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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元娘子继续道:“你睡那张小榻,让定王睡你床上。”
韩悯点头应了。
元娘子转身离开。
韩悯双手抱着被褥,一抬脚,把门关上。朝傅询使了个眼色,走进房里,把被褥丢在榻上。
他一面跪在榻上铺床,一面道:“王爷,晚上要是冷,你把我喊起来。”
傅询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刻意问道:“喊你做什么?”
“再添两床被子啊。”
“噢,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王爷有些失望?
正说着话,外边又传来敲门声。
韩悯下榻,踢踏着鞋子去开门。
韩佩扑进来抱住他:“二哥。”
“怎么了?”
韩佩眼泪汪汪:“做噩梦了,要和二哥一起睡。”
“行……”
韩悯看向傅询:“王爷,小孩子晚上闹腾,你看你是……”
傅询“宽容”地允了:“不妨事。”
于是这日夜里,傅询躺在榻上。
烛光隐约透过屏风,他看见外间的小榻上,韩悯正小声地给韩佩讲故事,韩佩也和二哥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还时不时泄露出一点儿笑声。
傅询枕着手,幽怨地望着屏风那边。
热闹是他们的,本王什么也没有。
心情不好,傅询从叠放在榻前的衣裳里摸出一卷银票,一张一张夹在韩悯放在榻前的书里,塞在他的床缝里。
韩悯一向夜里少眠。今日傅询在,他也不好意思抛下傅询,独自去写话本。
所以点着幽微的蜡烛,勉强撑了一晚。
天色微明时,仿佛有人碰了碰他的额头,他只觉得身上一沉,这才沉沉睡去。
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他睁开眼睛,发现最上边盖的是一件大氅,傅询的大氅。
韩佩也不在身边。
韩悯坐起来,看见屏风后边,傅询与韩佩面对面坐着,正着说话。
傅询向他宣告:“你二哥同我青梅竹马。”
韩佩忍不住好奇心:“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
“唔……上回二哥骑马带我,他说他带过许多朋友,他带过你吗?”
傅询面色一沉:“没有。”
“那你还说……”
他加重语气:“就是青梅竹马。”
韩佩被他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连连点头:“就是就是。”
傅询嘉奖似的,揉揉他的脑袋。
韩悯看得满脸疑惑。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傅询这又是在说什么胡话?
说胡话的人转眼看见他,对韩佩道:“你二哥起来了。”
韩悯抱着被子:“王爷,小孩子不好带吧?”
“你弟弟挺可爱的。”
傅询笑了笑,不过论可爱,还是韩佩二哥更可爱一些。
天气太冷,韩悯裹着被子,挪到榻尾,扯过要换的衣裳,又慢慢地挪回去,缩在被子里换。
他一边道:“王爷什么时候回去?今日就是除夕,我带王爷出去逛逛?”
傅询却道:“先把你家的屋顶修了。”
韩悯微怔:“……多谢。”
吃过早饭,歇了一会儿,傅询搬着梯子,韩悯提着工具,跟在他身后。
傅询在屋顶上修补,韩悯蹲在一边看他弄。
“原来如此。”
韩悯理直气壮:“果然是系统给我的图错了。”
系统说:“放你妈的屁。”
韩悯在心里小小地“哼”了一声,看向傅询:“王爷什么时候学的这个?”
傅询低头铺瓦:“前几日在柳州,看工匠弄过。”
韩悯认真地看了一会儿:“我看懂了,王爷修完这个就好了。大过年的,下午我带王爷去桐州城里走走?”
“也好。”
但还是抓紧时间,帮韩悯把所有的屋顶都修好了。
午后他二人一同出门——
还有一个韩佩。
韩悯与韩佩都戴着兔子毛的帽子,还牵着手。傅询转眼瞧见,也向韩悯伸手。
韩悯试探着伸出手:“王爷,是我想的那样吗?”
傅询没说话,伸出的手拍了他一下,又收回去了。
韩悯反手打他:“你做什么?”
傅询原本是要还手的,手伸到一半,硬生生收住了。
现在不是小时候了,不能打,不能打。
今日就是除夕,寻常人家做年夜饭,就算今日出来摆摊卖东西,下午也都收摊回去了。
所以街道上并不热闹,只有些卖零嘴儿和鞭炮的。
所幸那个卖麦芽糖的老人家还在。
韩佩拉着韩悯,直往麦芽糖那儿去。
韩悯一边摸摸衣袖,一边看向傅询:“王爷,你吃吗?”
傅询摇摇头:“不用。”
于是韩悯买了两个,三个人坐在不远处的一个道观的台阶上。
韩悯坐在中间,拿着两根竹签,将竹签上的麦芽糖缠来绕去。
金黄的麦芽糖变作白色。
玩够了再吃。
韩悯看了一眼傅询,笑着道:“王爷,我记得你以前可爱吃我们家门口的麦芽糖了。”
傅询轻咳一声:“那时候不常出宫,没怎么吃过外边的东西,觉得新鲜。”
韩悯分别捏着两根竹签,往两边一掰,将麦芽糖分作两份。
“那现在再吃一点儿?”
“多谢。”
傅询接过糖,抿了一口。
韩悯专心吃糖,正巧这时,与他一同摆摊的葛先生举着布幡经过。
葛先生朝他招手:“韩悯!”
韩悯立即直起身子,也向他挥手:“葛先生!”
葛先生看见他身边的傅询。
韩悯便一把揽住傅询的肩,炫耀一般:“我朋友从永安城来看我。”
傅询转头看他,靠得很近,韩悯的侧脸像他递过来的白颜色的麦芽糖,让人想嘬一口。
他收敛了心思,与葛先生互相道过一声“幸会”。
人走后,韩悯松开手:“他总说我和我朋友不真,我来桐州两年,也不见他们来看我,今日总算让他见识了。”
傅询轻笑。
韩悯把麦芽糖咬得咯吱咯吱地响。
“不过,你是头一个来桐州看我的朋友,我挺高兴的。”
傅询看向他。
韩悯回看过去,信誓旦旦:“真的。虽然刚刚还差点打起来。”
在桐州城中闲逛了一会儿,又给韩佩买了些零嘴,便回家去。
傅询与韩家人一起,吃了一顿年夜饭。
粗茶淡饭,自然比不上永安城宫中宫宴,韩家人也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
傅询又是为赈灾才来了南边,大过年的,韩爷爷又喜欢又心疼。
一时高兴,让韩悯把他珍藏的好酒拿出来。
喝酒伤身,韩悯不大想让爷爷喝酒,便道:“王爷还没行冠礼,照规矩不能喝酒。”
傅询也顺着他的意思,说不喝。
韩爷爷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是是是,王爷和你同岁,你也还没束冠。”
过了一会儿,韩爷爷忽然想起什么:“不啊,王爷是正月初一的生辰,你是六月的,王爷过了今天就……”
韩悯一噎,这傅询怎么就偏偏是正月初一的生日?
傅询笑了笑,给韩爷爷夹菜:“阿悯还不能喝,我等他六个月。”
“好好。”
韩爷爷看向韩悯,忽然对傅询道:“他出生的时候,老夫在家里那棵梅树下埋了一坛花雕酒,王爷什么时候得闲,回永安城,差人挖出来,滋味应当不错。”
傅询知道,这是桐州城的规矩,那酒叫状元红。
却道:“我怎么敢随便动他的酒?”
韩爷爷有些感慨:“反正埋在那儿也是埋着,我也尝不到了。”
席散还须守岁。
收拾了东西,一群人坐在堂前,烤火闲聊。
也不知过了多久。
夜色渐深,街上还没传来打更的声音,一只通体漆黑的苍鹰扑腾着翅膀,飞进堂前,在傅询手边停下。
傅询告了声罪,解开苍鹰脚上竹筒,匆匆扫了一眼。
他面色一沉,收起字条,不知如何开口。
韩悯留心,便问:“出事了?”
“嗯。”
韩悯不再多问,站起身:“王爷急着要走的话,我送送王爷?”
傅询亦是起身,朝堂中人行礼。
同家里人告过别,韩悯从马棚里牵出马匹。
周遭一片漆黑,韩悯将灯笼系在傅询的马前,扎紧了,翻身上了自己的马。
灯烛明亮。
韩悯问:“王爷,你有侍卫吗?”
“卫环带了人,就在前面。”
“那就好。”
疾风猎猎。
也不知行了多久,林子前边隐约有火光。
一身甲胄的卫环听见动静,带着一小队人,从林子里钻出来。
“王爷。”
韩悯扯了扯缰绳,看向傅询:“那我先回去了。”
傅询颔首:“路上小心。”
韩悯抬头望了望月亮。
这儿没有人打更,他估摸着,应该已经过了子夜。
他抿了抿唇角,轻声道:“那……生辰快乐?”
傅询微怔,夜色掩去神色,仍是颔首:“嗯,你回去吧,放心。”
“我知道。”
韩悯掉转马头。
马蹄溅起地上积雪。
待走远了,系统连连“啧”了三声:“你也懂得要讨他欢心了?”
“放屁,我要是想讨他喜欢,我得照从前的穿越者做的那样,先给他做个蛋糕,点个蜡烛,再给唱个这儿只有我会唱的‘恭祝你福寿与天齐’。说一句‘生辰快乐’算什么?不过是随口一说。”
那场景还挺滑稽的,韩悯不自觉笑了笑。
回到家,栓好马,家里人都已经睡下了。
韩悯轻手轻脚地回房去,却不料兄长就在他房里。
韩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终于舍得回来了?”
韩悯想了想,最后道:“哥,马挺好的。”
隔了两天,韩悯给傅询写了张字条,问他事情怎么样了。
傅询没回,应当是在忙。
韩悯有些不放心,又给傅询的五弟、五王爷傅让写了信,傅让也还没有回他。
出了元宵,韩悯便抱着自己的小板凳,又去城里摆摊,给人写信,闲时写话本子。
这日坐在柳树下,刚送走一个写家信的老人家,韩悯重新拿起自己的书稿。
葛先生问道:“诶,前几日在街上遇见的,你的那个朋友,出身王侯之家吧?”
韩悯一惊:“你怎么知道?”
葛先生捋了把胡子:“观他面相,王气越来越盛。”
韩悯有些惊讶,凑到他面前:“太准了。诸葛半仙再看看我吧?”
“早前就说了,你是文曲星君。”
韩悯小声嘟囔:“我比较想当财神。”
“对了,前几日我在街上碰见白石书局的掌柜,他说话本子要开始印了,问你要起什么名字。”
写话本的,一般不用真名,省得麻烦。
“那就叫……”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系统一听这个,立即就被唤醒了,眼睛瞪得像铜铃——如果它有眼睛。
它对韩悯大喊:“你要敢叫‘清纯佳人白玫瑰’,我就先把你暴打一顿,然后自杀——把自己格式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