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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宜公主李萱这几日过的很是郁闷,原以为,自己抓住了那个讨厌的表哥的把柄送呈给了母亲,谁知接下来的事情却令她想也想不到。
首先,是才找回来的姐姐离宫去了裴家,随后宫中就在准备嫁妆,她大惊失色去问母亲,却只得到一句淡淡的回复——“你姐姐要出阁,嫁到江南去”,再无其他。虽然感觉有些小可惜,毕竟好不容易有个身份相当(其他嫔妃所出的公主在她看来都低了一截),又比妹妹李婉兮看着顺眼的姐姐可以一起玩了,却刚刚回来就嫁到这么远的地方,但因着姐妹俩相处的日子不久感情不深,遂没几日也释怀了。
可真正令她想不到的事情还在后头,她唯一的胞弟寿王李瑁居然公开向父皇请求改封吴王,并去藩地就任。
一石激起千层浪!
自从玄宗皇帝即位后,为了防止宫变的重演,就下诏皇子封王不得离京,更有甚至,他还修筑了十王宅以方便监视自己的儿子们,在惠妃得宠,东宫摇摇欲坠的当口,寿王改封吴王,藩地就任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个皇子再也没有角逐大位的机会,也意味着太子的地位会安稳很长一段时间。
皇帝没有立刻同意,只说要考虑一番,而得到消息的大臣们的奏疏,则一道又一道的送入了皇宫,有赞同皇帝准寿王所请的,也有认为寿王此举胡闹应该予以申饬的……
后宫,却彻底乱成一团。
李萱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她从来温顺听话的小弟头一回这般顶撞他向来尊重的母亲:“她已经够惨了,生来就被自己的母亲所遗弃利用,差一点儿连命都没了,你现在还要赶她走?罢了,你既然执意要赶走她,那儿子便随着阿姐一道离开吧,母亲,你也不必再为我费心了,我从来不想当那个太子,以前不想,以后,也不想……”
惠妃就这么听着他说,委顿在地,脸色苍白的吓人,李萱忍不住上前想去扶起自己的母亲,却被一把推开,撞伤了胳膊,她疼得几乎哭出来,委屈的朝母亲看过去,却见她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阿弟,笑容惨淡。
“你……枉我这般掏心掏肺的为你打算,这就是我的儿子啊……呵呵呵……”她忽然低下头,喃喃自语着,“抢走了我的丈夫还不够么,薛棠,你还要抢走我唯一的希望,我唯一的儿子?”
李萱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想要靠近一些,却见母妃搭着青禾的手缓缓站了起来,她冷冷的看着阿弟,那样的表情,陌生的可怕。
“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没有资格决定你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你身上流着的是大唐皇帝和大周皇帝的血,而李瑛,他的母亲不过只是一介娼妓,你注定要取而代之,没有选择,亦没有退路。”
语毕,她就缓慢而优雅的转身,迈着从来不失礼仪的步子缓缓地走了出去。
李萱搂着阿弟,叹了口气,她们姐弟三人,哪个敢在这样强势的母亲跟前说不?即使说了,也等于零,阿弟的这次行动,注定是螳臂当车,自不量力。
谁知,她这回,却是真的小瞧了她这个弟弟。
第二天朝会,寿王居然偷偷溜出了后宫,跑去了紫宸殿外长跪,再一次陈述了自己不愿意争储,并想要去吴地赴任的愿望,惠妃一派的官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上陈,而一众保太子的官员则纷纷表示寿王有兄弟之爱,圣上理应准许并且加以厚赐。
玄宗亦不知怎么想,居然准奏,并说为嘉奖寿王,另封一千户与其,着内库拨款于杭州城修建吴王府,扩府兵人数为三千,令李元、张九龄二人佐之,且继续遥领益州大都督,剑南节度使。
太子一党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这一盆冷水浇的透心凉,李元是上一任宰相,而张九龄乃张说弟子,素有贤名,让这两个人去辅佐寿王,还扩府兵,修王府,表面上是补偿,实际上还是为了继续制约太子,至于那另加的一千户……几乎所有的高官们心知肚明,那是玄宗补给自己女儿的嫁妆,只是一般的公主都封五百户,这位稍微多了点儿。
消息传到后宫,惠妃立刻就晕了过去,醒来时流着眼泪说再也不愿意看到李瑁这个儿子。
寿王在她宫门外足足扣了三个头,然后叹息一声离开了。
母亲和弟弟闹成这个样子,李萱回去瞧见只会哭的太华公主也心烦,索性收拾东西去了裴府,想去陪陪阿云。
不管怎么说,婚礼已经提上日程在准备了,阿云来到裴府,再一次见到了裴光庭的夫人。
裴夫人被自己儿子裴述和裴殷扶着出来,一瞧见阿云,就挣开了自己两个儿子的手,上前拉着她,眼睛盯着她仔仔细细的打量后,脸上才浮现出一丝笑容:“果真是我的女儿,孩子,你终于是回到了娘身边啊。”
阿云脑中蓦然闪过几个奇异的片段,有的是年轻的裴夫人抱着小小的女婴不厌其烦的给她喂东西吃,哪怕是几乎一喂进去就流出大半,她那么一抱下去,胳膊都会彻底的僵掉;有的是裴夫人在给小女孩擦身子,一点一点的,生怕伤了她细嫩的皮肤;还有的,是小女孩生病了发了高热,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差点把自己累病……
现世的母亲的模样和裴夫人的重合了起来,阿云忍不住眼睛一酸,抱着裴夫人哽咽道:“是我,阿娘,我回来了。”
她是真的哭了出来,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她仿佛要把这留在游戏里三百余年的委屈和孤单全都哭完一般,越哭越没完。
两母女哭了好一阵,最后在裴光庭略微尴尬的咳嗽声中停止了下来。
“七娘,还是先进去吧。”裴光庭对她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安抚。
阿云擦擦眼角,对裴家的两个“哥哥”施了一礼,道:“小妹失仪,让二位兄长笑话了。”
长子裴述和父亲裴光庭的风格很像,对她拱手一揖,语气里半是恭敬半是慈爱:“多年不见,小妹已然长大了。”
裴殷则要亲近许多,嘻嘻笑着道:“咱家唯一的姑娘回来了,阿母还不得彻底冷落我们兄弟俩。”
裴光庭皱眉,警告性的瞪了他一眼:“你成日里浮浪便罢,莫要在七娘跟前无礼。”
裴夫人则嗤笑了一声:“跟这猴儿计较什么,来来,乖女,咱们进去,娘专门找了个江南的厨子做了一桌子那边的菜,你尝尝合不合口味。”
裴光庭和两个儿子表情各异的也进去了。
在裴府呆着的这几日,时间似乎过的格外快,家里的人员简单,没有什么妾室庶出一类的,只裴光庭裴夫人和两个兄长,大兄儒雅,二兄活泼,阿云甚至觉得这般温馨和谐的日子才真正像是一家人,浑然不似宫里惠妃笑起来都未深入眼底,玄宗看着她总像是在看别人。
直到咸宜公主带着两个宫女红着眼睛来,将李瑁惹怒惠妃的事情说与她听,阿云才头一回主动关注了外界的事情。
“母妃快给十八郎气死了,阿姐你下回看见他劝劝吧,我们都劝不动他。”李萱抹着眼泪抽抽噎噎的说着。
“其实,就藩,也未必是坏事。”阿云摇摇头,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但她很清楚的知道,惠妃无论想干什么,到最后都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只不过为三皇子李亨和未来的杨贵妃做了嫁衣罢了。
她原就苦思冥想着如何让李瑁避免那个令人唏嘘的悲剧,没想到他自己就跑去改变了自己的人生轨迹。
李萱见她不肯出面,也无法,只涩然的开玩笑说十八郎这个弟弟既然都愿意给姐姐当陪嫁了,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好差太远,再怎么说,也得送阿姐出嫁才是。
阿云见她坚持,也笑着答应了。
在出嫁前最后一次去见玄宗时,阿云竟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孤独感,上辈子朱剑秋天天念叨她,说她这般文不成武不就的,就别学曹将军了,赶紧找个人嫁出去,谁知道她一拖再拖,居然拖到他老人家含恨而终都没把自己嫁出去。
这一次,她嫁人,若不请天策府的人观礼,恐怕,也会是一个遗憾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阿云就像玄宗提出了一个条件——一事不烦二主,干脆叫天策府府主李承恩为她主婚,军师朱剑秋和宣威将军曹雪阳等人参加。
玄宗不疑有他,也一一答应,但也提到,他已然在长安城为她建立了一座“公主府”新婚回门后,要和夫婿在长安住上一个月,以后也要一年至少回来两次。
在玄宗的不舍中,惠妃的漠然中,阿云在裴府由几位专司宫廷礼仪的女官服侍着,沐浴熏香,穿上了华美的花钗大袖碧色襦裙,并披上金色披帛,头上顶着重的差点压断脖子的发饰,团扇遮面,坐着华丽的鸾椅,十里红妆,走上了工部连续赶工半个月才做好的,造价上万钱的鸾舟,踏上了远嫁之路,陪着她的有裴夫人及二兄裴殷、妹妹咸宜公主以及一众裴阀中人,裴光庭和裴述因事物繁忙难以抽身不得不留在长安,皇帝却派了自己的心腹高力士跟随前往。
同时,洛阳方向,天策府众人亦接到皇命,前往西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