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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津已是初秋时分,上官枚和翠儿不再在天津逗留,直接回京城。临别时兄弟俩约好,过年在京里相聚。
朱岷回到自家在城里长生胡同的宅院,刚将几件箱笼行李搬进去,还没等安顿收拾,小厮就来报,有人来访。一看是查礼,
“恂叔兄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朱岷很纳闷,刚进门就有人知道了。
“自有通风报信人,”
查礼笑着说:
“你在三岔河口码头下船的时候,正让我家的管家看见,回来马上就告诉了我。”
“好快的消息,”
朱岷也笑了,
“我是进了门连行李都没安顿好呢。老伯和莲坡兄这一向可好?待我安顿好我就到府上给老伯请安。”
“劳兄台动问,一向都好,”
查礼连忙说:
“倒是大家时常念叨起导江先生,不知何时再相聚。唔,我这是来告诉兄台,三天后,徐知县要在新建好的县文庙举行祭孔大典,兄台知道吧,县文庙就在原来的文庙西侧,到时可不要缺席呦。”
朱岷连忙问道:
“唔,县里的文庙修建好了?”
查礼道:
“刚建好还没半个月,正好赶在秋祭大典之前完工。”
“这工程还真挺快,”
朱岷忽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说:
“瞧我这记性,我答应徐知县为文庙画一幅孔夫子画像,走前已经绘好草稿,原想回来后有充裕的时间完成这幅画像。想不到县文庙工程进展这么快,看来我这两天要赶紧完成,别误了大典。”
查礼也笑着说:
“是啊!我前两天见到徐知县还听他说,文庙已经竣工,要举行秋祭大典,如果兄台赶不回来,只好先拜孔夫子的牌位了。”
朱岷心道,幸亏还有两天时间,要不然岂不辜负了县尊所托,连忙说:
“好,好,我这两天就赶紧画。”
查礼又说道:
“兄台,这两天我就不打扰你了,其实我也正忙,因知府李大人请了吴廷华和汪沆主持修天津府志和县志,他们住在水西庄,也就在那儿做了修志的场所,所以我还要帮助他们搜寻天津的有关资料典籍,忙得很,我就先告辞了。”
朱岷一边送查礼往外走,一边道:
“原来是东壁先生和西灏兄在主持修志,去南方之前我倒是听说过知府大人要找人主持为天津修府、县志。怎么?快完成了么?”
“还差的远,现在刚刚完成七、八卷,预计需要二十多卷。”
查礼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一下对朱岷道:
“喔!对了,西灏兄还提到,待兄台回来后请兄台给府、县志题写个封面。”
朱岷连忙道:
“西灏兄的话,兄弟敢不从命?”
查礼一走,朱岷也顾不得整理这些行李物品,跟芳儿说了查礼的来意,
“我得赶紧将知县交代的孔夫子像画好,别误了祭孔大典。这些行李物品先让丫鬟帮你慢慢收拾吧,反正到了家,不用太着急。”
“好吧,县尊交代的事该赶快办好,你不用管这里的事儿,去忙你的去吧,”
芳儿应着,
“我让丫鬟帮着慢慢整理收拾这些行李。”
芳儿只好拖着八个月的身孕指挥着两个小丫鬟整理带回的行李物品。
朱岷来到跨院的书房,一眼看到,书房前小庭院内栽种了许多花卉,自己从未见过,叶子有些象芭蕉,但植株小一些,看开的花不像,心想许是北方特有的。在回江南前,曾托查礼让查家的花匠帮着在自己的宅院里种些花草树木。花把势种下的这些花让书房平添了几分生气,花开正盛,姹紫嫣红十分赏心悦目,让朱岷心情十分兴奋。顾不得进书房,急忙回到前院对芳儿说:
“娘子,你随我来,看看咱们的书房。”
看朱岷一脸的兴奋,芳儿不知朱岷有什么新花样,问道:
“咱们的书房怎么了?让相公这么高兴。”
“你看看就知道了。”
朱岷说着就扶着芳儿来到跨院。
“哎呀!好漂亮啊!”
一进跨院芳儿看着这一片盛开的花卉就惊呼,朱岷也兴奋的问道:
“娘子,你知道这些花叫什么名字么?”
“这花叫美人蕉。”
芳儿边回答边走到花丛跟前,手捧着花朵嗅着花香,将脸贴近花朵,似要与花儿比美,笑容满面的说:
“在香林苑时,姑父每年都要栽一些。”
“美人蕉?”
朱岷点点头说:
“好,这名称还真贴切。”
朱岷歪着头欣赏着站在花前的芳儿,看着近一年来由于生活稳定,心情舒畅,原来略显消瘦的芳儿,已经有几分丰腴,两颊添了些红晕,挺着孕肚,在美人蕉的映衬下显得十分的娇艳。看着芳儿两颊那微微显露的酒窝突然说:
“娘子,我想起了一个词,正应此景。”
芳儿回头冲朱岷笑道:
“相公想到什么词儿啊?”
朱岷摇头晃脑的说:
“笑靥如花。”
“瞎比喻,”
芳儿扑哧笑出声来,
“怎么我的脸就像这花儿了?”
朱岷倒不笑,一本正经的说道:
“我的芳儿正配称作美人儿,与这花儿并立岂不正应此景。”
这话倒让芳儿心中暖暖的,甜甜的,又有些扭捏起来,
“看你说的,倒叫人不好意思了。”
朱岷看看花儿和芳儿,又看看书房,忽然似想起什么,兴奋的指着这一大片美人蕉,对芳儿说:
“屋前有这一大片美人蕉相映,这书房还没有斋名,我看咱这书房斋名就叫‘展蕉轩’吧。”
“展蕉轩?”
芳儿想了想,点头表示认可,
“嗯!这斋名儿取的很贴切,书斋有这一大片美人蕉相衬,增色不少,好,就叫展蕉轩吧。”
朱岷十分兴奋,
“咱这书房还要有块匾额,喔!对了,我想不如请乔耿浦题写这个匾额,还是他的字功力深厚。”
“对,”
芳儿点点头,
“该有个斋名匾额,可以让五桥先生写,早就听说他的字写的好。”
“好,待我将孔夫子的像完成后就去找他。”
芳儿也兴奋地说:“那我们每年就在这里栽种美人蕉。”
“每年?”
朱岷觉得纳闷,问:
“这美人蕉需要每年现栽种么?”
芳儿点点头说:
“是啊,这是宿根的草本花卉,每年不等上冻就要将它的球根自土里刨出来,在屋内用土盖好,待第二年春季再栽种下去。”
“喔!原来是这样,”
朱岷点点头说:
“那咱就年年在这里种这一片美人蕉。”
朱岷借着心情兴奋,连夜就将孔老夫子的画像画好,转天托人装裱好,送到县衙。张书办见了朱岷很高兴,
“这几天县尊还提到,不知导江先生什么时候能回来,这幅孔夫子画像如果完不成那就只能供孔夫子牌位了。”
朱岷连忙说:
“我刚到家,恂叔兄就来告诉我,这两天要祭孔,我才知道县文庙已经完工。想起县尊的嘱托,所以赶紧将孔夫子的画像画好送来,险些误了祭孔大典。”
“还好,明日是大典的正日,正赶得上。”
“我还想,县文庙工程不会完成这么快呢?”
“是,按说工程不会这么快完成,”
张书办道:
“一是县衙完工后,梁师傅就把人力抽调到文庙工程这边来,所以工程进展加快,此外也是县尊带头为修建文庙捐了银两,各界人士捐款踊跃,经费得到保证,才能在秋祭之前顺利完工。”
祭孔典礼是个很庄重很复杂的事,是历朝历代朝廷的重要祭祀,特别是近年朝廷将其列为与祭祀宗庙一样规格的国家祭祀大典。曲阜孔庙每年四次,于每季仲月的上丁日举行,所以谓之“丁祭”。州县文庙每年只有春秋两祭。
因为这是朝廷定制的祭祀仪式,所以各地方都有一笔专用经费,用于置办祭品、乐舞器具等,这样仪式也就更显隆重。
天津城原来有孔庙,最初是明正统元年由天津左卫指挥使朱胜捐出其在东门里的住宅改建为卫学,后历经多年的扩建,至嘉靖四十四年,名宦和乡贤两祠落成,天津文庙才算修建完善。入清以后由卫改州,紧接着又改为天津府附廓天津县,原有的孔庙就做为府庙,因还有附廓的天津县,府、县又不能同祭一庙,徐而发才自己带头捐了银两,在众乡绅和盐商们的资助下,借修建县衙之机在府庙西侧将县庙建起来。
县庙略小一些,但规制还是一样。朱岷来到文庙前见已经是人山人海,正陆续进入庙内。阖县的地方乡绅、长老、社会名流、举人、生员都到了场,朱岷进了礼门,迈步过了泮池的石桥、棂星门、大成门来到大成殿前的月台,见自己画的孔夫子像高高悬挂在大成殿正中,前面有孔子牌位。
朱岷遇到了不少熟人,一一打过招呼,远远见崔博山过来,朱岷知道他也有生员身份,
“导江先生多晚儿回来的?我们大家经常念叨先生。”
朱岷向崔博山拱手应道:
“我回来才三两天,忙着将县尊交代的事办好。”
“交代的嘛事儿啊?这么着急。”
“就是这次祭孔大典要用的孔夫子像,是我走之前县尊交代要我画的。”
崔博山说:
“唔!我看见了,原来那就是导江先生的大作啊!正好我还要请先生作几幅画呢,近来有朋友找我要画,我还说不知导江先生多咱能回来,不好就答应他们。”
“好吧,”
朱岷笑着说:
“前辈的吩咐我一定尽心竭力,过两天我就到府上去。”
说着话只听赞礼官高声唱道:
“请肃静!天津县祭孔大典开始,请各位参礼人员就位。”
朱岷和崔博山挤到前面,与查家兄弟、金玉冈等人站在一起。前面一排是典礼的执事、司仪、主祭、陪祭等官员们,大成殿内的祭台上放着牛、猪、羊以及干鲜果品、米、豆、酒等祭品。供案上竖着一块祝牌,上面是颂扬孔子功德的祝文。
这时候,在乐正的指挥下,钟磬齐鸣,笙、管、笛、箫奏响礼乐。一队队执着仪仗的童生边歌边舞,来至人群面前。赞引官引主祭和陪祭在殿前面向北站好,赞礼官唱道:
“有司谨具,请行事。”
神采奕奕的徐而发是主祭,县教谕殷俨、典史崔天机是陪祭,三人连忙正了正衣冠肃穆而立,赞礼官又高唱:
“迎神!”
早有执事将孔子及四配的牌位请出,徐而发和二陪祭在牌位前进香,行三拜九叩礼,乐生奏昭平之章。赞礼官又高唱:
“行三献礼!”
徐而发又在陪祭的协助下,分三次把三牲礼及干鲜果品、米、豆等祭品奉祀到孔子像前。“三献”时分别奏宣平、秩平、叙平之章曲,用六佾舞,台上三十六名舞生分文、武两班跳起祭孔乐舞。真正是乐曲金声玉振,舞姿刚劲舒展,吟颂着孔子德侔天地、道冠古今的千秋美德。
行撤馔、送神礼后这场祭孔大典才算告成。典礼一散,查礼就将朱岷拉到一边悄悄说:
“导江兄画的这幅孔夫子像太好了,前两天我还与哥哥商量着,要请导江兄画一幅水西庄图呢。”
朱岷连连点头答应,
“好,好,我正要去给老伯请安,到时我们再商量吧。”
“那我就随时恭候导江兄。”
朱岷想了一下说:
“正好明天有空儿,就定在明天吧。”
崔博山听他们说话也凑了过来,“导江先生明天去水西庄么?”
“是,刚回来,久未见老伯了,要去给老伯请个安。”
崔博山接过来道:
“好吧,明天午后到我那儿,接风酒还是要喝的。”
正说到这儿,朱岷见乔耿浦在身边过,一把拉住他,
“五桥先生慢走,我要求先生一幅字儿。”
乔耿浦笑嘻嘻的说:
“导江先生的隶书功力深厚,怎么还要我写。”
朱岷忙对老乔解释说:
“我是想请五桥先生给我的书斋题写个匾额。我的书房原来没斋名,这次自江南回来后,见书房前有一片美人蕉开花正盛,原是托恂叔兄请水西庄的花把势帮着栽种的,自江南回来后,看这美人蕉为书房增色不少,忽然想到这斋名就叫‘展蕉轩’吧,我一向很钦佩先生的字,因而才想着请五桥先生为我这书房题写匾额。”
查礼在一旁也说道:
“你那房前的美人蕉是我让花把势种的,已经开了花么?我还没顾的去看看。导江兄,正好借此机会领我们去欣赏一番吧。”
朱岷连忙说:
“好吧,五桥先生,听见了吧,今日不但赏花而且还有酒伺候。”
“有酒么?”
乔耿浦立时来了精神,笑着说:
“好,那就拿酒换字。”
金玉冈也凑过来道:
“五桥先生的字在津门首屈一指,导江先生正该让五桥先生为书房题写匾额。”
崔博山连忙接过来说:
“我看也正好借此机会在导江先生的新书斋小聚一下,既算作给导江先生接风,又可算作咱们的小小雅集。”
众人听了齐声附和,都不肯放过这赏花品酒雅集的机会。崔博山、查为仁、查礼、金玉冈、胡捷、周焯等几个人拉着老乔来到朱岷宅院的跨院书房。众人见书房前一片美人蕉花开正盛,姹紫嫣红十分娇艳,果然为书房增色不少,众人看了也纷纷赞道:
“叫‘展蕉轩’,这斋名倒十分贴切。”
三盅酒下肚,老乔精神焕发,在书案上铺开宣纸,提笔饱沾浓墨,凝神贯气,一挥而就,‘展蕉轩’三个大字跃然纸上,果然是入木三分,刀刻斧砍般苍劲有力,让众人赞叹不已。崔博山在一旁对朱岷说:
“将这幅字先交给我,我让李权给你制匾。”
朱岷冲崔博山连连拱手,
“那就有劳前辈了。”
为仁见乔耿甫只顾喝酒,凑过来问:
“五桥先生,别光顾喝酒了,我问你,那田丰的案子现在到底怎样了?案子结了没有?上次你提到田丰时,说是还没结案,如今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到底怎样了?”
众人见问到田丰的案子,也都纷纷道:
“我们也是零星听到一些传闻,不知结果如何?你要知道就说说吧。”
乔耿甫只好放下酒盅说:
“好,好,我就将田丰的事说说,”
又指着崔博山说:
“其实这案子老崔也知道,我们都是田丰的酒友,田家委托我们几个人帮着托人打点,所以这案子的来龙去脉我们知道的很清楚,老崔你说吧。”
“五桥兄,还是你说吧,你知道的比我多。”
崔博山忙推辞。
“那好吧,”
乔耿甫说着将面前酒盅里的酒一口干掉,抹了一把嘴边,接着道:
“本来徐知县接手这案子没找到破案的线索,只能按常理推测这是件雇凶杀人案。也想到这是因奸情事发才导致出了命案。可是并无实证,要查下去让徐知县着实犯了难。倒是让那被害车夫尤三的老婆解了这个难题。”
“怎么?尤三的老婆怎么会解开这个难题呢?”
众人听了十分纳闷,尤三的老婆不过一妇道人家,怎会有这样的本事?
“这话要从三个月前说起……”
于是乔耿甫就将田丰的案子细细的讲给众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