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孽缘

一扇轻收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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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柔的力量是强大的。

    强大到竹言蹊躺回公寓床上,睡个回笼觉都能梦见谈容对着他笑。

    梦里的时间线很乱,起初还是他今早趴在后排听谈容讲课的情景,再往后,桌椅,黑板,包括满教室的学生都不见了。

    天花板的灯光变作太阳,讲台上的谈容转瞬缩水了一号。

    小一号的谈容站在一片香樟树的绿荫里,两腿修直,肩背笔挺,身上整齐穿着帝都市一中标志性的红白色校服,俨然是竹言蹊记忆里谈容高中时候的模样。

    不过和记忆不相符的是,梦里的谈容竟然会转过身来,眼里带笑地静静看他。

    那副神情委实专注,仿佛有什么特别重要的话想对他说。

    竹言蹊试图解读他的目光,又见谈容缓步向自己走近。

    在那人身侧,阳光漏过叶隙,投下一道道熔金般的细斜光柱。

    谈容从中间穿过,肩膀上,头发上,也多了几分刺眼的明亮。

    明明是在梦里,竹言蹊的心跳却清楚快了半拍。

    他眼睁睁看谈容停在自己身前,低垂下头,温柔地对他开口。

    不等竹言蹊听清谈容究竟说了什么,一阵高亢嘹亮的来电铃声率先鼓动耳膜,极其粗鲁地把他从梦里直接薅了出来。

    竹言蹊“嘶”了声,脑袋往被子里用力拱了拱,自欺欺人了好半天,终于忍无可忍,甩手往床头柜一拍,同样粗鲁地把手机捞了过来。

    皱眉眯眼看清屏幕上的名字,他恶狠狠地点了接通,张嘴就要骂人。

    陈嘉尧没给他骂出口的机会,电话甫一接通,嗓子眼里的破锣咣咣直响:“哥你跑哪儿闭关去了?不是说上午留在学校看书的吗?综合楼这边的自习室都给我翻遍了,怎么没见着你?你去图书馆了?”

    竹言蹊被咣得头疼:“我去图书馆干嘛?帮你上完课早回家补觉了。”

    他原本是打算去自习室看书来着,无奈一翻资料就哈欠,只有在冷风里才能保持几分清醒。与其在自习室趴着打盹儿,不如回家舒舒服服的躺下睡。

    陈嘉尧听出他声调发飘,显然刚醒:“你这是补觉还是倒时差啊?几点了大哥,赶紧起来吧,晚上还睡不睡了。”

    竹言蹊挪远手机一看,下午三点二十七分,的确睡得有些久了。

    他抹了把脸:“你改航班回来了?”

    “废话,不回来我灵魂出窍在学校里晃悠吗?”陈嘉尧笑,“你别再睡了啊,我等会儿就去你那找你。要我帮忙带吃的过去吗?”

    竹言蹊没吃午饭,不说不觉得,一说还真饿了:“南苑二楼的小龙虾盖浇面,多放辣椒,谢谢再见。”

    陈嘉尧:“成,你先起床清醒清醒。”

    挂了电话,竹言蹊小臂搭在前额,干躺着赖了会儿床。

    先前做的梦只剩模糊几串片段,有谈容给他讲课的,有谈容偷看他的,还有谈容笑着走到他面前的,零零碎碎,不够完整。不过回忆起来还是让人颇感震撼。

    尤其竹言蹊梦里视角不固定,一直在第一视角和第三视角间轮番切换,简直比看5d电影还具有真实感。

    竹言蹊想着想着,胳膊逐渐盖住眼睛,一时间特想凿开自己脑壳,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什么玩意儿。

    他也太特么会做梦了吧,中二期写谈容暗恋他的小说情节都没这过瘾。

    而且他梦见谁不行,怎么就偏偏梦见谈容了呢?

    竹言蹊自认为自己如今换了口味。

    至少看电视剧的口味变了。

    就跟很多年轻人一样,年少懵懂时喜欢高冷酷炫男一号,等长大了成熟了,慢慢懂得了温柔痴情男二号的好。

    他从爬墙到男二号的阵营开始,八百年没做过有关谈容的梦了。

    可能现在只对谈容那张脸感兴趣吧。

    竹言蹊思绪卡了下壳。

    嗯,可能主要是对谈容那张脸感兴趣。

    陈嘉尧到时刚过四点。

    门铃响了三声,竹言蹊叼着半块饼干把门拉开。

    陈嘉尧左手拎着餐盒奶茶,右手提着旅游特产,热情四溢,狗腿非常:“爷爷!我报恩来了!”

    “一边儿去,”竹言蹊一脸嫌弃的笑,“谁想有你这么糟心的孙子。”

    陈嘉尧嘿嘿也笑。

    他换鞋进了门,把东西往桌上一搁,原地躺下感受地暖的热气:“啊,这该死的人民币的温度,老子终于活过来了。”

    南方地暖成本高,能全天供暖到这份上的公寓也只有资产阶级享受得起了。

    某竹姓资产阶级被他堵住,抬脚踹踹他的腿:“写字呢摊这么大片。猪蹄收了,别挡道。”

    陈嘉尧老实并腿,闻到竹言蹊拌面的香味,抵不住诱惑爬起坐好:“对了哥,我重修证呢?你没路上给我扔了吧。”

    “早扔客厅垃圾桶里了,吃完自己过去翻吧。”竹言蹊被他提醒,记起来秋后算账了,不多跟他扯玩笑话,“你知道你重修课的老师是谁吗?”

    “知道啊,课表上写着呢。”陈嘉尧咬着面含糊回答,“叫谈容是吧,名字以前没见过,应该是院里新来的。”

    竹言蹊一吸管戳透奶茶封口:“你就不能事先把他名字告诉我。”

    陈嘉尧被他插吸管的气势震慑,壮汉委屈:“你早上起床气那么吓人,我不是怕多说两句惹你烦么。再说,老师是谁很重要吗?”

    竹言蹊呵地一笑:“你信我,今天上的这两节课,每分每秒我都想掐死你。”

    陈嘉尧瞪大双眼:“不是吧!这新老师这么变态啊?他都干什么了?”

    他还用干什么?

    竹言蹊咽了口龙虾肉,半晌才道:“他中学跟我是一个学校的。”

    “一个学校的咋了,我们副班长还跟我一所小学的呢。”陈嘉尧不以为意,先入为主地认为新老师年纪不小,是跟竹言蹊同中学的老老老学长,隔了几秒才正确解读对方语气,惊恐连问,“……你俩该不是以前认识吧?你被认出来没有??我算旷课两次还是旷课三次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竹言蹊吸了颗珍珠,嚼了嚼:“你能不能小点儿声,唾沫都要喷碗里去了,还吃不吃饭了。”

    “卧槽,我都快凉了我还吃饭?”陈嘉尧追问,“你到底被认出来没有?”

    “认什么认?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竹言蹊一想这茬就别扭, “行了行了吃你的饭吧,少说两句。”

    陈嘉尧难得聪明一回,从他的种种反应中嗅出端倪,试探又问:“这老师多大啊?你怎么认识他的?”

    陈嘉尧:“你爸妈的学生?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

    竹言蹊被他磨烦了:“不是。一个比我大几届的学长而已,跟我同校过。”

    “我一猜就是!”陈嘉尧兴奋一拍桌,“他肯定是你以前说的那学长吧!你喜欢的那个?”

    竹言蹊身边一直没断过追他的人,后来跟他们开黑打游戏一哥们也动了心思,频频向竹言蹊示好。

    竹言蹊没好意思太驳朋友面子,就说自己忘不了中学时代的暗恋对象,拿谈容当挡箭牌用。

    “缘份啊哥,这都能遇见!”陈嘉尧不知内情,只顾激动。

    缘个屁,孽缘还差不多。

    竹言蹊嘴里有东西,不方便搭理他。

    陈嘉尧不受搭理也能独自撑起一台戏:“多好的机会,你俩中学是校友,现在他又是我们院的新老师,攀关系至少能攀两层。只要你跟他互相认识了,找起话题就是叫花子捉虱子――十拿九稳。你憋着劲儿跟他聊,聊久了,纯洁的校友关系铁定升华。”

    竹言蹊听他机关枪似的叭叭没完,气不得也笑不得:“看来我必须提醒你一下,他是你重修课的任课老师,我去跟他攀关系了,你找人顶替、旷课三周这罪名可就没的跑了。”

    陈嘉尧收嘴,隔了几秒忍痛说:“只要大哥能幸福,小弟牺牲算什么?我相信大哥喜欢的人,一定是温柔可亲的人,想必他是不会残忍取消懂事学生的考试资格的。”

    他知道竹言蹊喜欢哪类人,所以后半句才是重点。

    “这你就说错了,他可一点儿也不温柔。”竹言蹊说完想起谈容课后冲他扬起的那一笑,顿了顿道,“而且我早就不喜欢他了,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借口。借口懂不懂?”

    “懂懂懂。”陈嘉尧只当他不好意思承认。

    “你也知道,初中时的眼光比较局限,看待事物不够全面。我跟他成长环境不一样,性格不合拍,生活习惯不同,不喜欢他是早晚的事。你不也慢慢不喜欢外语系那姑娘了吗?一个道理。”

    竹言蹊有个小毛病,只要一说违心话,语速必然快至1.5倍,他至今没能意识到这点。

    陈嘉尧嗦了一口面,不仅没做到旁观者清,还感同身受上了:“好像是有这个道理。”

    他知道竹言蹊是书香门第的公子哥,一大家子高知分子,爷爷还是哪个部门的前任部长。只以为谈教授出身普通,和家境优渥的竹言蹊三观不匹配,把那句“成长环境不一样”想简单了。

    “不合拍拉倒,反正咱现在也看不上他。”陈嘉尧说完又替自己开脱起来,“我刚才以为你今天提早回家,是想躲他一段时间,等他不记得在课上见过你了,再去找他打交道呢。”

    “我?跟他打交道?”竹言蹊哼笑,语速稍稍加快,“做的什么梦,想都不要想。”

    他不去跟谈容打交道,不代表不会被谈容打交道。

    所以说,任何时候都不能把话讲得太满。

    “真香”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为了证明自己不怕跟谈容撞见,竹言蹊和陈嘉尧组了次学习父子局。

    两人隔天一块去学校自习室,竹言蹊全力备考,陈嘉尧白天没课,刚好补写谈教授布置的作业。

    江大的综合楼总共12层,供学生自由使用的自习室在最顶上两楼。

    竹言蹊和陈嘉尧思想觉悟不高,都不是渴望感受知识洗礼的有志青年,早早起床打游戏还能做到,去自习室占座学习就得另说了。

    两人睡足懒觉,过了十点才慢悠悠踱到综合楼,恰好赶上挤电梯的高峰期。

    这个时间点很尴尬,上完一二节课的学生想下楼,快上三四节的学生想上去。学生可用的大电梯前队伍长长,千转百回,十分热闹。

    竹言蹊看一眼长龙尾巴,勾过好友肩膀掉了个头:“他们上课赶时间,我们等等再来排,先……”去附近小超市溜达一圈。

    话没说完,竹言蹊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这座综合楼是回字型结构,他们走的正门外恰好是一排停车位,竹言蹊扭头就见十米开外的黑车里走下一位面容冷峻的高大男人。

    除了孽缘他还能说什么?

    竹言蹊表情崩了一秒,再想把方向拐回去,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谈容用钥匙锁了车,神色冷冷地走出两步,发现竹言蹊后脚下微顿,眼底漾出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

    竹言蹊瞬间感觉天都灰了,胸口像揣了只土拨鼠,端着十九块九的卖菜喇叭拼命“啊啊啊”。

    翻译成人话就是――

    你妈的!!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