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绯绝颜似乎很虚弱,哆嗦着移动双手结印,口中念出神凤族独门咒法——青羽印。
发光的符文飞旋着围住了戚源崇,一层层紧紧缚住,符文渐渐汇聚成展翅的凤翼的形状在胸口停住忽然狠狠烙下去。
烧灼和刀割一般的痛楚紧紧缚在身上挥之不去,他因为痛低声呻吟,低头看青蓝的光芒渐渐退去,他忍不住拉开衣服,看到胸口形成蓝紫色青鸾的印记。
那一刻,他是震惊的,却又是释然的,只要她愿意,他愿意把命给她。这青羽印他听她提过,被施印之人永远受神凤族控制。他心中甚至有些窃喜,虽然不是预期的,却以另一种方式和她紧密相连。
绯绝颜哑着声音地说:“这是青羽印,是神凤族独门法术,我绯绝颜诅咒你终生以情为困,永远被悔恨噬心折磨,死后永堕轮回道不消不灭。”她说完这句话仿佛耗尽所有的力气,绝望地闭上眼睛想就这么倒下去。
他虽然对诅咒有些震惊,却来不及多想要冲过去抱住她,却被一股力量远远地弹开,重重地落在地上。
“别碰她,凭你也配?”一袭白衣的莲仲嫉恶如仇地说。
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莲仲的身份,他的骨头被摔得几处都断了节,可是身体的痛都远远不及内心的痛苦。眼看着莲仲抱着绯绝颜随后消失,他知道自己真是一败涂地,愚蠢得可笑。锦婳不知何时靠近,要扶起他。
他厉声喝道:“滚开!”锦婳被吓了一跳却并未动弹。
“哈哈哈哈哈”他忍不住仰天大笑,笑自己竟然又因为患得患失信了锦婳的阴谋。“你得逞了应该很开心吧,还在这里做什么呢?看我的笑话吗?”他疯魔地说。
锦婳怔了怔,缓缓俯下身子靠近他说:“有什么话先回宫再说吧。”
他依旧用的仅有的力气甩开她,她被激怒了,大声说:“她滥杀无辜,众人有目共睹,有此下场罪有应得!”
他不死心地再次看了看周围的情景,他承认自己动摇过,但内心依旧是不信的,忽然觉得眼前的情景有些模糊和迷蒙,擦了擦眼睛,依旧如此,“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妖术,但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锦婳冷笑道:“可惜啊,你现在就算发现也晚了。”
这句话正戳了他的软肋,在绯绝颜看来是他亲手射杀了她,非但没有之前说的驱魔的效果,却几乎要了她的命,他的心口剧烈的痛,周身因为骨折以及青羽印煎熬不住,更然他受不了的是他明白这次是真的永远失去她了,眼前一黑……
在醒来时,他已经在清和宫了,每一寸筋骨痛得如烧如灼,脑子一片混沌,恍惚间似乎看见绯绝颜青丝缎袍翩然而至,眼中尽是怨恨的泪水。可是即便是发烧得糊涂,他内心仍然知道这是幻觉,她不会再出现在他面前了。那一箭似乎入体很深,而且似乎箭头上的血并未祛除煞气,倒似乎是剧毒一般让她立刻失去反抗之力,否则她至少有离开的机会。他的在脑中一遍一遍地复盘,锦婳不怀好意的献计在先,利用了他见她心切的心理。而后铤而走险,给他看了用箭祛除煞气的实验,好一个苦肉计,她一介蛇妖,修为低微且被抽了蛇筋,中箭只是皮肉,他自然相信修为高深的绯绝颜身为神女更不在话下。
按常理推断,就算其中有诈,绯绝颜中了箭也不应该如此不堪一击,莫非是他的血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错?他只是凡人,如何就能这样了,先前她服下他的血引也不至于此啊。脑子里混浆浆的一团,先前太后突然离世,之后绯绝颜中箭几乎殒命,一桩桩一件件都与锦婳有关,她绝对脱不了干系。
他咬牙喝了御医开的药,还不能死,他要真相,更要为受害的城池善后。拼着命撑着起身,断骨未恢复,他就拄拐,召集大臣,布置安抚,派兵平乱,事态渐渐好转。锦婳仍然左右逢源地在宫中行走,三天两头地来以探望为名献殷勤。
他一凡人拦不住,但有权利严令对她格杀勿论,有质疑或说情者同罪。
锦婳被激怒前来质问,他都不予理会,他在等,等逼疯了她,疯了才会出错,他才有机会获得真相。
锦婳终于被刺激得发疯一般对他咆哮:“你到底要我如何?我对你掏心掏肺,苦心绸缪,你究竟要如何?”
他的眼神如死水一般冷,“我要你为你的谎言付出代价,去向她赔罪。”
锦婳脸色陡然变白:“赔罪,我凭什么,滥杀无辜的是她,她罪该万死。”
前赴后继地侍卫冲进来对锦婳喊打喊杀,锦婳一挥紫红的袍袖,迷雾飞散,侍卫们中了妖术纷纷倒下,可是即便如此,还是此起彼伏地侍卫冲杀进来。
锦婳发疯地说:“够了,不要让他们再进来,要杀我,你就亲自动手!”
他用淡淡地笔墨,仔细地描摹着绯绝颜的画像,不知为什么,从归来他脑中绯绝颜的样子就越来越模糊,他绝对不想忘记她,所以一直在画她的画像,对于锦婳的无理取闹不置可否。
锦婳冲过来,一看他笔下的仍然是绯绝颜,登时怒不可遏,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抢了画撕个粉碎。
“她都已经死了,你还对她念念不忘!”锦婳大喊。
他拿笔的手剧烈地抖着,他不是没这么想过,绯绝颜当时若不是山穷水尽断然不会留下,可是他总是还是心存侥幸,希望带走她的那个人能救她,或许她还在某处活着,就算永远不见也没关系,只要她活着。
他没了光彩的眼睛盯着锦婳说:“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她的命,所谓的化解魔气都是假象。那箭上你是不是做了手脚?”
锦婳昂这头,气喘吁吁地说:“是又怎么样,射箭的人可是你!她应该很开心被自己中意之人亲手射杀!”
他像看着一条可怜的丧家犬一样看着她说:“从来作恶的都是你,绯绝颜最后也不过就是抽了你的筋,你对她倒是毫不留情。”
锦婳怒目圆睁地说:“那根本不是她仁慈,而是高高在上的傲慢,她就是想高高在上地让我生不如死。”
他忽然笑起来,半晌说:“是啊,我现在也终于理解她了,杀了你真怕脏了自己的手,与其那样还不如看你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锦婳顿时愣住了,而后一字一句阴险地说:“可惜啊,没人知道我的罪,他们只知道是她害死你母亲,是她害死那么多无辜百姓,世人只知杀人妖魔绯绝颜,无人诟病我锦婳。你说你折磨我。那么对你而言,失去绯绝颜如鬼魅一般地活着何尝不也是折磨?”
他咬牙切齿地说:“说,太后的死,还有那些城郭的百姓是不是都是你的手笔?你究竟做了什么?”
锦婳忽然坦然地笑起来,说:“不,太后就是绯绝颜害死的,那些凡人也是她杀的,哈哈哈哈哈哈”她疯魔地笑着离开。
他看着一地残局,心头一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血滴在被撕碎的画上,如红梅映雪,凄美绝伦。
之后的数年,锦婳时常滋扰,他依旧派兵追杀,后来也烦了任由她来去,无视她义愤填膺的质问和关心。
他用政务填满自己空虚无度的人生,可是却更加空虚。他饿到发昏才想起来吃一口素粥,困到头痛才席地而眠,不修边幅,足不出户。渐渐地他开始把政务也渐渐托付给大臣处理,非重要事务不理。他每日都去栖凤阁打扫整理,然后痴迷一般地画绯绝颜的画像,只是画像上的脸越来越模糊。不是他不想画,而是他对绯绝颜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就像有什么力量要刻意抹去一样。然而他的悔恨和思念却日益加深,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得知她是不是还活着,但他每日都祈祷她还活着,就算是恨他地活着。
画累了之后他就看着自己胸口的青羽印呆坐在那里。他就像一个宿在皇城里的幽灵,终日游荡在余生的孤寂里。
邺国的都城传闻,年轻的帝王被妖女蛊惑,亲手杀了妖女之后就疯了……
从前他是如此介意凡人的寿命,而那之后他无比期待死亡的降临,这样行尸走肉的残生竟然还拖了十年,想来何尝死亡何尝不是解脱,自知大限将至的时候,他唤来当朝首辅,在皇室宗亲中挑选个差不多的男子继位,自己如同期待新生一般盼望着死亡的来临。
然而,诅咒就是诅咒,他死后入了轮回道,以为可以拜托思念和悔恨的痛苦,进入那个所有人都回去,所有人也都会离开的地方,他的痛苦却加剧千万倍。他在轮回道不得使者指引,他只是换了个地方流浪,然而这次却遥遥无期。更折磨他的是,他时常处在幻境当中,重复那些和绯绝颜心痛诀别的瞬间,然后,渐渐地连幻境也没有了,轮回道的濯魂潭里,他看着来来往往无数男女老少,唯独他浮浮沉沉,磨碎了曾经华丽的衣角还有那些风花雪月的记忆。
唯独,只有清晰的悔恨和刻骨的思念牢牢地抓着他,数万年……。轮回道的掌事重渊看不过去,也嫌他游荡太久碍眼,最后许他帮着做些杂事,他小心翼翼地和使者们讨教,不为别的,他要先保证自己形魂不散才能记住,是爱是恨,他都要,他要记住自己的来处。
也许是天意,他竟然有几分天赋,渐渐稳住心性,天灵豁开,储慧缔俢,只是于记忆无益,他几乎忘了所有的一切因何而起。轮回道的掌事重渊认为他已经不适合待在那里,趁着巽天佐来喝酒的时候就提了一句。巽天佐只看了他一眼,就决定收他为徒了,并且为他赐名宗政礼司。
他不知道离开轮回道对不对,但不踏出这一步又怎知对错。
他向师傅讨教过,究竟如何才能恢复自己残破的记忆,可是师傅常常顾左右而言他,只是告诫他胸口的印记不可示人,安心修习,机缘一到可见分晓。他因为这句话,更加刻苦修行,以超乎寻常的速度突破所有的关节,修为突飞猛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