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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刘四前来禀道:
“老爷,码头上那两个可疑的扛大个的已经被捉拿到案。”
“好!”
徐而发吩咐:
“提上堂来!”
刘四连忙道:
“老爷,恐怕现在审他们还不行,这俩人喝醉了,还在昏睡。”
徐而发纳闷,忙问:
“怎么?还在沉醉中?”
“这是孙胖子使了一计,”
刘四回答道:
“是他找人将这二人灌醉,轻而易举就将其拿了来。要不然拿这俩人还要费些周折。”
徐而发只得吩咐道:
“即这样那就将他们先押入大牢,明日再审,记住将二人分开关押。”
接着又问刘四:
“孙胖子来了么?”
“来了,在外面候着呢。”
“那就叫他来后面二堂回话。”
孙胖子一见徐而发身穿官服端坐堂上,不由要屈身跪下行礼,只是身躯庞大不便,徐而发急忙笑嘻嘻拦住,
“老哥身子不便,免礼了。”
孙胖子就坡下,向徐而发略弯弯腰拱拱手,接着就将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向徐而发做了禀报。
原来这孙胖子在津门也是在号的人物,黑白道都熟,因为胖,人们直呼其“孙胖子”他也不以为忤,认可了这一称呼。这次打听害死尤三的凶手,他早已受张四爷的委托将徒弟们派出去探听消息。
他的徒弟多,在各行各业都有,很快就将这事儿打听出了一些眉目,追踪赃车的一拨人当时无法确定卖车人的身份,而另一拨人在市面上发现了一些线索,将可疑凶手锁定在码头上的两个人,只是还需等待官府的话,自己不便动手。孙胖子已经知道这二人不但有一身蛮力,还有一身武功,恐怕还是有些来历的,而且又是把头张二麻子的人。孙胖子与张二麻子倒是挺熟,但这件案子牵扯这俩人,怕也有他的事儿,所以又得瞒着他。
为此孙胖子想了个主意,找了自己两个徒弟,原与这二人相熟的,找词儿与这二人喝酒,设法将其灌醉后,由一班衙役一拥而上,捆绑锁拿擒住,二人烂醉无力反抗,束手就擒。
听到这儿,徐而发叫刘四去提王石在,去辨认卖车给他的可是这二人。不一会儿刘四回来禀道:
“王石在看了这俩人后,辨认正是这俩人卖车给他的。”
徐而发听了微微点点头,觉得破案在即,心中一块石头放了下来。与顾师爷商量着,先问明凶手的口供再说。
次日将其中一人提上堂来,喝问道:
“下跪之人报上名来。”
“俺叫吴三,不知老爷为何将俺捉了来?”
徐而发闻听大怒,拍案喝问:
“混账,是老爷我要问你,可知为何案被捉?”
吴三眨眨小眼,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俺不知道。”
徐而发又一拍惊堂木喝问道:
“我且问你,你卖出的赃车来自哪里?”
吴三摇摇头说:
“俺没卖过什么赃车。”
“好你个嘴硬的囚徒,赃车已经追缴回来,就摆放在大堂之外,现有买车之人指认你,还不从实招来,免受皮肉之苦。”
说着让衙役将王石在带上堂。王石在一上堂就指着吴三说:
“正是他将车卖给我的。”
吴三本来见廊下的车子就有些嘀咕,还心存侥幸,想抵赖一番,可一见王石在上堂来指认,也就无法辩驳,只得认头招供,将自己与同伙郑卫受把头张二麻子指使,如何先杀了赶车的车夫,又假扮车夫将所接之人杀死前后经过如实招来。徐而发喝令其在供状上画了押,将其押下去后,又将另一人带上堂来。
见这人生的五大三粗,脸露凶相,徐而发喝问:
“你可知为何捉你么?”
“俺不知道。”
“看你这凶恶之相就知你非善类。我且问你,是如何连杀两人,劫得骡车,将其卖掉的?”
“大老爷,俺冤枉,并没这回事儿。”
“好你个嘴硬的凶徒,你仔细看好,旁边之人就是买车之人,你还有何话说?”
郑卫还要支吾,早让徐而发喝令衙役将其拖翻在地,着实打了三十板子。这郑卫只好低头招供。徐而发又问道:
“为何要杀害这二人?”
“到底为的啥,俺实在不知道,只是听说要杀的是车子要接的人,可赶车的人必须先干掉,才能骗所接的人上车将其做掉。”
徐而发点点头,又喝问道:
“唔,看来你们二人也是惯犯,还在何处有命案?从实招来。”
这郑卫听了一怔,只得供道:
“俺与那吴三都是山东登州人,只因在海上打劫客商犯了案,才逃到天津卫,投奔张二麻子,在码头上混口饭吃。”
“我再问你,你说是受张二麻子指使,他是怎么跟你们说的?”
“他告诉俺们与那坐车的有仇,让俺们收拾他。”
“你要想好,他说的可是‘收拾他’么?”
郑卫一听,低头想了想,说:
“是这么说的。”
“好,待查明你们的前科,看你还嘴硬么。”
退堂后,吩咐刘四带人将张二麻子拘传到案。转天刘四回道,已将其拘传到案,徐而发吩咐将张二麻子带上堂来。只见这上堂之人年约四旬,中等个子,身材魁梧,虽说是短打扮,却是灰绸子裤褂,衬着一张麻脸跪在堂下。徐而发喝道:
“下跪之人报上名来。”
“小的张二贵。”
徐而发又问:
“张二麻子可是你么?”
“正是小的,因小的行二,又不幸生了一脸的麻子,人们就光小的叫张二麻子。”
“你可知为何拘传你来么?”
张二麻子摇摇头答道:
“小的不知道为嘛?”
“我且问你,吴三、郑卫二人你可认识?”
张二麻子闻听一愣,心道他二人被抓住了,看来此事要坏。暗骂:这两个混蛋,犯了事儿还不远远的躲一躲,又回天津卫瞎逛嘛?真他妈的是个砸锅匠!虽然心里这么骂着,可嘴上也无法否认认识这俩人,只得回道:
“小的认识他们俩,他们在码头上扛大个。”
“那我问你,你指使二人干了什么不法之事?”
张二麻子硬着头皮应道:
“小的一向守法,不曾指使这二人干犯法的事儿。”
“好你个嘴硬的光棍,现有吴三、郑卫的招供在此,”
回头吩咐书办,
“念与他听。”
张二麻子还要强辩,徐而发吩咐将吴三、郑卫带上堂来与他对证。二人上堂跪在一边,歪头看着张二麻子说:
“二哥,我们都招了,你就认了吧。”
气得张二麻子真想立时给这二人一刀,心中想着,这俩贼人全无一点骨气,悔不该用这二人干事。无奈之下,只得认下自己是主使之人。徐而发问道:
“你为何要吴、郑二人去杀害那被害之人。”
张二麻子一怔,心思万转,如何回答才能让官府相信?迟疑半天才回道:
“小的与他们有过节,要报复他们,但没说要杀了他们啊?”
“你与他们有何过节?”
略一迟疑,张二麻子答道:
“他们与小的争过盘子。”
徐而发闻听冷笑一声,心道,一句谎言怕你要用百句谎言也无法圆上。话锋一转问道:
“你一再说‘他们’与你有过节,可被害二人,一个是衙门里的书办,一个是赶车的车夫,并无关联,你又作何解释?”
逼得张二麻子头上已冒出汗来,
“唔,是小的一时口误,是那坐车之人与小的有仇。”
“那坐车之人姓甚名谁?”
“姓高,叫高庆。”
“这么说你是要将这主使之责认下了?”
“是,此事是小的指使。”
“那好,待拿住真的主使之人时看你还嘴硬么?”
喝令衙役:
“将人犯押入大牢。”
退堂回到自己的临时县衙,刚沏上一壶茶,坐下要好好理一下这案子的头绪,打探田丰消息的刘四来了,向徐而发禀报了探听到的田丰的一些消息。
这粮行的商人田丰,现年约五旬,是杨柳青的老住户,自祖上就在此做粮食生意,到了他这一代已成了津西杨柳青数一数二的富商。家中有运粮的对漕船十多艘,有百十垧地,他不管田地的事儿,一向做粮食生意,在天津和京城开着好几家货栈。真的是有吃不完的粮,花不完的钱,在杨柳青建了前后五进院落带跨院的大宅院,住着自己的一妻三妾,另外在城里和通州还有宅院和小妾,已育有三子一女。
他这人有两大爱好,一是喜欢女色,二是喜欢喝酒。已然有一妻五妾,还不罢休,仍在到处寻觅美女,只是由于嗜酒多年,糟蹋坏了身子,虽说是妻妾成群,却已是力不从心。他又极好面子,唯恐人说他不行,所以到后来就全靠壮阳药顶着。
在西沽住的是他去年到江南办货买回来的小妾,芳龄才一十九岁,名叫阿凤,带来天津后,藏在西沽一座小小的四合院中,连他大老婆都没告诉。
出了这案子的时候,他已出门二十天,说是到江南办货,要两个月多才能回来,现在算起他出门已经一个半月,再有一个来月就可回来。徐而发听了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好等他回来再说,于是对刘四道:
“你去告诉杨柳青巡检,务必上心盯着田丰,待他一回来,立即拘传到案。”
“是,小的知道。”
悠忽一个月过去,果然田丰如期回来。不等他住下脚,杨柳青巡检带人上了门,手中晃着拘票,一条锁链将田丰套住,就要将其带走。急的管家一边叫人去告诉主母,一边拦着巡检说:
“巡检老爷且慢着,我家老爷刚回来,还没落脚,求老爷宽限一时。”
说着将巡检叫到一边,在袖中递过一张银票,
“不成敬意,叫兄弟们拿去喝碗茶。”
巡检瞄了一眼银票,见是三十两,脸上的肌肉才松了松,用眼神示意衙役们将田丰松开,自己大模大样的坐下说:
“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不要耽误了公事。”
管家连忙又冲巡检打躬作揖的道:
“兄弟们也辛苦了,先歇息一下,我让厨房备下酒饭,吃过再说不迟。”
大娘领着一群眷属又哭又闹的来到前厅,
“我们老爷怎么了,为嘛要抓我们老爷?”
田丰虽说强作镇定,可不免也露出些许慌乱,只是呵斥众妻妾,
“你们哭闹什么?老爷我还没死,都给我滚回去。”
大娘只得示意众人退出去,自己向巡检央求,
“求巡检老爷放过我家老爷,我家是本分守法的人家。”
巡检冷着脸回道:
“这不关我的事,是县太爷批了拘票要传他到案,我只是奉命拘传,有什么话到大堂上去说。”
一句话说得众人面面相顾,只得央求巡检在此吃过饭再走,又送上三十两银子,求巡检免去枷锁。田丰随衙役进了城,在府署东箭道快到知府衙门时,衙役道:
“田掌柜,在这儿我们得给您那戴上锁链,上大堂不能坏了法度。”
说着,一抖锁链套上田丰的脖子,拉扯着来到衙门门前。一名衙役上前跟门前衙役道:
“请传话进去,田丰已经拘传到案。”
衙役禀报进去,徐而发吩咐,
“将田丰提上堂来。”
徐而发仔细打量田丰,只见眼前之人约近五旬年纪,中上等的身材,身体微胖,圆脸上留着一字胡,身穿灰绸长衫,外套青缎子马褂,头上的瓜皮帽被摘下来,上了堂,跪在徐而发面前。徐而发拍案喝问:
“下跪之人报上名来。”
“小民田丰。”
“田丰,你可知为何将你拘传而来么?”
“小民不知道,小民一向安分守己,做生意不曾亏欠国家税负,也不曾干违法纪之事。”
徐而发又喝问:
“田丰,你不要装糊涂,我且问你,你可认识张二贵?”
田丰略一迟疑,见问到张二麻子,知道这是不容否认的,也就老实答道:
“是,小民与张二贵认识,原是生意上有往来。”
徐而发有意先诈他一下,拍案问道:
“好,我再问你,张二贵手下二人指证你出钱要人性命,你怎么说?”
田丰一听急忙连连摇手,
“小民冤枉,并无此事。”
徐而发嘿嘿一声冷笑,转了话题问道:
“西沽可有你的外宅?”
田丰一愣,心道:
“不好,看来此事瞒不过了。”
只好点头应道:
“是,西沽有我的外宅。”
“你那外宅夫人有了外遇你可知道?”
田丰摇摇头回道:
“小民出门经商有两个月,刚回来,尚未到西沽去,家中的事怎会知道。”
“看来你是要嘴硬到底了,你是聪明人,不要等动了大刑再说实话。”
田丰又是一愣,低下头来不语。徐而发突然拍案高喝一声:
“大刑伺候。”
衙役们齐声高喊堂威,手中的大板点地,田丰不由打了个寒战。徐而发看着他道:
“田丰,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现在说还是上刑后说?你要认真想一想,你是如何与张二贵商量派人去杀死高庆二人的,从实招来。”
衙役们又是一声呼喝,田丰不由的冷汗直流,自己这半生养尊处优惯了,从未吃过苦头,见两旁的衙役手持大板,口中呼喝,一时吓的俯伏在地,颤声道:
“别动刑,小民愿招。”
徐而发见田丰愿招遂吩咐:
“书办,小心录下口供。”
到此时,田丰的心理防线已失,只得一五一十的将如何探知小妾外遇,如何安排人收拾高庆的经过如实招来。
田丰的小妾原是江宁秦淮河畔的歌妓,叫阿凤,生的身材娇小玲珑,风情万种,吴言哝语实是叫的人骨软筋麻。在秦淮河畔时就哄得田丰心痒难耐,所以才花钱将她赎出来,带到天津安置在西沽一处小四合院中。由于妻妾众多,难免就顾及不到她,而且常年用药顶着终究不行,不能让阿凤满足快意。这阿凤年纪正当青春年少,又历经风尘,自然耐不得寂寞,天长日久也就免不了出了这尴尬之事。
田丰好酒,平日有几个酒友,一个是直沽烧锅的陈掌柜,一个是经营古玩的崔博山,还有一个是书坛浪子乔耕浦,再有就是张二麻子,几个人常在一起聚饮。
这一天,与这几个酒友在北门外一家酒楼,自巳时喝到申初,田丰已是烂醉,让自己的车夫拉到西沽阿凤那里。
阿凤一见,心中一惊,因为没料到田丰今日会来,这个时候已没法儿告诉高庆别来了。没办法,先扶田丰躺下,白天她这里有个厨娘为其安排饭食,过午就回自家,到了这时厨娘不在,只得自己安排汤水为田丰醒酒。看看天色已是掌灯时分,田丰起来要水喝,问阿凤晚饭吃什么,阿凤忙说:
“已经在馆子里叫了菜。”
田丰迷迷糊糊的也没多问,正要躺下,忽听有敲门声。阿凤道:
“你快躺下吧,是馆子送饭来了。”
说着急忙出去也不支使小丫鬟,自己亲自来开门,在门口给提食盒的高庆使了个眼色,轻声道:
“当家的来了,你送完菜就走吧。”
高庆闻听也是一愣,但马上回过神儿来,轻轻的点点头,跟着阿凤将食盒提到厨房。田丰此时探身在窗前看了一眼,见一身材魁梧高大的青年男子随阿凤进来,然后又提着食盒退了出去,虽说是在酒中,还有些迷糊,但一见这个情景心中也是有些疑惑,原来这田丰心思极细,又有十二分的嫉妒心。功夫不大,阿凤和小丫鬟将热好的酒菜端了进来摆在桌上。田丰起身问道:
“刚才可是酒店伙计送酒菜来么?”
“是,我估摸着你会来,才在馆子里叫了酒菜候着,快起来再喝两盅吧。”
田丰嘴里说着:
“还是你有心计”
起来勉强又喝了两盅,推说不饿, 回里屋自去睡下。
谁知这一夜可苦了高庆,送他的车子已经走了,他又不知身在何处,在胡同里转了好一会儿,才碰上一个卖夜宵的老头,问清了回城大道,直走到小半夜才来到北门外,找到宴宾轩,敲了半天门,值夜的伙计才披衣起来给他开了门,将食盒交给伙计。想寻个客店暂住一宿,谁知客店伙计见他未带行李,不知他是干什么的,不肯容留。好说好歹,言明自己是运使衙门的人出来公干回来晚了,城门已关,无法进城,才寻客店就和一夜,又掏出腰牌让伙计验看,伙计才留其住下。
次日田丰酒醒,回想昨夜的事觉得有些蹊跷,那个年轻人的身影在眼前直晃,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暗道:这事定要查个清楚,不要戴上了绿帽子自己还不知道。
想到这儿,也不动声色,趁阿凤出去之际装作不经意的问小丫鬟:
“昨晚的酒菜很和我口味,是在哪家饭庄叫的啊?”
“回老爷,是在北门外宴宾轩叫的。”
“你们天天在哪儿叫菜么?”
“是,老爷。”
田丰听了微微点点头,口中道:
“好好,以后我还要尝尝他们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