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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时候我也挺着急,不过我也想通了,无论如何我都不能着急,而且我还可以乘着这几天时间进行调查,兴许还能得到意外的线索,事实证明我是对的。在鱼玄机逃狱之后,官家也对监狱进行了严格的检查,将监狱里的东西全部收缴,将和鱼玄机相关的人都抓了起来,其中包括了狱卒狱吏,还有无辜躺枪的典狱官,也包括了那个叫温小安的男人。
不过让人意外的是,那个姓温的男人没关几天就释放了,说是他没有犯案的嫌疑,因为在鱼玄机越狱那段时日,温小安根本没有在长安,而是到洛阳朋友家去玩了。
释放之后的温小安也没在家呆着,回家之后就收拾了包裹行囊,带了几个小厮,骑上马匹,说是去拜访一个高僧。
看到这些调查的卷宗,我情不自禁的冷笑起来。
温小安的嫌疑最大,可官家居然将他放了,说明这小子后台硬。且这小子出狱之后就急着出门,搞不好他是去接应鱼玄机也未可知。
经过我的调查,发现这小子果然不简单,他的叔父是当朝大吏温大松,他的姨父就是当朝的韩愈韩君侯,这些都是响当当的名字,这个小子背景不是一般的强大。
听到这些名字,我脑海里情不自禁的浮现出他们高冷桀骜的面目来,这些都是我惹不起的人,他们随便动根手指都能够将我碾死。
周大另他们虚以应对,这也是说明他们的聪明之处。不过想到他们的聪明,我脸上又忍不住浮出冷笑。
距离出城抓捕鱼玄机还有三天时间,我用在狱卒身上的时间就去了一天,所以我得乘着这最后两天时间去询问坊间的司阍,还有那个躺在床上的武候。
当然,对于那个司阍我不抱什么希望,因为那个老头子已经七十多了,而且说话颠三倒四,要不是我急于找到线索,我实在提不起勇气和他交谈。
对我来说,询问受伤武候牛化龙是重中之重,虽然官家已经把他提供的情况已经记载进卷宗,但和调查狱吏他们一样,我始终抱有侥幸之心,或许我能够在他那里得到遗漏掉的细节,有时候正是这些遗漏的细节,才是抓捕人犯的关键。
鱼玄机住的地方是永兴坊的咸宜观。
我要询问的便是永兴坊的司阍张文元,这是个须发苍白的老头子,他身上穿着陈旧的麻衣,散发着不太好闻的体味。
老头子们身上都有股难闻的气味,他们的胃气,他们的烟味,他们的汗味,他们身体垂暮衰老,每个汗毛孔都散发着行将就木的气息,这些气息使我联想到凶肆和棺木,甚至秋天深厚落叶下的腐殖质,这些感觉使人不爽。
张司阍喜欢喝酒,我去访问他的时候,他就摸着胡子表示要请我喝两杯,这事情该我麻烦他,怎么好意思请他喝酒呢?于是我执意要请他,于是这老头子的脸上就泛出狡猾快乐的红光,估计他根本没有心思请我,而是变相让我请客。我就在坊门口不远更楼下的一个小酒馆请他,小酒馆有两层,这么小的酒馆里居然有包厢,让我很是意外。
老头子选的是临街的包厢,因为他说可以一边喝酒一边看街边的小娘子路过。看来这老头子也是一个色批,于是我便笑着应了。
酒菜也很简单,无非就是鸡肉,鱼肉,然后还有莫名其妙的几大盘热炒,酒是新酿的米酒,暗绿的酒液上浮动着些微的绿蚁米糟。
酒菜都是老头子点的,他挽起袖子拈菜的时候,就感叹:“老奴在长安生活了几十年,最喜欢的就是这家酒馆,其实到哪里吃喝都一样,难得的是这种温暖的感觉。”
我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并敬了他一杯,喝完之后,老头子睁着茫然的眼睛问我:“使君,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我目瞪口呆,想不到他的记忆居然会这样糟糕。
我想干脆就直入主题吧,于是就道:“刚才我问你鱼玄机平时都和什么人接触?”张司阍居然摇头,他摇头道:“好像不是这个罢?我们的话题一开始并没有说到幼薇娘子啊,使君你一定是记错了。”
我哭笑不得,说他记性不好罢,他偏记得话题不是这个,说他记性好罢,他偏记不起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我暗自在心里叹息一声,于是对他道:“刚才我突然想起,张司阍刚才说到了喜欢这家酒馆。”
张司阍嘿嘿的笑起来:“看来使君的记性和老奴一样糟糕呢。”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手腕,表情非常狡猾,我只好无奈的陪着笑笑。
张司阍拈着胡须,望着下面街道上走动的女人,陷入某种情绪之中:“使君一定会想,这老头子实在太罗嗦了,尽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我忙道:“司阍说哪里去了?我根本没有如此想。”
其实我内心想的真是这样。张司阍道:“其实使君这样想也没有错,人啊,长寿招辱,这也是正常,老奴这样说你也别往心里去。”
我心想,哪里有时间跟你这老东西往心里去啊。
但我仍然礼貌笑道:“张司阍太过悲观了,司阍才七十岁,太公八十才遇文王呢。”张司阍呵呵笑道:“使君这是在安慰我啊,不用这么客气嘛,说来也不怕你笑话,人一老了就招人讨厌,有时候想聊天也找不到人,委实有点寂寞啊,那些老朋友都一个个的故去了,有时候想想自己还这么厚脸活着,实在有些无耻哩。”
张司阍这话我实在没法接,只好叹息,做怜悯状。
事实上我已经开始讨厌这样的交谈了,我来这里是调查鱼玄机的,不是跟你这个老鬼聊人生的。
张司阍并不介意我没有接他的话:“其实你没到我这样的年纪,你是不会明白这些的,哎,其实老奴的意思是,人啊,年轻的时候应该把想办的事情都给办了,把想睡的娘子给睡了,免得像老奴一样,等到身体衰了,想坏都坏不起来了。”我忍不住微笑起来:“张司阍所言极是啊。”这老鬼此话倒深得我心。
张司阍回头望着我,拈着胡须笑:“李逸仙说得好啊,人生得意须尽欢,这话说得真没错。”
他端起酒杯:“使君我们共饮了此杯吧。”
刚放下酒杯,张司阍又开始恍惚:“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因为上次的教训,我便道:“司阍刚才你说到人生得意须尽欢这事情上了。”
张司阍一脸茫然:“我们刚才不是在说幼薇娘子的事情么?”
我呆若木鸡,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这老头子要不是真有毛病,他阿娘的就是在玩弄我!
好罢好罢,既然已经摊上这么一个神仙,我也只好奉陪到底了。
于是我点头道:“对,是我记性不好,刚才司阍的确说的是幼薇娘子的事情。”张司阍得意的笑起来:“还说我记性不好,使君的记性也不是很好嘛。”
我怕他脑袋又断弦,连忙道:“刚才你说到幼薇娘子的事情了,你接着说,我在听着呐。”
张司阍道:“对不住使君,这个幼薇就是鱼玄机原来还未出家的小名,老奴忘记跟你说了。”
我缓缓道:“鱼玄机原来的小名叫鱼幼薇,后来叫鱼蕙兰,到了咸宜观才改名玄机的,这个我知道。”
张司阍笑笑:“看来你调查得很仔细呀。”
张老头说这些废话让我很是不爽,不过为了调查,我只好忍耐下去:“张司阍,我们可以长话短说么?”
张司阍嘿嘿笑起来:“使君不要着急,老奴有的是时间。”
他这样说,我算是彻底的服了,他这分明就是在说反话。也罢,我干脆就听他说什么了。
张司阍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米酒,叹息一声:“老奴在长安干这营生算起来已经有四十多年了,但像幼薇这样的娘子我可是第一次遇见。”
根据我的经验,我干脆不打断这老头,看他说些什么,要不然他的脑袋一断弦,我又得跟着他乱了。
张司阍道:“长安是个好地方啊,在这里有钱的话,就会变成世间最快乐的人,老奴年轻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梦想,不过活到这样的年纪,梦想还没有实现,老奴却要进坟墓了,想起来就让人悲伤呀。”
看来这老头子病得不轻,明明要说鱼玄机了,却又跳到他自己的事情了,我有些焦躁,但我不能表现出来。
张司阍道:“一时候我在想,要是时光能够流转,让我在那年遇见幼薇娘子,而且我还能够年轻一把的话,我一定去追求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无比认真,我忍不住就笑起来了,看来这老色鬼野心不小啊,居然还打鱼玄机的主意了。
张司阍看我一脸的讥讽微笑,正色道:“使君,老奴说的是真话,你不要以为老奴信口开河。”
我忍不住笑了:“张司阍虽然老了,但是心还没有老啊,我知道你说的是真话,只是我忍不住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