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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星夜前世有个诨名,叫做“天下第一剑”。
他能有这个称号,自然也是胜了无数剑术大能才得来的荣耀,其间不乏多次惊险的战役,胜则生,败则死。
然而无论是再惊心动魄的战役,再九死一生的比斗,都没此刻宁隋心底的混帐话带给他的不适那么大。
什么叫做隔着叶片都感觉得到手在热?林星夜周身气质偏冷,剑气更冷,他不认为他能给宁隋带来温暖。
因此,林星夜明明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宁隋也恭恭敬敬地在面前站着,完全没有像前世一般一点行动上的欺辱,林星夜也偏偏觉得心底一点一滴地泛起古怪的危机感,让他连继续站在这都不愿意。
这种危机感很奇怪,不是忧于性命,而是关于别的什么。
林星夜感情经历为空白,他完全想不出来原因,只以为是自己太过厌恶宁隋。
他也不是甘愿委屈自己的性子,无论什么原因,只要让他感到不舒服,他便要走。
林星夜见最后一片含羞草叶子被解开,马上抽回自己的手指,才觉得心里毛毛的感觉消除了好些:“等师弟再寻到真正的、懂得矜持的含羞草再找我。”
宁隋指尖触感消失,心中便抑制不住地失落,他将自己的情绪掩藏得很好,“是,师兄。”
原来师兄是喜欢像他自己一样的草……在宁隋看来,这个冷冰冰的师兄很是矜持了,经常定定地看着他,既不说话,又不行动,总让人想主动和他交流。
林星夜等宁隋回答完,转身便要走进院门。
宁隋真不想看着他走,又苦于没有挽留的理由,最后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师兄,今日比武,你觉得我的阵法如何?”
宁隋平时是个内敛的人,只爱阵法不爱俗物,他也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现在这样急于求得别人的肯定,还是头一遭。
林星夜的脚步戛然而止,本清浅得如盛满碎冰的眸子里浮上几丝晦暗。
宁隋又开始问他阵法了。
这是第几次了?前世,林星夜每一次落败,宁隋都会问他两个问题。
“少君,今日败于我,你可认?”
“少君,你看我这阵法如何?”
仇人之间询问对方阵法如何是什么意思,除了炫耀之外,还能作他想吗?
林星夜心底的仇恨浮上来,对宁隋更是远了几分。
他瞥向宁隋,淡色薄唇轻启,声音极冷:“不过尔尔。”
宁隋闻言,心里便如针扎一般,他最得意的就是他的阵法造诣,师兄居然连他的阵法都看不上……不过确实,他的阵法目前是不如师兄的剑招。
但一日不如不代表一生不如,宁隋对自己的阵法有着长足自信,阵法以五行规律为依托,以相生之势相克之力进行攻防,之后即使不能胜过师兄,也不会败在他手上。
“师兄,我定会努力,今日的阵法还有很大的改进。今日倘若我灵力够足,身法够快,将乾方位的灵石撤下,一并放在坤位,这样竹土剑抛却攻击,全加防御,那么……”宁隋一说起阵法之事,便滔滔不绝。
林星夜打断他:“那么我便会输,对吗?”
他面无表情,薄唇抿得更冷,艳色更显无双,同时袍袖里的手紧紧攥起,将心里一切翻江倒海般的波动都压下,杜绝在人前失态。
宁隋闻言顿住,林星夜是个不知风月的剑修,感情经历一片空白,宁隋更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阵修,同样也同样一窍不通。
没有任何恋爱技巧,不懂怎么跟他很喜欢的师兄说话,一不留神就会把人惹生气。
宁隋只是没有相关经历,不代表他很笨,他敏锐地察觉到眼前的师兄在生气,急忙补救:“师兄,我并非此意……”
“是吗?”林星夜冷冷道,语气不知是信还是不信。
林星夜早就习惯了宁隋的虚伪,宁隋前世便是这样,目的被他戳穿,便会虚假否认,等他多戳穿几次,他才会认。
到了这世,宁隋那股讨厌的性格还是没变。林星夜握上自己的剑柄,保卫自己的自尊心:“战斗之后经过反思,当然会寻找到对阵时的不足,甚至找到应对之法。可若人人都以战斗后假想出来的结果为准,世上可还有胜负?”
林星夜克制着自己,从侧面说了这么一大段话,终究还是忍不住,冷冰冰总结道:“今日,是我胜了。”
……好骄傲的师兄。宁隋将林星夜的一切表现尽收眼底,心肝乱颤。
【师兄,为何这般可爱……】
林星夜说了胜利宣言,原本还以为同样心高气傲的宁隋会在心底反驳,没想到又双揭痪洳怀商逋车幕煺驶啊
他一个剑修,屡次被这般形容,怎么忍得了?林星夜宁愿宁隋和之前一样,跟他大打出手,也不乐意被他这般腹诽。
崇拜也得有个度!曾经的宁隋好歹知道他是不夜城少君,凶名在外,不敢造次,到现在,居然敢将形容女人的话拿来安在他头上,当真无礼之极!
但林星夜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他说:“宁师弟,师兄的长相同你无关,你不用时刻惦记。”
这般像朵低俗的水仙花才会说出来的话,林星夜是断不会说的。
宁隋还在想着安抚师兄:“今日本就是师兄胜了。”
林星夜面色仍是不好,宁隋再次低头,恳请道:“其实,今夜我来寻师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入内门需得学习内门心法和礼仪,需要一名师兄从旁指点,如若师兄不弃,可否为我良师?”
指点宁隋心法、礼仪?林星夜当然不会拒绝,他和宁隋间的仇比海深,有任何能光明正大折磨宁隋的机会,他都不会放过。
“我答应。”
林星夜本以为,接下来的几天都是他折磨宁隋的日子,没想到反而惹了一身腥。
“师兄,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如果内门心经以此句为结语,会否显得太过空泛死板,不若改成产在坤,种在乾,但至诚,法自然?”宁隋抱着学术探讨的心态,去问林星夜。
林星夜不好这些理论,他天资极高,再晦涩的功法都能看懂,更别说入门级别的心法,因此完全没有任何改进它的欲望。
“随你。”林星夜冷冷道,比起心法,他更关注宁隋的心里动态。
果不其然听得,【师兄的声音真如环佩清鸣,更胜落雪寒泉,可惜又只和我说一句话,仅仅两个字。不知为何,他总是不爱说话,但他一静静坐在那里,我便总想逗他说话……】
这已经是林星夜今日听到的第几十句堪比骚扰的话,他几乎都要怀疑他是走进了哪个酸儒的课室,而不是阵修的教习课。
林星夜无法想象一直以来和他势同水火的宁隋,暗地里居然这么想他。
他见宁隋又要借故问问题,不给宁隋机会,也不敢再坐着,起身练剑。
剑影如龙,杀气凛然间,林星夜听到,【师兄剑意精妙,模样如天月,以他如此风姿,又何须如此剑法,以他如此剑法,又何须如此风姿】
便是林星夜练剑完毕,衣服微乱,他也听得,【师兄的衣襟有些松……脸颊也比之前稍红,唇色倒是如之前一样淡,怎么办……现在只有我和师兄两个人,我现在不敢过去,我是否该提醒师兄……】
如此一天下来,林星夜的脸彻底黑了。他再看一脸正气,专心修习的宁隋,便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
之前他还觉得宁隋是崇拜他的长相,可这一天下来,宁隋都在想些什么?想逗他说话……看他的衣襟……甚至连唇色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想法?
这些大逆不道的想法,是对师兄应该有的态度?宁隋究竟想对他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