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刀山摧折

岩城太瘦生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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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梦中惊醒,韩悯猛地抬起头。

    兄长韩识要拍他的手停在半空,见他的模样,问道:“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韩悯没有回答,抹了把脸,发现自己脸上全是冷汗。

    他夜里少眠,在柳州时熬夜整理东西,在桐州时也熬夜写书稿。

    一半是因为他勤奋;另一半,是因为他夜里总做噩梦。

    他宁愿在天光微明的时候眯一会儿,也不愿意在夜里睡觉。

    梦里的情形实在是太可怕了。

    韩识用衣袖给他擦擦脸:“又是咱们家抄家的时候?”

    韩悯只是点点头,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捂住脸,也不知道梦里的情形有几分真假,

    他当时迷迷糊糊的,靠在傅询怀里,旁边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全不清楚。

    做梦梦见那时傅询烧了恭王府,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缓了一会儿神,韩悯放下手:“哥,我出去洗把脸。”

    他出了门,站在院子里。

    从水井里打了冷水来洗脸。

    此时虽然开春,但夜里的风还是凉的,往面上一吹,冷得他一激灵。

    回房时,韩识还在房里等他。

    见他回来,才稍放下心。

    “再睡一会儿吧,哥看着你。”

    韩悯沉吟道:“哥,我能不能再借一下你的马?”

    “要去哪里?”

    “去……永安。”

    “这几天就走?”

    其实韩悯说完那话,就有些后悔了。

    系统既然说了,定王一定会做皇帝,他在这儿操心,倒显得他多心。

    傅询要是真做了皇帝,他这头儿巴巴地跑着去,倒像是跑去讨赏的。

    若是傅询真出了事,他要去永安,落到恭王手里,大约连带着韩家都活不成。

    所以,无论怎么想,他都不应该走这一遭。

    韩悯抿了抿唇角,有些泄气:“算了,明日再说吧。”

    做了噩梦,心里也发慌,韩悯也没什么心思睡觉,就在案前坐了一夜。

    写写话本,倦了就趴下来眯一会儿,醒了又继续写。

    就这么熬过一晚。

    次日清晨,韩悯从案上爬起来,揉揉眼睛,一整理书稿,发现这些书稿竟然也已经差不多了。

    韩悯提起笔,给第二册话本收了个尾,又留了个钩子。

    去白石书局交稿。

    与从前一般,书局的小伙计引他去内间。

    韩悯从笔橐中拿出厚厚一叠书稿,放在桌上。

    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见外边有人说话。

    “快快,把摆着的不相干的书卷都撤了!”

    韩悯闻言回头,掌柜的道了一声“失陪”,忙出去看看。

    外边那人,是前几日韩悯在这儿见的、刚从永安城回来的人。

    那人扯过掌柜的衣袖,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圣上驾崩了。”

    韩悯跟在掌柜身后,留心听得这一句,也没管旁人在不在意,脱口便问:“不知是哪位王爷……”

    那人看了他一眼,愈发低了声音:“可不敢浑说,永安城封了城门,宫里也封了宫门,听说是哪位王爷要进城,恭王不准,还让城楼上放箭,被扎成了刺猬。两边人马,杀的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

    韩悯一夜没怎么睡,好几日的忡忡忧心,此时倾泻而出,眼前一黑,差点儿没喘上来气。

    那人最后道:“也不知道谁胜谁负,新皇登基的消息还没传来呢。”

    韩悯下定决心,对掌柜的道:“我先行一步,告辞。”

    掌柜的在后边问他:“韩公子,下次交稿是什么时候啊?”

    “我去永安一趟,让你们书局在永安那边的人找我。”

    “诶?”

    还没来得及再说话,韩悯就已经走远了。

    他快步往家赶,系统劝他:“你别急啊,说不准是傅询赢了呢?”

    “那说不准就是傅询被扎成了刺猬呢?”

    “那我帮你再问问控制中心总行了吧?”

    “等中心回信,傅询都烂了,我亲自去一趟。”

    “诶!”

    韩悯回到家中,拿出自己存钱的小匣子,交给韩识,简单交代了两件事。再去爷爷房里说了两句话,磕了个头。

    韩爷爷问他:“决定了?”

    韩悯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决定了。”

    韩爷爷叹了口气,摆摆手:“那就去吧。”

    他从马棚中牵出马。

    元娘子帮他把东西收拾好,韩悯接过包袱,翻身上马。

    天边阴云欲倾,不太和软的冷风吹在面上。

    韩悯打了个哆嗦,暗自定下心神,握紧缰绳。

    他走远了,元娘子解下围裙,往边上一丢。

    “冤家,真是冤家,我前几日就说,他得跟定王私奔。”

    永安城在桐州北边,正月里春风未及,还下着冬末的小雪,才黄昏就有些冷了。

    落日渐渐地沉下去,天色渐暗。

    宫门前挂着的灯笼已换作白颜色的,风吹过,烛光摇曳。

    五王爷傅让拢着手,从宫门里出来。

    蓝布裹着的马车等在前边,侍从们撑着伞,跟在傅让身后。

    他吸了吸鼻子,看向身旁穿着素服的中年男人。

    “王叔,过一阵子父皇送葬,应当不会再出事了吧?”

    那中年人面相憨厚,身形也敦重,裹着外裳,拢着双手。

    傅让喊他王叔,想来他便是老皇帝最小的弟弟,早先封了悦王的傅乐。

    “那也不一定,谁不知道那边还不安分呢?”

    傅让脱口道:“三皇兄……”

    悦王爷咳了两声,提醒他。

    傅让改口道:“圣上怎么不直接了结了他?”

    两人一齐向马车走去,侍从们才掀开帘子,却忽然听闻,雪地那边传来一声马匹长嘶。

    傅让下意识回头,只见雪地里,一个粗布素衣的清瘦文人,骑着骏马而来。

    他多看了两眼,转过头,笑着对悦王爷道:“王叔,你看那人,像不像韩悯?”

    悦王爷也望了一眼,摸了摸小胡子,憨憨一笑:“还真有点像。说起来,我真有点想悯悯了。”

    傅让点头:“我也是。”

    叔侄俩一起傻呵呵地笑。

    夜色不明,此时月出,雪光映着月光,将那瘦弱文人的模样照得清楚。

    傅让定睛一看,惊呼出声:“王叔,那真是韩悯!”

    如同从前柳州。韩悯自诩是个不太正统的文人,但只要携着笔橐,所往之处,刀山摧折,火汤枯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