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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南听见了动静,从脚踏上坐起身来,撩起的床帐,轻声道:“殿下可是要喝水?”
皇甫策缓缓睁开眼眸,望向那极为微弱的火光,许久许久,轻声道:“最近可有消息?”
柳南霎时间清醒了过来:“呵呵,哪有什么消息?殿下不是与陛下出去散散心吗?怎么又突然问起消息来了?”
皇甫策侧了侧眼眸:“孤问的不是王氏,你知道孤说的是谁。”
柳南垂了垂眼眸:“哦哦,贺东青那户籍和路引虽做了三个,但是至去年为止,只有贺熙一个用过。看那路程,若奴婢估算的没错的话,娘子如今该是在燕平或是甘凉城。”
皇甫策蹙眉,慢慢的支起身子来:“为何不能确定?”
柳南沉默了片刻:“路引已过了燕平,但甘凉城的户籍与名录都在谢将军那里,衙门也有名录,但因甘凉城隶属边界,对此类文书保管的极为严格,如今殿下能动用的人脉很少,这些还都是花了银钱遣人追查的,很不容易。”
皇甫策怔愣了片刻:“阿耀不是去了燕平吗?你派人送信,让他查一查。”
柳南轻声道:“韩大人只怕已在回来的路上,如今咱们这般的境遇,韩大人若是得了消息,哪里会在燕北耽搁?”
皇甫策抿了抿唇:“你再派些人去甘凉城打听,孤要知道确切的消息,不是推测。”
柳南皱着眉头:“殿下这又不是何必?知道确切的消息,又能如何?若娘子不愿意回来,你还能绑她回来不成?要奴婢说,强扭的瓜不甜。娘子若愿意回来,自己就会回来……”
皇甫策轻声道:“你这是觉得她不会回来吗?”
柳南偷瞄了皇甫策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殿下知道,娘子历来是个干净利落的人。”
皇甫策又道:“他们不是都说,孤在熬日子,快死了吗?”
柳南陪着笑脸:“殿下说哪里的话,都是外面人瞎传的啊!咱们如今再好不过了!”
许久许久,皇甫策蹙起的眉头,缓缓的松开了,长舒了一口气,勾起了唇角,哑声道:“柳南你入宫多久了?”
柳南见皇甫策不提这事,自然乐意的很:“快二十年了。”
皇甫策道:“你一直都在母妃宫中吗?”
柳南抹了一把脸,笑道:“奴婢运气好,入宫就被田管事看中,一直带在身边亲自交代,当初娘娘曾说若是殿下成家立事后,让奴婢去伺候殿下。”
皇甫策笑道:“孤被立为太子,你却跟了贺明熙。”
柳南忙道:“那都不算的,殿下若是成婚的话,奴婢必然要给殿下管事的。奴婢可是田管事亲自教导的人,必然是给殿下准备的。”
皇甫策轻声道:“十年前,孤被惠宣皇后留在中宫两天两夜的事,你还记得吗?”
柳南想也不想,忙道:“记得记得!这么大的事怎么能忘?当初贵妃娘娘带人闯揽胜宫不成,当场就哭了!可惜皇后娘娘的侍卫,都是陛下特意配的,只认陛下与皇后。那时大家不知道揽胜宫到底出了什么事,谢大人顾不上规矩,为此入宫了。可中宫就是不开门,所有的太医都被关在中宫,若非是宫禁有御林军守卫,只怕谢大人都要带兵杀进宫了。”
“父皇从安定回来,还以为动乱了呢。”皇甫策沉默了许久回了一句话,可这句话说完,脸上露出了几分恍惚。
那次贺明熙昏迷了两天两夜,皇甫策整整守了两天两夜,明知道外面乱成了一团,母妃肯定会担心,可根本顾不上这许多了。贺明熙高烧惊厥,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看就不成了。当时太医已断言,即便救回性命来,只怕已是烧坏了头脑,将来定然不复以前聪慧了。当时皇甫策曾在心中许了许多愿,发了多少誓,都是为了让她熬过去。
直至此时,皇甫策还清晰的记得,听了那些话,一时间竟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脑海一片空白,虽是不停的安慰惠宣皇后,甚至说自己乃真龙之子,肯定能镇住魑魅魍魉,实然心里一点底气都没有。才十二岁,不管如何强装镇定,还是忍不住偷偷的落泪。
在最后期限的夜里,当太医说束手无策的时候,皇甫策为求治愈贺明熙,与惠宣皇后一起跪在月下祷告一夜。那时都许了什么样的誓言,都已不记得了,可不管如何,只求她平安无事就成。如今想起这一切来,皇甫策突然特别难过,原来……原来竟是……
两天两夜,贺明熙醒了,前尘尽忘,突然不恨自己了,也不怎么热情。在她看来,皇甫策只是其中一个皇子,性情孤僻。她再也不缠韩耀了,韩耀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可皇甫策不知出于什么心思,竟是不肯将这事告诉韩耀。是以,韩耀为驱赶贺明熙,依然恶言恶语。
贺明熙虽觉得莫名其妙,只当他与大皇子一心,对中宫同仇敌忾,偶尔也会逗弄逗弄。但总也不曾当真,也不曾记仇,后来她与高钺越走越近,一起玩耍习字习武,两个同进同出,虽没有对韩耀那么好,但也是不差的。
惠宣皇后将皇甫策与她一起祈祷救助明熙的事,忘了一干二净,从不曾告诉贺明熙一句前尘旧事。惠宣皇后自然也从救治当中,明白了皇甫策当时还十分懵懂,甚至自己完全不明白的心思。
惠宣皇后说,贺明熙永远不会喜欢,那些看似光鲜亮丽,实然内心住阴暗里的老鼠。她用自己刻意遮盖的心思,毫不留情又充满恶意的羞辱践踏着那时自己还年幼的心。她只是紧紧只抓住这一点,就要将皇甫策踩在了尘埃中。直至此时,皇甫策仿佛还记得那冰冷的声音与嘲笑的声音,以及惠宣皇后满载胜利,狰狞而充满恶意的笑容。
十二岁的少年,对待一切都是懵懂的,哪里会是惠宣皇后的对手,甚至何种心思自己都尚且都弄不明白的时候,为了和惠宣皇后赌气,或是为了和什么不知道的贺明熙赌气。与中宫渐行渐远,为此心中充满了深重的怨怼。只因惠宣皇后看破了心思,从而表现的更加的不在乎贺明熙,十天半个月,不去中宫一次。且与刻意迎合的王雅懿越走越近,一次次的告诉自己,本就该喜欢这样的温柔暖和风轻云淡的娘子。
日久天长,皇甫策逐渐忘记了那股不服输的心思,忘记了怨怼的原因。每每看见贺明熙,都抬着下巴,漠视过去。贺明熙从不曾认为自己需要讨好谁,也不会刻意与大皇子多说一句话,依旧的我行我素,目无宫规。
有一次皇甫策将二皇子推下水中,被父皇罚跪在揽胜宫的主院里。当时皇甫策只觉羞愤与不看,生怕贺明熙看自己的笑话。可贺明熙从外面走进来,甚至看都不曾看一眼跪在院落中央,宛若根本没有这个人一般。两个人一个表现漠视,一个是真正的漠视,这才越发的形同陌路了。
十六岁皇甫策选妃时,甚至连想都没想过贺明熙这个人。因为惠宣皇后曾当着众多皇子的面,让先皇许下诺言,只要贺明熙喜欢,贩夫走卒还是寒门庶子,都要欣然做主。但唯独不愿让她嫁给宫中的人,这地方她自己待了一辈子,不想让明熙走她的路。这般的要求,先帝自然无不应允。
“殿下!殿下”柳南晃了晃皇甫策的胳膊。
皇甫策骤然回过神来:“嗯?”
柳南为难的看向皇甫策,轻声道:“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皇甫策怔了怔,缓缓的闭上了凤眸,摸了摸湿润的脸颊,哑声道:“无事,风迷了眼。”
“哦。”柳南看了眼关闭好的门窗,与微弱的灯盏,轻轻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