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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绫丫头又来给帮你爹爹收网了。”
“田叔父好, 听田婶婶说今儿你们家捞了不少大虾呢, 前儿才有人来专收虾, 可得恭喜你们了。”
海岸边, 一位俏丽的小姑娘正踏着被浪冲上来的细碎石子走过,带斗笠的中年男人笑吟吟与她寒暄。
中年男人听到恭喜二字, 面上再加高兴:“可不是, 马上就过季了,过了就再难捞那么大的虾了!”
谢绫朝他再送去一个羡慕的眼神,点点头,继续往前走。她爹爹的船就在前边, 再晚一点儿太阳就要下山,可不能多闲话。
小姑娘很快就把自家岸上绑着的小船放进水里,一点点推下水,随后动作利落翻上船,支着桨往与天相交的海面去。
她这边才上船,先前跟她说话的田叔父身边就跑来一个穿着花布裙的妇人,神秘兮兮往他边上一蹲,凑近了说:“你听说了吗?新来的那个小伙子, 跟绫丫头走得可近了,长得又一表人才,你家石头那儿可怎么办?”
中年男人朝那妇人一瞪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 关我们家石头什么事!”
说罢,他把网里最后一条鱼放进篓里,把网和鱼都往肩膀一扛, 不想和村里这种看长舌八卦的妇人多说话。
那妇人被他甩在身后,气红了一张脸,对他这种不理会恼得很,往地上呸了一口。
正是这空档,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海滩上,肩膀担着两个空木桶,慢慢往海边去。
妇人看着少年那宽阔的肩头,视线又落在他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脸上。少年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侧过头友好朝她笑笑,俊朗的眉眼一弯,笑容比阳光都灿烂几分。连下眼下那殷红的泪痣都显得特别勾人。
妇人脸红红的,但却不是刚才气的了,而是臊的。
忙一扭头,跑走了。
这小年轻长得太好看了,他们渔村里可就没有这么好看的脸!
妇人跑走了,程锦也没在意。鼻尖是被风送到跟前的咸味,他无比熟悉的气味,远眺被夕阳映红的海平面,是一种自由无束缚的开阔。
如果我朝所有临海地区都如此平静安宁就好了。
程锦想到什么,笑容渐敛,神色变得有几分凝重。
等走到海边的时候,他就看到一艘渔船带着一艘小船往岸来,隐约听到渔船上的中年男人在说话。
“你哥那好吃懒做的不来,你跑来做甚,在家乖乖帮你娘做晚饭就是。”
程锦闻声往渔船后看,俏丽的小姑娘正摆桨,说什么却是被风一吹,耳边声音就不太清晰了。
他嘴角便又扬起弧度,把桶放下,等着两只船靠岸,再提着桶殷勤上前:“谢伯父,我来帮你送鱼回去。”
“哎哟,哪里又好意思麻烦你啊。”
谢父见到程锦,脸上也堆满笑。
程锦直接一脚踩着海水,跑到船边,任水淹没了裤腿,把桶装一半的海水往船上放:“程伯父不要客气,前阵子我初来乍到,没有一个亲人的,要不是你们给了我老房子住,我恐怕就得轮流到睡这海边了。还每日给我饭吃,我干点力气活儿,哪里叫麻烦。”
他说了一箩筐的话,谢绫在父亲身后翻白眼。
这只大尾巴狼!
嘴里说得好听,但她知道他肯定不安什么好心眼!他明明是从县城里的集市一路跟着她到这里来的,来了之后还假装饿得晕倒,也就爹娘心善,真相信他的鬼话!
看他那样,搞不好就和她大哥一样,是个混吃烂赌不思近取的!跑他们村子里躲债了吧!
谢绫可不想引狼入室,故意在程锦要跳上船的时候把桨砸到水里,溅了他一身不说,还让他吓得反射性是往后退。
谢绫趁这个时候跳到父亲的船上去,一手就将半人高的木桶拎起来,里面都是鱼虾,明儿他们要到集市里去卖。
这些就能换他们家七日的嚼用了。
她动作利索又快,力气也大,拎着桶走到船头,船刚好靠岸,头也不回径直走了。
程锦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木桶,本想给分担一些的,结果人一姑娘就拎走了一桶,他忙提了桶又跟上去。
“绫妹妹,给我分一些,你一人拿着多吃力。”
谁是你绫妹妹?!
谢绫都想呸他一口,拿眼睃他。程锦却是不觉得她在生气,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姑娘朴实可爱。
那日在集市遇到她,有不少人围在她跟前要买鱼,人多又杂,里面就混进了要牵她袋子的小贼儿。他眼尖瞧见了,不动声色擒了那小贼,拖出人群。
那小贼儿遇强则怂,求饶又诉苦的,程锦有任务在身,也就高抬了一次贵手让人走了。
结果想不到的是那小贼把他当成了跟小姑娘一道的,居然暗中盯上小姑娘和他,起码有近十个人。
程锦转念一想,肯定是遇到这里的地头蛇了,可是卖鱼的谢绫什么也不知道。他怕她真受到牵连,只好一路护送她回家。
就是因为跟了她一路,结果就叫她误会,以为自己是登徒子。别以为他没看见,他假装饿倒在门口的时候,她正攥着扁担,要不是他倒的及时,恐怕就是被一扁担拍倒了。
当天晚上,那些个贼胆包天当真要连夜劫舍。
他没有惊动谢家人就把人都撂倒了,属下也找了过来,算是帮谢家彻底绝了后顾之忧。
可惜的是,谢绫就把他当成骗吃骗喝的小地痞了,始终带着敌意。
然而,程锦有个优点,那就是脸皮厚。被睃了一眼后,他还能腆着脸硬去抢了人手中的桶,给自己分了一大半,双手一提,快步往谢家去。
谢绫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咬咬牙,不服输的要超过他。
——省得她娘见着,还要留他吃饭!
平时闭着眼都能走的路,在心急中却是绊了脚。
谢绫哎哟一声,连人带桶翻倒,程锦忙上前去扶她。她又羞又急,看着蹦跶在石头上的鱼大喊:“先救鱼!摔伤了明儿就卖不出去好价了!”
程锦看着蹦跶的鱼,根本不理会她喊的,而是低头看她的脚,这么会功夫居然就肿起来了!
“我先送你回家!伯父,麻烦你收一下鱼,绫丫头的脚肿了!”
他抱起她就跑,回头给不远处的谢父喊了一声。
谢绫气得在直扭:“不要你送,我自己能走!我的鱼!”
“你闭嘴!一个不好,你就得成瘸子,鱼比腿重要不成?!”
谢绫头顶传来他从未有过的冷厉声音,威严无比,根本不接受人反驳。
她一下子被震住了,傻愣愣半天,等到回神已经被他抱着进了村子,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小路。
她这才想起来害臊,可是已经晚了。
他被她就那么抱回家里,将她放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谢母才烧好鱼,见到女儿被抱回来的,吓了一跳:“妞妞怎么了这是?!”
程锦擦了下额头的汗,忙解释道:“绫丫头摔着了,脚都肿了,伯母有药酒吗?我给她揉揉,我懂一些。”
他在军营里,什么伤没受过,一般的郎中也没有他精通这些。
谢母忙不迭就转身去拿药酒,谢绫见他真要给自己抹药,臊得一劲儿缩脚,却被他一把捉住用搓得温热的手掌捂在她伤上:“真想瘸了不成?瘸姑娘可嫁不出去!”
“要你管!”她被他掌心烫得直发抖。
长那么大,哪里有男子这样接触过她,还是腿被他抓着,简直羞都能羞死!
可是下刻她又臊不起来了,程锦摸过她骨头后帮她正了正,然后就用巧劲帮着揉按,疼得她啊一声喊出来,两眼泪汪汪的。
程锦抬头看了她一眼,手劲不由得就小了些,声音也没有刚才那么严肃了:“忍一忍,现在痛,明儿就能少受些苦。”
提到明儿,谢绫是真哭了:“都怪你!这叫我明天怎么帮着爹爹去集市!”
谢母在边忙劝她:“不是还有娘吗,你这丫头,程锦这可是帮你呢,还凶人做什么。”
“娘您的腰不好,前些天才扭着了,哪里能搬重东西,还走那么远的路!”
家里的钱子都被她哥哥挥霍完了,明儿卖不了鱼,家里就连下锅的米都没有,总不能就一直吃海里的东西。那也不能顶饱,哪还有力气再干活儿。
“明儿我跟着去,你别担心了,在家里好好养伤。”程锦给她推得差多,松开她,站起身认真地看着她。
谢绫抿着嘴没有说话,反手抹掉眼泪。谢母见他一手的药酒,转身去给他打水净手,程锦就在这时候跟她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我骗你爹爹嘛,呐,给你这个。”
他说着从怀里掏了块玉佩出来。
那是极品白玉,在微弱的光线中莹然生辉。谢绫就是没有见过好东西也知道这极贵重。
她没有去接,眼神有些惊慌地看他。
他身上怎么有那么好的东西!
她听村口嫁了女儿给县里大户人家做妾的刘婶说,一对玉耳坠都得卖上十几两银子,她看过刘婶显摆的耳坠,就比石头圆润,颜色好看一些。
那样的玉就得十几两,那程锦这个呢?
她正思绪纷纷,程锦已经一把将玉佩塞她手里:“我真不是什么坏人,这是我祖父给我的,绝对不能丢的。我先压你这儿,明天跟你爹爹卖鱼回来,你再给回我。”
谢绫其实已经有些相信他了,但最后犹豫了半会,还是去接过。她小心翼翼拿自己的帕子把玉佩包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我知道这样做很小家子气,没有那些读书人说的君子之风。我爹爹卖完鱼回来,我一定会就还给你。”
程锦就有些哭笑不得,君子之风不是这么用的吧。
下刻,他又听到谢绫小声地跟他说:“谢谢你。”
他错愕,低头看她,正好看到她脸颊微红,对上他的视线后忙就移开目光。一双大眼眸光闪烁,带着误会人后的不好意思,又有少女特有的那种羞赧。
与感情无关,只是单纯的,发自内心的那种情绪。
程锦就笑了,天边最后一丝亮光照在他眼眸里,璀璨明亮。谢绫余光扫到,莫名的心头重重跳了几下。
程锦是在谢家用过的饭,然后踩着月光回村头谢家那破旧的老宅。他走了几步,莫名地想回头,不想看到暗色中,谢绫站在微着篱笆的院子里,正看着他这个方向。
他想朝她挥挥手的,结果谢绫一转头,一跳跳飞快跳进了屋了,只剩下月光孤零零照着院子。
程锦耸耸肩,其实也有点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关注起谢绫了。
是因为她太过坚强的性子?
一个姑娘家,因为兄长不靠谱,娘亲不能长时间劳作,她就把家里的重担扛在身上了。而且从来也没有听她怨天尤人,只是默默努力,替家里分担。要不是上回无意见看到她背着人坐在村尾的大榕后抹眼泪,让他意识到她到底是个姑娘家。
这个年纪的姑娘家,他所知道的,都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里宠着的。
其实,她也该是被人宠的啊。
程锦又看了空空的小院子几眼,继续往前走,心里就空落落的。
推门进了谢家老宅,屋里站着一个人,见到他忙见礼道:“世子,那些倭寇果然是想往这一片来。这一片因为只有这么一个村子,并不显然,也不富裕,被遗漏了许久。可眼下我们逼得紧,重防之下,他们也只能退而求其次,能抢什么是什么,好屯备物资!”
黑暗中,程锦眸光一闪,抬手就要摸怀里的玉佩,不想摸了个空。
他把玉佩抵给谢绫了。
他默默把手放下说:“命我们的人在这周围布防,莫叫那些倭寇发现了,这回一定要给他们来次狠击。”
士兵应是,犹豫了会,说道:“世子,光有口令,恐怕不能调兵。侯爷那头说不过去。”
程锦嘴角一抽,他可不能说为了取信一个小姑娘,把兵符给人了。
他轻轻咳嗽,严肃地说:“你就和侯爷说事态紧急,兵符我也不能离身,离身了,再有紧急情况用什么来调兵。”
士兵总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一拱手,身形消失在暗夜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程锦:我真是个小机灵。
谢绫:要不要把这玉佩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