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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子回到村落里,他从来没有想过,或者说他从来也不会明白,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是为了痛苦煎熬地忍气吞声,还是为了欢乐开心幸福?当然他不会想那么多,一个常为他人所使唤的人,也无法这样去思考那些问题,不然他就不会做着常常被人使唤的角色,任人差遣,甚至于被嘲弄也毫不在意,还会报之以“傻傻”的笑意,是靖康而善意的。然而这次可不同了,当他从一个男子汉变成一个真正的男人时,反而给他增加的是更多的害怕,甚至是恐惧压抑,而这种恐惧来自什么原因,他又想不到,也弄不明白,只能独自一人逃避现实,甚至是想躲避。
哇子正如曾经的方正团那样,玄耀家族的风光,反过来,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担心怕事,当年方麻子担任村支部书记时,再过几年,村落里又是方家的天下,那些原来属于方家的东西,一切都要偿还,还要加倍的偿还,那些曾经镇压过方家的人,都要遭到方家的人打击报复,甚至乎还要偿命,血债血偿。
方正团曾经说:“我侄子方麻子做了村支部书记,加入中国共产党,就是当年的方老太爷做了地方保甲长一样,而今他方麻子做了镇长,镇委书记,与方老大爷后来做了乡里、知事一样,与做县太爷官位只差一步之遥了,与解放前没有什么区别。那时的方家真是了得,村落里的人们没有一个不服方家的,有那个人不服从方家,那就是跟方家人作对,跟方家作对的人,没有一个人好下场。”
方正团只说方家辉煌的一面,却从来不说方家灰暗的一面,特别是在全国人民得解放的时候,实行彻底的土地改革时,方家又是怎么样的一个结果,然而不论他怎么样的玄耀,但是事实并非方正团所想象的那般美丽。
方麻子做了镇长后,并没有要回方家以前的所有属于方家的东西,反而对方氏家族的人特别严格,不许乱动土地,不许乱动财产,甚至于连说话都不允许“乱动”。只是方家大小姐方小花回来了,她才显得有些霸道,方家原来的大宅院要重建,方氏家族的大祠堂要重修。然而这些事情又不分明是在要回原来属于方家的东西么?譬如旧村背北边条巷道里的那一片房屋,原来是方老太爷名下的财产,还是那几片山林和荔枝林,原来都是方老太爷名下的财产,农田里的一半是方家的租赁土地,方麻子这回做了镇党委书记后,吭都没有吭一声要回来,就连村委会把他父母的坟墓迁移到荔花岭深山林子里,他屁都不放一个,还感谢村委会的人做得好。叫村落的人们增添了许多猜疑,他到底想干什么。更让人猜疑的是,他竟然在村落里建造一所小学堂,无偿给整个丽沟村的孩子们念书,这是有史以来,村落里的第一所这样漂亮的小学堂。
方正团正是这样一冷一热地游说方氏家族的人物,他过去玄耀方老太爷有那样威风的一面,而自己只能没落在方太爷的威风低下,过着同样是佃农的生活,现在又跳出来显摆方麻子的权势,却只能偷偷摸摸地背后游说,他知道,方麻子要是知道他这样“胡说八道”,一样不会认他这个本家人,照样会奚落他几句为老不尊的话。只有象哇子这样老实本分的村里人听了他的话,才会显得提心吊胆,因为方家与闻家永远是死对头,自己也曾经跟着闻大力威风过一段时间,同样学着方正团队样的语气,在他人面前玄耀闻家权势。也正是因为方正团这样游说方家将东山再起,他的两个女儿都转入了镇子里的公办企业。如今他们两个小女儿也长大成人,他也忙着找人托关系,替她们找一家好一点的乡办企业。他的小儿子在念书,成绩优秀,而且是村里预料中第几个男大学生之列。只可惜第一个女大学生给闻家三女儿闻叙夺走了桂冠,否则方正团又会拿出来吹嘘,在村子里人面前日夜不休地张扬:“方家人是命中注定的大户人家,方老爷子是个好人,可不!又出了大学生,麻子又升官发财了,……”
哇子有点儿鬼鬼崇崇地走在旧村的小巷道上,有人看见他,便跟他招呼一声,哇子却在防范着什么似的应着,几个妇女在巷道里闲聊着,见着哇子过来了,拦着他说话了。
“哇子!回来了,哟呵!你又有好久没有回来吧!”
“哇子,你的皮肤变得雪白嫩净多了,镇子里的女人多,小心啊。”
“去去,什么镇子里女人多,村落里没有女人呀。”
“哇子,在镇子里呆了那么久,有没有相好的?”
“现在的姑娘就是开放,胆子大,你不找她,她可会找你哟。”
“哇子,下次回来,帮我在老书记里的超市里带包卫生巾回来,我给你钱。”
“女人用的东西也要人家捎回来,你害不害羞呀。”
“我害什么羞,人家姑娘,把男人往屋子里拖的事情都做得出来,带包卫生巾算什么,哇子呵。”
“哇子,荔花岭的公路能不能通车了。”
哇子终于忍不住说上一句:“你自己不知道去看一眼呀。”
“嘿,哇子,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起话不是个味了。”
“是呀,你撞了枪口了,火药味那么浓。”
“肯定是挨了老书记的骂,窜回来了。”
见哇子离开远去了,妇女们又开始嘻嘻哈哈说女人之间的事情了。
“嘿,你男人在外面有没有相好的。”
“去去,他有没有相好的,关你什么事情呀。”
“嘿,他找相好的,你也可以找相好的呀。”
“我才没有那么烂货。”
“什么烂货不烂货,这叫做懂得生活。”
“你是吃饱了撑着。”
“你不是吃饱了撑着呀。”
“你是下面发痒了,不好说自己,找别人来说事。”
女人们凑在一起就是胡说八道,说着那些惹是生非的私事儿。
哇子走远了,仍旧隐隐约约的听得见,这些妇女们却是故意说给他听似的,声音还是那么宏亮。他一路走在回村落里小巷道里,有人跟他招呼,他便搭讪几句,却不再主动跟他招呼,好象怕人从他身上看出什么破绽,而要拿着他嘲笑。
哇子应着村落里的招呼声,特别是刚才从那些妇女身边走过,却不敢正面面对她们,看一眼都不敢。回到家里,他有许多心事想跟爷爷说说,亲人里面只有爷爷才是自己最亲的人了。但是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他又不敢轻易告诉爷爷。然而家里除了爷爷,谁能帮自己说说几句公道的话呢。当年是爷爷第一个反对闻家跟方家有任何姻缘关系。方、闻两家是世世代代势不两立的家族,方家曾经世代为主子,闻家人世代为奴仆,这是命格所定,是怎么做也不可逆转的事实。唯独解放军进村后,闻家好不容易变奴仆为主人,破天荒地翻了身,怎么会轻易地让方家来个翻身转,再做土地的主人呢。可是今天的方麻子做了镇长,前不久又做起了镇党委书记,成为了丽河镇的真正一把手,哇子爷得知这个消息后,打从方麻子做了村长开始,一直紧张不安的,后来稍微平静了一些,现在又变得有些紧张起来。
方麻子做村长的那阵子,哇子爷就是第一个反对他村长的人,公开说什么地主阶级不能做共产党的官,但是没有多少人响应他的召唤,更加令他不明白的是,那个叫陈风起的人,他原来是共产党的军官,居然也会站在方麻子一边,替方麻子说话。但是后来并不是村落里的人们所想象的,方麻子做了村长,并不象以前的方老太爷一样,凶残的嘴脸吆喝着为他干活的奴仆们,骑在村落里的贫苦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于是哇子爷又在想,认为方麻子现在不敢轻举妄动,那是因为他的官还不够大,但是一旦他做起了大官,有几十条枪在背后撑腰,有足够的力量镇压村落的人们的反抗时候,他就会席卷重来。可是方麻子做了那么多年的镇长,现在又做了书记,仍旧没有镇压村落里的人们的意思,反而在村落做了不少好事。哇子爷他心理这时才平静些,但还是有不少忧心,时常提心吊胆,还时常提醒村落里的人们要提防他:“方麻子现在是藏着,一旦有自己的枪,他就会露出狐狸尾巴。”
有人则是笑着跟哇子爷开玩笑说:“阿公,刚才有架飞机爬在你家房屋顶上了,你回去看看,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哇子爷也笑着说:“飞机在天上飞的东西,到我家里去干什么。”
“就是嘛,飞机不会飞到你家里去做客,你担心谁做官谁会翻天覆地。”
“你们这些人呀,就是没有警惕性,非要坏人把刀搁在脖子上才会害怕。”
“你不就是想说不见棺材不落泪这个意思。我们现在呀,就是见了棺材也不落泪了。”
“啪啪,后生崽,说个话都没个样。”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天南地北地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