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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快要死掉的痛。
可以感觉到身上的血在大量地往外涌,连着她的力气一起从身体里消失。
白若鬼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见到了白衣仙人。
她在心里哭道:恩仙,我快要死了,可是我不想死,我还要求仙人给我爹治病,我该怎么办?
我还想在有生之年,能见见恩仙一面。我喜欢恩仙,即便这只是一个梦。
出乎意料的,白衣仙人第二次回应了她。
你不会死。
有缘自会相见。
满腹喜悦中,白若鬼睁开了眼睛。
她正躺在一处山洞里。
肩上的伤已经痊愈,衣服上血迹都未干涸,原本受伤的地方却好得连道疤痕都没有。
一定是仙人用仙术救了她!
正是天光破晓时分,白若鬼匆匆从洞里爬出来时,迎面走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陌生少年。
少年一身玄青的修仙长衣,衣角数处破烂,满身灰尘。头发虽被用心地扎了起来,但乱糟糟的程度不亚于白若鬼此刻的发型。
天光似乎有意迎合白若鬼,随着她的目光延伸到少年的脸上,一缕阳光刺破天际,照射过来,将少年的脸庞从黑暗里完全拖出。
修长的眉,漆黑的眼,右眼角一颗豆粒大的小红痣既显眼,又把眼睛衬得更加好看。虽满脸灰土,也掩饰不了少年的英气。
这个少年的样貌好熟悉!白若鬼看得有些呆。
少年瞅了瞅趴在洞口前的白若鬼,打着哈欠道:“你终于醒了?是我救的你,不过不用谢我,举手之劳而已。对了,和你一起的那个男孩因为背着你不好下山,便把你托付给了我,自己一个人先下山了,道是找人帮忙来救你。”
想到那个拿刀杀人的黑衣人,白若鬼又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问道:“那个黑衣人呢?他要杀念卿,念卿他……”
“不用担心。”少年打断道“那黑衣人已经离开了我太白山境内。”
白若鬼吓了一跳,“你……你怎么知道?”
少年不屑道:“我能感知方圆百里的气息。那个黑衣人的气息我已经察觉不到了,便是说明他已经远远离开了这里。放心,那个男孩不会有事了。”
白若鬼长长地松了口气,“太好了。”
“现在你伤好人醒,便没我什么事了。我得走了,你好生保重!”
白若鬼连忙道:“你,你是仙人吗?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少年瞬间警惕起来,“你认识我?”
白若鬼仔细地想了想,最后确定的点了点脑袋,“你是不是百里……小……小……”
少年猛然冲了过来,一把扼住白若鬼的喉咙,压着嗓子沉冷道:“我自十年前来到太白山开始,便从未下山过,你一个不到十岁的小孩如何能认识我?快说,你究竟是谁?”
白若鬼吓着了,勉强发出声音,“你……和……他……很……像……”
少年稍微松了手,喝问:“谁?”
白若鬼终于得以喘息,咳了咳,连忙答道:“是……是百里小生馆的说书先生,你和说书先生好像好像。”说着指了指眼角,“说书先生眼角这里也有颗痣,只是颜色不一样,他的痣是黑色的,而且比你的大一点。对了,听说他还有个修了仙的儿子,叫百里天衡。”
“爹?”百里天衡松开手倒退了几步,坐在了地上,仰头看着白若鬼,突然想笑,可是又想哭,最后带着哭腔大笑,“哈哈哈,他是我爹,当然长得很像啦!哈……哈哈哈……真不敢相信,我爹一个杀猪的屠户,不过识几个字,竟改行做了说书先生,哈哈哈……”
果然是说书先生那个修了仙的儿子。白若鬼既吃惊,又欣喜,但见他笑得很是伤怀,不由回想起说书先生每次讲修仙故事时伤怀的神情,同情道:“你……是不是很想家?”
百里天衡深邃的眼珠子颤了颤,安静了下来,沉重地点了点头,“嗯,想家。不知不觉,我已经十年没有回家了,明明家近在咫尺,却只能凝望,不能回去。”
“为什么不能回去?”白若鬼不解道,“你知不知道,说书先生他也很想很想你。”
“不能回去的理由有很多。凡人有句话说,家有家规,国有国法,而修仙之人的规则制度,远比凡人的严苛。你还只是个小鬼,待长大些,才能明白。”
白若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听说书先生说过,他说,修了仙的人,便要隔绝人世的一切牵绊,就不能再有家了,所以,也不能回家。不过,我还是不大明白。修仙怎么就不能有家了,好奇怪。”
百里天衡捏了捏她脏兮兮的脸蛋,“小鬼看上去笨笨的,没想到还挺能说。是啊,修仙本身就是件极其奇怪的事。”
“我不叫小鬼,”白若鬼认真纠正道,“我姓白,叫若鬼。”
“哈哈,那我叫你小鬼还是叫对了!”忽地一愣,“白?我记得村子里只有一户人家姓白。原来,你是那个秀才的孩子。我说小鬼,你来这山上做什么?难不成这么小就想修仙了?”
白若鬼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来求仙的。”
百里天衡饶有兴趣地打量她,“求仙做什么?”
白若鬼低下了脑袋,不安地扣着手指,“我爹病了,病得很严重。听说,山上有个叫掌门的仙人,也许能救我爹。我就想,去求掌门仙人救救我爹。”
百里天衡眼眸再次一颤,扬起嘴角,“来这山上十年,几乎每年都能遇到攀我太白山求仙的人,但每一个都是为了自己能够长命,而希望来这里修仙。求仙救人的,你是第一个。看在你这么孝顺的份上,我便做一件生平最大的善事,带你去见那个叫掌门的仙人,如何?”
“太好了!谢谢你!”白若鬼顿时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般高兴。
百里天衡无奈地摇头,心中叹道,小鬼就是小鬼,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了。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教教她江湖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鬼,过来,趴到我背上,我带你去见仙人。”
白若鬼站在百里天衡弯着的背后,咬着指头左看看右看看,疑惑道:“你的剑呢?没有剑,不是就不能飞了吗?”
白若鬼不知道,她正问中了百里天衡的痛处。
百里天衡身子一怔,莫名的火气犹如憋了很久,瞬间爆发,一拳打在石壁上,咬牙切齿道:“剑?飞?呵呵,自打我跟着那个臭老头来到这座山上,他奶奶的,那个臭老头不仅什么法术都不教我,还天天要我给他洗衣做饭,把我当成一打杂的使唤。别说御剑飞行,至今我连一把属于自己的剑都没有!所以,我才天天想逃出这里,可那个臭老头不知什么时候在我身上下了咒术,令我无法走出太白山半步!真是气死老子了,气死老子了!!!”
白若鬼吓得打了个哆嗦,再不敢多说话,乖乖地爬到了百里天衡的背上。
“你可要抱紧我!”百里天衡吼了一声,双腿一蹬,竟一下子蹦出十来米之高,并在身子下落之前立马找到了落脚点,轻轻一点崖壁,又一次,蹦出比之前更高的高度。远远望去,犹如飞檐走壁,姿势又犹如沿着崖壁蹦跳的青蛙。
白若鬼紧紧地搂着百里天衡的脖子,瞪大了眼睛,只觉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景色迅速下移,喃喃:“真是太厉害了。”
百里天衡一边蹦,一边不忘得意道:“哈哈,厉害吧,这些都是我跟青蛙老师学的。没有人愿意教我东西,我自有学师。不过,我那个老师太调皮了,一天趁我不注意,跳进了我给师父烧的汤里,等我发现时,它的尸体已经飘在了师父的汤碗里。为此,师父可是把我训惨了,说我杀生,罚我面壁思过三天。”
白若鬼突然觉得好冷……
即使以百里天衡青蛙式蹦跳,一时半会还是到达不了仙人住的地方。
习惯了耳边风声后,白若鬼卸下了紧张。
突然想起之前遇到的仙人要她带的话,刚想说,又咽了下去,心想,反正他要回去了,说不说都无所谓了吧。
“百……百里……”
“叫我百里哥哥。”
“百里哥哥,你好像能够正常地注意到我看到我?”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存在感很弱,别人一向很难发现我的。”
“嗯,你的确很弱。明明是个人类小孩,却虚弱得像鬼魂一样,存在感也因为虚弱而飘忽不定。我看,你这次求仙,不仅要为你父亲求一求,也要为你自己求一求,否则小心活得还没你爹长。”
“啊?”白若鬼吓得差点咬到舌头,“你……你不要吓我,我……我健康着呢!卫大夫亲自给我把过脉的,说我比一般人还要健康,可以长命百岁的!”
“那个什么卫大夫,治的是凡人生老病死里的病,而你得的,可不是病那么简单哟。算了,跟你这个小鬼头说了也是白说,反正你听不懂。”
“……爹说,做人不能太贪心。我怎样都无所谓,只求仙人治好我爹的病,就很好很好了。”
百里天衡想用孝顺好孩子之类的词眼说句什么,却什么也吐不出。作为一个出生便被母亲厌恶惧怕的人,作为一个从小便被父亲送给别人的人,作为一个离开家数十年不曾与父母见过一面的人,孝顺之类的字眼,于他而言,是这样刺痛心中深处。
“既然这样,百里哥哥为什么还能像看到平常人一样看到我啊?”
百里天衡收回心绪,回答道:“大凡修行超过百年的,都可以像正常地注意到你的存在。因为修行越久,修为越高,其观察力和定力也比一般人要高出百倍。而我,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师父说我,刚刚出生,便拥有数千年的修为。”
“哇,好厉……”白若鬼刚刚想说夸赞的话,忽然止住,换了语气,“按说书先生说的,如果有那么多的修为,就可以腾云驾雾了。为什么你连御剑飞行都不行呢?”
再一次,说中了百里天衡的痛处,鲜血淋漓的痛。
“鬼……鬼知道怎么回事,也许就是那个臭老头说谎糊弄我,找理由把我拉去给他洗衣做饭当免费的苦工!”又一次,怒火冲天,咬牙切齿,“回想,如今受的罪,都是年幼无知时脑子进的水!”
白若鬼越来越觉得同情他了。
察觉到后脑勺传来的热乎乎的目光,百里天衡额头掉下一水珠,这个臭小鬼……
“其实,除了如我这般修为高深的人可以正常看到你,如果一个人非常在意你,也能够正常看到你。”
“这样啊。难怪,爹明明没有什么修为,有时候也能够正常看到我。”
白岳派共分为九大峰落,主峰坐落着白岳派主教,位置最高,于云层之上,且四周布满了结界,非本门派持有的令牌不能进。
百里天衡抵达结界处,天边已经微微泛白。瞅了瞅背上睡得香喷喷的小孩,他轻轻地把她放下,然后脱下外衣,将她瘦小的身体整个包裹了进去,往肩上一背,秀出令牌,大摇大摆地走入了结界,直奔白岳派掌门所在的封霄殿。
太白山,封霄殿内,十几位白岳派修仙弟子面朝一位白发苍苍、白胡拖地的墨袍老者,齐齐单膝跪地,声音响彻大殿,“弟子无能,翻遍整座山,也未能找到百里天衡!”
白岳派掌门玄道子仙人扶着白胡子,眯眼看着眼下的弟子,眉眼之间全是慈祥笑意,“呵呵,老夫早与你们说过,天衡那孩子耍起小聪明,有意躲起来,你们是找不到的。可你们偏要浪费精力去找。罢了,你们不必自责。很快,他自己就会回来了。”
十几位弟子中,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站起,握着拳头恨恨地道:“百里天衡那个臭小子几次三番偷习我派禁术,掌门次次轻饶于他,把他宠上了天。掌门若是再继续宠他,不狠狠严惩,而只是罚他诸如面壁思过的小惩,怕是于天不仁,于世不容,于理不合,再难以令我等一众弟子心服!”
玄道子无奈地摇头,苦笑道:“柯摩师弟,你此话严重了不是。天衡自幼进山,在我们身边长大,虽是调皮了些,本性如何你我还不晓得啊?再说,小门小派的,那些个所谓禁术,不过是丢弃在破屋子里的小法术,之所以称为禁术,是因为曾经有派中的叛徒使用它做了为祸世间的坏事。再说了,禁术说到底也是法术,其中好坏,不过是看你怎么使用它。天衡偷学了那些个小家子的禁术都用来做什么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夫至今还怀念他用食天术做出来的汤,真是又大补又美味。”玄道子一边道,一边咂了咂舌。
柯摩实在听不入耳,几近吼道:“那这次呢!这次他竟然利用所学的禁术自创出类似覆生术此等仙界高阶禁术的法术,还自取名叫什么重生术,简直是大逆不道至极!难道掌门还打算继续包容他么!”
玄道子却依旧不温不火地抚胡,“嗯,那孩子这次确实做得过火了,虽说他是为了复活他那未出生便死在娘胎里的妹妹,不过令死人重生这种逆天行为,实为罪恶。他这次是真的大错特错了!”
玄道子的话音刚落,一熟悉的少年愤怒的声音响彻殿中:“我这么做有什么错!难道眼睁睁看着亲人的死灵在人世受尽磨难不得转生,就是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