之事,有这老大的人情在,二人的情分自然就与旁人不同;甚至像韩遂那样长年往来边家,看着小老虎长大的长辈,相较起来,在小老虎这里还不及滇吾亲密。
拉着小老虎进了堂中,滇吾将马腾等人一一为小老虎介绍;马腾、杨秋兀自为小老虎的年纪感到震惊,不过大抵还能控制的住,不再面上显现出来,梁兴却是个浑人,看着小老虎过来,嘴里就咕哝:“怎么是这么个小毛孩子,毛都没长齐吧?”一句话说得马腾、杨秋又惊又恼,惹得滇吾不尴不尬,一时都僵在那里。
小老虎本就是个惹不得的毛脾气,除了老边谁也制不住的,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不过好在他还记得这里是滇吾的地盘,不想滇吾面子上难看,却还是冷哼一声,盯着梁兴上上下下地打量,目光冰冷如刀。
梁兴说话不过脑子,得罪了小老虎还毫无所觉,只是目光与小老虎骤然相遇,心头猛地一突,自觉仿佛被一头凶兽盯上,霎时间彻体冰寒,浑身汗毛倒竖。
小老虎不高兴的时候,盯着一个人不是看他的脸,而是在咽喉、心口等要害处巡梭,仿佛猛虎捕猎之前观察猎物,琢磨着从哪里下嘴撕咬。此刻他在梁兴身上打量一番,目光锋锐如有实质,竟而将梁兴这等粗野大汉震得一时失言,不敢开口说话。
滇吾可是知道小老虎脾气的,在旁缓颊道:“老虎,站着干什么,这边坐这边坐。”一边还大声招呼成公英,响亮的话声,让堂中尴尬的气氛少了几分。
小老虎冷哼一声,斜乜了梁兴一眼,转头去了自己座位。如刀的目光一去,梁兴才发现自己僵硬的身体又恢复了知觉,不由双膝一软,坐倒席上,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看到梁兴的窝囊模样,马腾与杨秋不由互相对视一眼,各自目光中都有惊骇之色;不为梁兴丢了自己一干人的脸,却是为小老虎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凌冽杀机。那种视生灵如草芥的气势,哪里是寻常人能有的?甚至说得更直白些,那个少年哪里还像一个人呢?
他们并不知道,小老虎自幼长于山野,挣扎求存,早就习惯了弱肉强食、你死我活的生存方式,虽然经过老边的教导,多了些正常人的感情,但内心深处,依然不脱当年的野兽气息。眼下梁兴还是好的,与小老虎之间不过是口舌之争,若是真被那老虎崽子当做生死大敌,即便是滇吾当面,也拦不住小老虎杀人。
不过,马腾和杨秋并不知道这些,故而不免心中骇然,暗自琢磨:“这孩子究竟是何来历,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杀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