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魂牵梦萦(2)

如婧如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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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的从指间悄悄溜走,十多天来皇上常常独自去梨琴馆听戏,一听便是一整天,弄得整个行宫都知道了那宫女的事,流言纷纷撩拨人心。而太后却以礼佛为由闭门不出,对六宫事宜不管不问,所有事宜皆由惠妃料理,惠妃一时独大,传言四起,皆称惠妃娘娘有稳坐夫人之势。

    流言猛于虎,连皇上亦听闻此事,为防流言成真,特意传出:夫人之位在朕手,朕说谁担得谁就能担得,非流言可以当真。此言一出,虽有打惠妃脸,但到底平息了不少流言,惠妃并未觉得难看,反而感谢皇上为其解困。

    不过后宫的新一轮争宠之风又起,众妃嫔卯足了劲,使出浑身解数曲意逢迎于一国之君,然效果不佳,皇上一门心思全在梨琴馆那宫女身上,看着众妃嫔的争宠之术,一笑了之。

    日头猛烈,沈嘉玥搭着如花的手撑着伞,走在小径上,额上密密麻麻的汗,不时拿着帕子擦拭,不停的抱怨着天儿这样热。小径边的野花野草低了头,路面像着了火一样很烫很烫,从厚厚的鞋底蒸发上来,脚上冒汗,沾湿了金丝袜,黏糊糊的异常难受。

    一个人影儿倏尔飘过,沈嘉玥以为是幽魂从眼前飘过,差点没吓死,还是如花手疾眼快,一把拦住那人,呵斥道:“大胆奴婢,连惠妃娘娘都不认得了吗?”

    听后,沈嘉玥才自嘲一笑,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更没有幽魂,有的只是人心中的鬼,又眯着眼看向那举步回身,恰似柳摇花笑润初妍的宫女向自己行礼,只见那人一身淡蓝暗花纹宫女服,梳着小髻,髻上簪着两三朵粉合欢,脸上没有涂粉黛,隐隐有些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露出友善的微笑,道:“起来吧,你是哪儿的宫女?本宫瞧着你面熟,你可曾见过本宫?”

    “谢娘娘。”妍欢的心情很复杂,且惊且喜又带着深深的仇恨,指尖浮起仓白,缓缓起身,恭敬道:“回娘娘话,梨琴馆宫女妍欢,奴婢并无福气见过娘娘。”

    如花瞪大了眼,暗恨自己刚才的呵斥,忙换上笑容,而沈嘉玥心下一突,不为她是皇上的新欢,而是为了那张面孔,娇媚却清新,为了她的声音,柔美而清脆。那样的熟悉,那样的像一个人……上下打量一番,“近日耳边总响起你的名字,本宫今儿可算见到真人了,真是美,教本宫想起一句词来,‘翠眉开、娇横远岫,绿鬓单、浓染春烟’1,”声音放低,隐隐透出几分幽怨,又含着浓浓的醋意,“哎,难怪最近皇上总爱去梨琴馆听戏,原是梨琴馆有这样的美人儿。”

    妍欢不以为然,浅浅一笑如清风拂过,轻声道:“多谢娘娘赞赏,娘娘耀如春华,奴婢望尘莫及。”

    沈嘉玥到底是惠妃,在小径上与一个奴婢说话,没的失了身份,应了一声,离开了。妍欢赶忙屈膝恭送她,望着她两离开的背影,不由愣了神,从头到脚的冷意冲击着整个身体,恨意从心底衍生开来,不能自已。

    沈嘉玥一边走着一边想着她,那个妍欢,那个人像极了她,那个清冷高傲堪称完美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出现让东宫其他女人成了天大的笑话,那个女人的离世让很多人跟着陪葬,更让东宫其他女人欢呼雀跃。生死只在一线,出现与离世只是梦一场。

    李静翕,这个名字早已遗忘在角落,如今再忆起,只觉得那是一场梦,沈嘉玥无法想象如果她还在会怎样的情景?不过也好猜:必然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2。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唐玄宗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多么让人羡慕,让人向往,可是这样的爱情故事背后却是多少女人的泪水交织而成的。漫漫长夜里看着黑夜的尽头烛火亮光,心中是何等的寂寥!柳月弯眉很久的不曾描,泪水划过脸颊和着残妆滚落下来污了锦缎,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只因无人欣赏。

    尘封住的记忆一点点现出来,沈嘉玥早已不记得李静翕的容貌,可仍然记得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曾为东宫良娣,是东宫所有女子中唯一一位太子亲自求娶的女子,一入东宫荣极一时,太子为了她不惜于帝后反目,差点失了太子之位,她虽为良娣,却以太子正妃自居,除了正妃的身份外,其他的都属于她,包括太子的心。差一步,只差一步她就稳坐侧妃之位了,仅仅一步之遥,她永远都只是良娣。无论是宫里的女子,还是东宫里的女子,只要是荣宠之盛的女子都逃不过红颜薄命,这四个字仿佛成了枷锁,深深锁住了某些人的命运。

    她死在了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生下一个哭声微弱的孩子后血崩而死,在美好的年华永远的离开了喜爱她的太子和她拼尽生命生下的孩子,可是东宫的一群御医、稳婆因为她的死被流放的流放,陪葬的陪葬。为了这样一个红颜祸水,闹得血流成河、毁家无数。这一夜除了太子沉浸在悲伤中,东宫的其余女子都松了口气,独宠的东宫岁月随着她的离世化成了云雾消散了,大家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好。那个哭声微弱的孩子也没有留住,在几天后死了,众说纷纭,流言四起,一会子传那孩子无福气,他的福气都被李氏消耗殆尽了;一会子传都是李氏造的孽;一会子又传哪个妾侍为了报复李氏弄死了孩子;可流言就是流言,根本毫无依据,不足为信。

    她死后太子曾上表追封她为正妃,深深打了太子正妃的脸,奈何帝后宁死也不同意,这才作罢。先帝曾评论过:这样的女子是红颜,也是祸水。死了更好,省得祸害庆朝江山,危及社稷。先帝临死留下遗言,不准太子登基后对她有任何的追封。

    为此曾荣极一时,恩宠无数的女子只能永远的停留在太子良娣之位,或许她并不介意,因为她在有生之年里曾受无数女子的目光,羡慕又嫉妒,也因为她爱过……或许她介意,因为她与其余女子并无区别,用自己的容貌、性情去讨好未来的天子,去赢得荣华富贵、锦绣前程……

    神思一点点收回,让记忆存在深处,沈嘉玥慢慢走着,约莫半个时辰后才回到水光接天殿,只见寒泷急急跑来,行礼后道:“娘娘,今儿个皇上要到娘娘这儿用晚膳,娘娘赶紧预备着。”

    沈嘉玥露出甜蜜的笑容,应了一声,忙不迭的让如花去准备,有意无意试探道:“方才本宫瞧见了妍欢,很像一个故人呢。”

    寒泷殷勤道:“娘娘也看出来啦,为着这个皇上才常常去梨琴馆的,娘娘明白当年的事……”

    “本宫自然明白,想来别人更加明白,”幽怨道一声,“只是太后娘娘那儿可知道?”

    寒泷的声音不自觉得低了许多,“太后娘娘根本就没有见过从前的…良娣,也没有见过如今的妍欢。”

    “本宫知道了,有劳公公传话,公公慢走。”沈嘉玥下了逐客令,寒泷行了告退礼,离开。

    沈嘉玥一整天心情郁郁,神思恍惚,做什么都不顺,只安心等着天暗下来,与皇上一同用膳。

    天渐渐暗了下来,皎洁的弯月挂在天际,繁星点点。

    沈嘉玥洗过浴,换上一身淡紫高腰纱裙,长发湿答答的垂落下来,发梢滴着清水,坐在膳桌上,等待着,片刻听得传令之声,连忙起身相迎,皇上穿着一身墨绿常服,大步流星的入内,一番行礼后,两人对坐,挥退众人,紧闭殿门,沈嘉玥殷勤着为皇上布菜。

    食不言寝不语,是老祖宗的规矩。两人一个站着布菜,一个用膳,没有丝毫多余的声音,一刻后皇上拉着沈嘉玥坐下用膳,沈嘉玥也不矫情,谢恩后入座用膳。

    “你见过妍欢了吗?”

    沈嘉玥脸上尤为僵硬,皇上入殿以来,第二次说话便提妍欢,旋即笑道:“臣妾见过了,很像一位故人。”

    皇上只嗯了一声,没了后话。

    沈嘉玥听他无声,猜不出皇上的意思,又想起东宫无眠的夜,竟没忍住问了一句:“皇上很喜欢她么?”

    她,既是妍欢也是李静翕,在知道那段往事的人看来妍欢不过是另一个李静翕,或者说是李静翕的替身。

    皇上刚想回答,嘴角上扬,“你吃醋了?”

    沈嘉玥微微一愣,只一瞬又梨涡轻陷,曼声道:“皇上说笑了,臣妾既不敢也不想吃醋。”

    “哦?”

    “七出之条便有嫉妒二字,臣妾不敢;六宫妃嫔众多,臣妾可吃不了这样多的醋,自然不想。”

    话毕,皇上横着抱起沈嘉玥,绵绵爱意铺天盖地而来,纱帐如何掩得住一室春光?

    1翠眉开、娇横远岫,绿鬓单、浓染春烟:出自《玉蝴蝶》

    2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出自《长恨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