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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阳高照,春光正好。
通州郡孙府内,一个二环垂髻的丫头提着裙,从二门外‘咚咚咚’跑进内院,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对面前的绿裙丫头道:“圆儿姐姐!瞧见了!瞧见了!董家的媳妇让赵婶子传来消息:在长桥处看见了凌公子!”
绿裙女孩拍了拍小丫头的胸口,道:“你且顺顺气,我去给姑娘通禀。”
小丫头点着头,毫不顾忌形象,一屁股坐在长廊台阶上喘着粗气。绿裙丫头也疾步朝试香苑走去。
穿过假山流水,走过曲折的青石小径,绿裙丫头停在试香苑的拱门前,对着门前踱来踱去的粉裙女孩含笑道:“柳愢姐姐,传来消息了,凌公子在长桥。”
柳愢颔首:“知道了,我去通禀姑娘,你回去继续叫下头人盯着,不得闪失。”
圆儿笑着退走。柳愢进了小苑门,踩着小步走到试香苑内桐无厅前。那里正有个身形高挑的女孩儿含笑等着,瞧见柳愢,招招手:“柳愢妹妹过来。”
柳愢弯了弯腰,笑道:“璨珠姐姐。圆儿传来消息,凌家公子眼下在长桥处。”
“好妹妹,辛苦你了,”璨珠牵了签柳愢的手,笑盈盈道:“放你半天假,去找你玩伴耍去吧。”
柳愢连忙伏了伏身:“妹妹没做什么,辛苦的是姐姐。白得了姐姐的假,真真过意不去,我干姐姐在厨房,等璨珠姐姐跟着姑娘回来了下了值,我请姐姐来吃酒。”
璨珠点了点柳愢的鼻子:“你个机灵鬼。好啊,等我下值来与你讨酒吃。”
柳愢等璨珠掀起帘子进了室内后,方退走而出。
璨珠打了帘,绕进室内,先于室内两个女孩儿微笑点头打了招呼,方走到挂着纱帘的榻前,弯下腰,轻声对榻中倩影道:“禀姑娘,凌公子现下在长桥处,若是走南边,大约能绕开,马车已经备好了,请姑娘示下。”
榻中倩影轻动,孙湄菡伸出软若无骨的芊芊玉手来,用略带沙哑的声吩咐道:“一路盯着,一定要绕开。”
璨珠连忙扶起姑娘的手,孙湄菡借着璨珠的力,缓缓挪下了榻,与此同时,房中另两个丫头上前来,一个手中捧着衣服,一个手中奉着镜,璨珠轻手轻脚地给孙湄菡换下衣服,重新穿戴。
粉色镂花上襦配了条鹅黄底的间褶撒花裙,璨珠细细给孙湄菡系上腰饰玉佩压裙。另一丫头跪在地上小心翼翼整理裙角。孙湄菡看了眼镜子:“就这样,雪宝替我梳头吧。”
跪在地上的丫头细声应了,起身扶着孙湄菡的手,牵到梳妆台前。
雪宝善于梳发,孙湄菡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在她手中被灵巧的束起,盘出今年最流行的样式,仔细从首饰盒中拣选了含珠发钗,镶了猫眼石的笄并数枚花钿,小心翼翼□□孙湄菡发髻中。孙湄菡可有可无地看了眼镜子,道:“走吧。别忘了新给弟弟做的点心。”
细眼的丫头笑道:“姑娘放心,每个月几回都给小少爷带的,忘不了。”
孙湄菡颔首,两个大丫头护在左右,服侍着孙湄菡出门。名唤雪宝的,留下看门。
上了马车,孙湄菡抱着怀中自己亲手给弟弟做的小鞋子,想起自己孱弱的弟弟,心就有些疼。
弟弟才十岁,却已经才道观里住了四年。一母同胞的小心肝儿,自己每个月起码要去看他两三次。小小的人儿穿着一身道袍,短短的头发盘在头顶,扎了个发带,挂在高高的门槛上,可爱的弟弟眨巴着大眼睛,奶声奶气的喊姐姐,每每萌的她心尖儿都颤了。
可惜的是这个月,自己为了躲灾,才去了两回,想起上次去见弟弟时小孩儿脸上寂寞的表情好似对她无声的诉控,孙湄菡边对弟弟心生愧疚边对某人恨得牙痒痒。
要不是遇上了灾难,哪会让可爱的弟弟觉着寂寞啊!
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一下,马夫嘞住了马,坐在前面的璨珠掀起小块帘子钻了进来,小脸上全是不知所措:“姑娘,前面……凌公子又出现了!”
明明不惜走远路也要绕过的人,怎么出现在这里?
孙湄菡眼前一黑。
灾难,来了。
呆坐在马车中的孙湄菡丝毫不顾及自己形象,磨着牙恨恨道:“不是个书生么?跑得这么快赶着做武将么?!”
马车外,传来一个温文有礼的声音:“惊扰了姑娘,是小生的不是,但是姑娘家的马车吓到了小生,还请姑娘能出面安抚一下受惊的小生。”
声音很好听,说的也很好,可惜,平息不了孙湄菡的怒火。孙湄菡从手旁摸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拿出一个银锭子,示意璨珠掀开马车帘子。小丫头一掀开帘子,坐在踩板前的马夫和另一个丫头很有默契的左右一让,一块银锭子急速飞出,直直砸在马车前拦路的来人身上。
来人惨叫一声,应声而倒。‘通’的一声摔在青石板上。
孙湄菡从打开的帘子中用鄙视的眼神扫了地上的身影一眼,不屑道:“这银子赏你了。滚吧。”
来人捂着头委委屈屈道:“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姑娘此行,完全不是好姑娘应该做的。怕是嫁不出去了。要不小生大发慈悲,娶姑娘为妻可好?”
孙湄菡又是一块银锭子掷出,嗤笑道:“大发慈悲娶我?不若本姑娘大发慈悲送你去轮回!”
银锭子准准砸中来人的额头,又是一声惨叫。
一生儒袍的书生躺在地上,一张白生生的俊脸上,多了两处红印子。加上他委委屈屈的表情,看着使人发笑。
孙湄菡却是一点笑意都无,眼神冷冷看过去,厉声道:“再不让开,直接碾了你!”
书生一副生无可恋模样大展着四肢,口中道:“碾吧碾吧,姑娘碾死小生后,记得替小生立坟年年扫墓啊。”
孙湄菡气急,直接一个小匣子砸出去。
这次书生连忙偏了偏头,小匣子砸在青石板上,把匣子磕坏了,里面又滚出了三四个银锭子。
书生不由咋舌:“小生身娇肉嫩的,不禁砸,请姑娘手下留情。”
孙湄菡娇哼一声:“让不让开?!”
书生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小生不让,除非孙姑娘答应,嫁与小生为妻。”
孙湄菡气笑了,对马夫道:“董叔不必管,直接碾过去。死了算我的。”
马夫还没应,书生却一下子跳了起来,满脸欣喜:“小生算姑娘的?算姑娘的什么?”
完全找错重点的书生又挨了一下。却是孙湄菡直接褪了腕上的镯子砸了过去。书生挨了砸,却手疾眼快的把镯子一把抓住,迅速塞进自己怀里。
一脸喜滋滋的书生对孙湄菡笑道:“多谢姑娘救小生一命,小生感觉舒服了许多,这就走。”
目瞪口呆的孙湄菡眼见着书生拍了拍身上的灰,朝马车方向拱了一手,噙着笑离开了。这才气急败坏小声吼道:“凌苍尘,你个大无赖!”
孙家小少爷发现今天的姐姐心情也不是很好,应该是说,自从上个月起,姐姐每次的心情都不好。
孙家小少爷双手捧着云糕小口小口吃着,吃一口,抬头看一眼姐姐,吃一口,抬头看一眼姐姐。终于,孙湄菡发现了弟弟的眼神,她伏下身,摸着弟弟的发髻,温声道:“小沢怎么看姐姐眼神怪怪的?”
孙小沢咽下糕点,奶声奶气问道:“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孙湄菡不想自己的心情竟连年幼的弟弟都看得出来,她含笑道:“姐姐及笄了,爹娘在商讨要把我嫁出去还是留在家中招婿呢,姐姐也担心遇不上好人,小沢呢,希望姐姐嫁出去还是留家里呢?”
因为孙家独一个姑娘一个少爷,且小少爷身体不好自小寄养在通州郡郊外的道观里。说是家里有男丁,到也同没有一样。上个月孙家大姑娘孙湄菡及笄,还没说下人家,又怎能不让孙老爷孙夫人着急。
孙小沢眼珠一转:“我想姐姐留在家里。但是姐姐留在家里,会有别人说姐姐不好,小沢不要别人说姐姐的不好。”
孙湄菡诧异:“小沢你在道观里,从哪听来的这些?”
孙小沢含含糊糊道:“来进香的人,偶尔有说道,让我听到了。”
孙湄菡感动不已,一把搂住自己的弟弟:“乖小沢,你还这么小就一直记挂着姐姐,让姐姐怎么舍得嫁出去啊。”
孙小沢小声叫道:“姐姐松点,小沢喘不过气了……”
孙湄菡在弟弟身上又赖了会儿才坐直,看向小沢的眼神充满慈爱:“姐姐的宝贝小沢啊,多吃点,快快养好身子啊。”
孙小沢迎着姐姐的眼神,头皮有些发麻:“师父说了,我要等到十四岁才能出观。”
“没关系,”孙湄菡笑眯眯道,“等你十四岁出来的时候,姐姐给你找个媳妇。”
孙小沢苦着脸应了:“姐姐你喜欢就好……”
看完弟弟,给了弟弟新鞋子,喂了弟弟糕点,孙湄菡很是满足的回了家。去给爹娘请了安用了膳后,直径回了试香苑。
璨珠并雪宝上前给孙湄菡换了一身轻薄中裙,散开了发,收拾完后,雪宝毫不意外的发现褪下来的首饰中少了一个镯子。
今天去看了弟弟,很开心;遇上了祸害,不开心。两厢一抵,孙湄菡觉着还是心情复杂,躺上了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了身,穿上家常服,遣了细眼丫头名唤彩烟者提灯,在院子里散起步来。
月光皎洁,春天的夜晚也有几分寒意,孙湄菡转了没一会儿就打了个哆嗦,正要进屋时,却听见一个声音传来:“春寒料峭,小心受凉。”
温柔的男声中充满了关怀,又有几分责意:“怎的这般不注意,快进屋去。”
孙湄菡呆了呆,一抬头,就见一个穿着儒袍的白面书生斯文扫地的坐在她身侧的墙头,一脸温柔地看着她。
孙湄菡一把夺过彩烟手中的灯笼,恶狠狠地砸过去咬牙切齿道:“败类!无赖!”
大约是顾忌到晚上,书生只接了灯笼应声而倒,并未嚎叫。翻下墙头靠着墙的他听见孙湄菡凌乱的步伐冲进房门,狠狠关上门时,凌苍尘才温柔地看着手中灯笼里摇曳的烛火,柔声轻笑道:“……谋杀亲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