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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早起的初宁推开窗户,天边的云层被朝霞镀了层金边,空气中还带有露水未散的潮润。
汐楠瞧见,忙将她拉离窗边,摸到她指尖微凉:“姑娘,早晨风凉。”
绿裳拿了外衣过来,笑道:“姑娘起得也太早了些,府里的三个姑娘总是要睡到上学都迟到,气得女夫子日日都要罚她们。”
初宁得知爹爹性命无忧,悬着的心总算安稳了,一夜好眠,气色看着比昨日还好。小脸红润,眸光熠熠。
她笑吟吟把手伸进衣袖中:“我向来起得早,习惯了,老夫人大约是什么时候起来,我可别扰了她老人家的休息。”
“老夫人这个时辰也差不多是起来了,见到您这会过去,估计都要吓一跳。”
“那我们就快些。”
初宁催促一声,净面后让梳了个双垂髻,别上珍珠发箍,再戴了对珍珠耳丁。她左瞧瞧右瞅瞅,简单得体,将汐楠放在桌案的双鱼银镯子再套进腕中,准备就那么出门。
绿裳却觉得有些素净,看到妆台上有个不小的首饰盒,紫檀的盒子雕有精致海棠。光盒子就这般别致,宋姑娘的首饰应当还有别的才是。
她想了想,到底没吱声,笑着跟在她身后出门。
等过些日子,她再给建议,让姑娘打扮得活泼些,其实老夫人最爱看到小姑娘穿得鲜亮养眼。
绿裳不动声色,初宁倒把她的踌躇看在眼中,低头思索着,在趁她走到前边引路的时候和汐楠低声说道:“绿裳是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如今委屈着跟了我这样一个外姓小姐,还是寄人篱下的,我想把管衣裳首饰的事交给她。汐楠你说好不好。”
衣裳首饰都是贴身的东西,定然是主子亲信的人,也是一份体面。
汐楠没想到她会有这种想法,先是一怔,旋即眉角眼梢都染了笑,眼角微红地喃喃道:“姑娘都学会为人处事了,老爷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提到父亲,初宁也眼眶发热,抬了抬下巴,颇骄傲地说:“爹爹会为我高兴的!”
汐楠抹去眼泪,忍不住感慨:“绿裳应该也欢喜姑娘的决定。姑娘长大了,这些事情姑娘作主就好。”
初宁煞有其事点头,她也是这么觉得的。虽然她是寄人篱下,说出去身边的人也没什么体面,但没有人不喜欢自己被重用。
到了碧桐院,徐老夫人刚刚梳妆完毕,见到初宁来得那么早有些诧异,拉了她陪着用早饭。初宁发现早间只得她一人在碧桐院,在老夫人转身净手的时候低声去问绿裳:“不用等人齐吗?”
绿裳凑在她耳边回道:“少爷小姐们要上课,老夫人就不让走这趟,来回耽搁的。老夫人还免了夫人们来问安,一般只得老夫人一人用饭,三老爷有时倒会来。”
是这样?
初宁心中奇怪,一般家里即便是老人不让儿媳问安,儿媳也会为了贤名走一趟的。结果任氏妯娌居然真没来。
明明昨晚大家一起用饭,还十分热闹高兴的,她有些琢磨不透徐家主子间的关系了。
用饭期间,徐砚还派人过来叫绿裳传话,说去翰林院了,晌午会回来。
向来在府里独来独往,只有到碧桐院请安才能见到人影的三老爷特意留下话,绿裳都替初宁受宠若惊。
这可从来没有的事。
徐老夫人听到后直笑:“自打宁丫头来了,我们老三终于添了丝人情味儿,真好真好。”
初宁听着却不知道要怎么接,低头抿花茶。——徐三叔没有人情味吗,她没觉得啊,而且这话怎么也不像是在夸赞,她还是装听不懂吧。
到了晌午,徐砚果然依言回府,直接到碧桐院。陪着老人用过午饭,然后把初宁送回院子,在院门前与她说:“徐三叔每天都要到翰林院去,你从明日起也跟着女夫子上课,我让人给你准备了一套笔墨,晚些就让人送过来。”
院门前种了一小丛竹子,与他的身姿映衬相得益彰,越发显得他身如玉树,清俊儒雅。
初宁抬着小脸听得很认真,同时也在猜想。所以徐三叔现在也不该在家中才对,是怕她不习惯才回来的?
她心里感动,又想到自己腕间的双鱼镯子。
初宁余光往后扫,发现丫鬟们都站在五步之外,只要她身子挡一挡,便看不见她有什么动作。
当机立断,初宁将镯子从腕间褪了下来,一把塞到徐砚手里,说:“徐三叔,这个给你。”
给......给他?
徐砚望着手掌心还带有暖意的银镯子,愣在当场。
小姑娘给他贴身之物?!
是谢礼吗?
他握着镯子,迟疑着要怎么说明。
他哪里用得着这谢礼,而且这是姑娘家的东西,可不能随便给人。难道宋霖没有跟她说过?
“徐三叔,你回去拆开就知道了。”
初宁见他神色怔然,忙补了一句。
在她心目中与父亲一样无所不能的徐三叔,居然会露出这种踌躇的神色,她莫名地有些想笑。
他恐怕是误会了。
小姑娘在拼命绷着表情,不让自己笑出来,可她不知道双眸已经出卖了自己的想法。徐砚听到拆开二字,明白过来这镯子内有乾坤,小姑娘并不是要以此给他谢礼。
他松口气,一抬头却见到她笑意都满溢的双眸。
他又是怔了怔,联想到自己刚才的表现,还有小姑娘解释似的一句,哪里还不明白——
他被小丫头看笑话了。
徐砚失笑,她倒也有古灵精怪的一面。将镯子收进袖中,他抬手摸了摸她头说:“好,进去吧。”
初宁这才眯了双眼,任笑意洋溢在眉角眼梢,朝他福一礼,脚步轻松往里走。
徐砚见她进屋便转身离开,还没走两步,就听吴怀慎的声音从分隔内外院的墙那头传来。
“徐嘉珩,你居然这个时辰就躲回了家!我来要债,二百两银子!”
声音大到进去屋里的初宁都听到了。
徐砚听着那大嗓门沉了脸,这个纨绔怎么又来了,还真有脸找他要银子!
初宁闻声却在想。
徐三叔管人借了二百两银子吗?他很缺钱?
初宁走到开着的窗边,细细听了听,可是没再听到动静。
她想起什么,爬下炕哒哒哒跑到妆台前,从里头又取了一支鎏金的兔子簪,转头就出了屋。
汐楠和绿裳喊她也没有停下。
“徐三叔!”初宁一路跑出院子,穿过侧边的小道,正好看到徐砚的一片袍角要消失在月洞门前。
她的高喊让徐砚脚下一顿,迟疑着退了一步,果然见到小姑娘正提着裙子跑过来。
她跑得直喘,小脸红扑扑的,双眼极亮。
跟刚才一样,二话不说把拿出来的兔子簪也塞到他手里:“徐三叔,还有这个!”
给了东西,她还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扭头又跑走了。
徐砚看看她来去匆匆的背影,再看看手里的簪子,怎么又一个?
是刚才忘记给他了吗?
她怎么冒冒失失的。
他看着簪头那娇憨可爱的兔子笑笑,这兔子倒和她有些像,把东西照样收进袖子里。
等到把跑来的吴怀慎用二百两打发走,他取出初宁给的镯子和簪子细细地看。
他有幸师从了墨派传人,对有玄机的物件再熟悉不过,果然就发现镯子的双鱼接头处有问题,有一条鱼是能拧下来的。
镯子是空心的。
他如法炮制,把那娇憨的小兔子簪头也取下来,再把里头塞的东西取出来一看。
他心脏猛地跳了跳。
一个官员的履历,用蝇头小字详细写着,这是宋霖的字,他再熟悉不过。而另一份东西,比那位履历更让他诧异。
是从兔子簪里取出的,五百两一张的银票!
小姑娘后面跑过来给他的,是五百两?!
给他做什么的?!
徐砚猛然想起吴怀慎那一嗓子,盯着五百两银票,脑海里是初宁乖巧的样子。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不由得笑出声。
小姑娘以为他很穷吗?
居然送来五百两银子。她不留着当嫁妆,当私已,在无依的情况居然还把银子拿出来给他。
徐砚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小姑娘对他可谓是毫无保留了。把父亲留下的东西,还有她的银子,都给他了。
可爱又暖心。
而且,她也不怕五百两银子伤他身为男子的自尊?哪个男的会愿意用女子的银子,即便再窘迫的时候也不愿意的。
“小丫头,还是个耿直的性子......”徐砚握着银票,到底没忍住笑出声。
笑声轻快。
初宁给了银子就躺倒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好几圈,然后就趴着托腮偷乐。
她好像帮到徐三叔了!
光是想就高兴!
然而,世上总是有一方欢喜一方忧的时候,正准备歇晌午觉的徐家三位少爷,被徐砚喊到了跟前。
罚到院子中跪了半时辰。
徐砚什么都没说,只让他们跪。
徐立安本不情愿,要找三叔父问个清楚,是大哥徐立轩拉住他,沉声说:“恐怕你爬墙的事被知道了,三叔父不说,是给我们留面子。你要是去戳破,可能就不是罚跪这里,而是被父亲打一顿,再丢去跪祠堂。”
说罢给弟弟一个你自己看着选的表情,一撩袍子先跪了下去。
他身为兄长,没能阻止弟弟浪荡行事,确实也该罚。
若对方不是个小姑娘,三叔父估计会直接告诉他们父母。这样罚他们,除了给他们留脸面,也是护着小姑娘的体面。
他们认罚,这事也就揭过了。
徐立宇也无所谓地跪下,确实是他们错了,那小丫头长得软软的,跟个包子似的。估计被吓得不轻。
可徐立安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咬牙切齿跪下,心里骂着初宁。
——坏丫头,居然真给他三叔父告状!
这事不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