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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日,温嫔史书韵仍受宠无限,让六宫纷纷恻目,只是众妃嫔像说好了似得不再怨天尤人,不再抱怨温嫔史书韵的受宠,沈嘉玥隐隐猜出几分,暴风雨来临之前海上总是格外平静。
果然五月末,临去华阳行宫不到一日了,有人在皇上面前告发了温嫔史氏,告发她秽乱宫闱、与侍卫私通,欲颠覆庆朝江山,让她腹中的孽障夺取江山社稷。此话一出,不出片刻便传遍皇清城,弄得人云亦云,流言纷纷。皇上、太后盛怒,召集所有妃嫔、宫正局所有女官,一并审理此事。
寿康宫内人满为患,连平日里不大出门的太妃们坐在一旁,因着太妃们坐着,众妃嫔及女官们都站着,而殿中仅仅跪着一人——温嫔史氏,她虽未被定罪,但由于她之前的言行举止让太后很不满,太后便让她跪着审理此事,皇上虽不忍,但这事太大,终究没有为她向太后求情,而旁人又如何会为她说话?温嫔争宠的手段隐隐传入未央宫,总让太妃们想起先帝的宠妃何氏,何氏争宠手段也是极好的,勾得六宫妃嫔数日不得见君一面,如此一来,太妃们见她隔应的很,又怎会为她说话,皆纷纷不去看她,任由她跪在冰冷的金砖上。
沈嘉玥瞧着那个眉飞色舞叙述着史氏多么肮脏的孙若芸,突然觉得不认识她了,从前深居简出的女子如今成了是非黑白不辨的女子,这是自己多么有眼无珠的佐证啊!可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啊,为了某些人、某些事,将清白的女子推入万丈深渊……沈嘉玥觉得手上一热,低头一瞧,是赵箐箐的手拉着自己的手,顿时心头一暖,不再对絮绵亭的事耿耿于怀了,回首对上她的眼眸,她的眼眸依然清澈与坚定,冲她微笑示意,她的笑有些莫名,却让沈嘉玥隐隐感到不安,陷入沉思。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当沈嘉玥再关注地上的时候,太医便道出‘温嫔主…她…她有孕三月了,胎像甚稳。’众妃嫔一片哗然,皆窃窃私语,因为大家都知道从正月十五至四月初五,皇上并未招幸任何人,而温嫔竟三月有孕,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温嫔身子呆滞了,皇上倏尔起身,一脚将她踢飞,质问道:“贱人,你还有何话好说?”
众妃嫔心惊,虽能体谅皇上的盛怒,但有些兔死狐悲的下场,毕竟温嫔之前那般受宠,可皇上还是说翻脸就翻脸,丝毫不念往日情分。温嫔那般的受宠程度都落得如此境况,若是自己被人陷害到这地步,皇上岂非更不顾情面?这样一想,倒觉得自己伸一把手陷害温嫔是对的了。
温嫔回过神来,勾起一丝笑,这笑无比的冷,让人不禁直打哆嗦,道:“皇上,只凭一个太医的话就认定嫔妾私通,岂非有失皇上英明?不若招所有太医前来会诊,嫔妾到底有没有身孕,一验便知。还有若嫔妾有孕,前些日子常伴皇上身边为何没有怀孕的反应?”目光冷森,看向沈嘉玥,“嫔妾住在爽心居,主位是嘉仪殿的昭容娘娘,若嫔妾与人私通,总该有蛛丝马迹被昭容娘娘知道吧?皇上可以问问昭容娘娘。”
众人皆齐刷刷看向沈嘉玥,一众妃嫔都想着沈嘉玥一句话定她死罪,又担心沈嘉玥不会颠倒黑白,沈嘉玥心中慌乱,一面是自己的姐妹,若自己说温嫔私通,姐妹自然没事;若说温嫔没有私通,若芸便惨了。一面是正义与道德,她终究是难以跨过这道正义与道德……福身一礼,“臣妾…并未发现温嫔私通的蛛丝马迹,望皇上明察。”
孙若芸询问的眼神看向沈嘉玥,沈嘉玥却不敢看她,低着头,心中一直默念着对不起,无数个对不起萦绕于心,她没有办法说服自己颠倒黑白,她没有办法说服……一切谎言,一个谎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一个本不用遮掩的事实。
孙若芸得不到沈嘉玥的回应,来了一个鱼死网破,冷哼道:“昭容娘娘是舒兰宫一宫主位,在自己的宫殿发生了这样的事,昭容娘娘怎会承认?瞒都来不及呢,恐怕她自己都不一定清白。”
赵箐箐立刻出言,“你说什么呢?你竟敢妄图诋毁九嫔的娘娘,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么?”
沈嘉玥也想算计一把皇上,立马换上悲戚之容,楚楚可怜道:“请皇上明鉴,臣妾真的没有觉察出任何蛛丝马迹,并非存心隐瞒,臣妾亦不敢做这样的事,若皇上不信,那……臣妾只能以死证清白了。”见皇上脸上划过一丝动容,复道:“而且满宫都知道臣妾与昀小仪关系不错,与温嫔来往不多,为何要替温嫔隐瞒,而不帮昀小仪说话?”行了大礼,欲离开这里,却皇上叫住,“沈昭容是怎样的人,朕比谁都清楚,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
沈嘉玥回身,脸上浮起一丝笑,如琼花飘落,他终于肯信我了,不再像厌胜之术的时候了。
一众太医急急赶到,众妃嫔皆躲在屏风后面,太医们一一为温嫔把脉,都说并无身孕,那个诊出有孕的太医吓破了胆子,连忙跪在地上说自己的家人被昀小仪控制起来了,威胁自己让自己说温嫔有孕,实则是她自己有了身孕。皇上又让众太医为昀小仪把脉,皆说有了一个月的身孕,皇后命人取来彤史翻查,别说五月,就是从今年一月至五月孙若芸都没有被招幸过,即便有一次两次皇上翻了她的牌子,但因温嫔一直留下皇上而没有招幸,故而孙若芸的一个月身孕从何而来?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太医走后,众妃嫔又回到原来的位子站好,这出私通案,到现在竟换了人,跪在地上的不再是温嫔而是昀小仪,众人看了一出又一出的好戏,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也总算明白过来,温嫔的手段,竟能得知旁人的消息,反败为胜,那么接下来她要对付谁?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伸了一把手?众妃嫔皆这样一想,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温嫔若再留下去是个祸害啊?
刚才孙若芸告发史书韵的时候提及了那个侍卫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当差后,皇上便命寒泷将他带过来,人早就到了,在殿外候着,如今温嫔却说:“皇上,嫔妾觉得昀小仪与那侍卫不清不楚,她怎么这样清楚那个侍卫叫什么在哪儿当差,恐怕是为了陷害我吧?还请皇上传他进来,嫔妾要和他对峙,嫔妾到底有没有与他私通?”
“传,众妃嫔去屏风后头。”
众妃嫔闻言,连皇后都往屏风后头去了。
沈嘉玥透过屏风隐隐能看见一星半点,那个侍卫进来,长得并不算俊朗,皮肤黝黑,行了礼后,皇上问他那事,一开始他还一直不肯说,后来又坚定咬死说是他与温嫔私通,她怀了身孕,想谋夺庆朝江山,可当太后说温嫔没有身孕时,他的脸色一变,拼命求饶说是昀小仪控制了他的家人要他说他与温嫔私通,其实是他与昀小仪私通。皇上一怒之下下旨侍卫一家皆斩首,立刻行刑。又逼问昀小仪为何做这种事,自己待她不好么?
躲在屏风后头的众人嗤之以鼻,又碍着皇后在,不敢说话,但心里都认为皇上待昀小仪,甚至是后宫任何一位妃嫔都是不好的。就连皇后亦想起郑氏一事,皇上为了气自己册宫女李氏为妃嫔,若说好也行,若说不好也是有的,自己再是皇后,那也是有六宫在的,只能说好与不好端看看的角度。
孙若芸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也再翻不了身了,索性破釜沉舟,大声质问,“呵,好?皇上以为皇上对我的恩宠是好?还是以为皇上对我的赏赐是好?皇上你大可问问宫中妃嫔,又有谁会真心说皇上对自己很好,不过都是些虚情假意罢了!我是东宫旧人,为何后来入宫的晶小仪、令小仪能与我同级?凭什么?皇上你真的以为你待我很好?皇上忘了么?昔年我奉旨入东宫为奉仪,当夜皇上一步都没有踏入我的房里,让我成为东宫笑柄,人人都能欺辱我,那个时候皇上在哪儿?在李氏那儿吧?呵,直到李静翕死了,你才踏入我的房里,可是你晚上叫的又是何人?”泪水簌簌,早已沾湿衣襟,“还是你心爱的李良娣啊,索性她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也不想和死人计较,但后来……”手指着外面,“就在那儿,莹薇堂,人人以为我成了后宫唯一一位未有子女又非一宫主位却能在自己宫室被临幸的妃嫔,可只有我知道……皇上抱着我唤的又是谁?”手指一歪,指向沈嘉玥,沈嘉玥一惊,“是她,你唤的是她,婉儿,皇上别以为我不知道昭容的表字不就是婉玉么?婉儿…婉儿…不就是你们闺房里唤的名儿么?那次之后的夜晚也唤过梓童呀,梓童是皇上对皇后的称呼吧……”露出悲戚之色,“皇上,这些年的种种,皇上还以为你对我很好么?呵,在皇上看来,恩赏、招幸自己就算好么?”复道:“皇上,你知道么?你每每的招幸都是我的恶梦…恶梦…啊!”
殿内没有一个人说话,没有一个人制止她,因为她说出了众妃嫔的心声,皇上哪里待她们好了?片刻后,太后出声呵斥道:“够了,自己私通、秽乱宫闱,还有理了?昀小仪孙氏陷害妃嫔,妄图颠覆庆朝江山,赐死,其家人九族同赴黄泉。”
沈嘉玥站出来想为她求情,还未开口,皇上便看见了,当初都是她与孙氏一起为孙氏争宠,如今孙氏却拿着这事质问他,如何不生气,迁怒道:“谁敢求情,同罪论处。另,昭容沈氏妄自揣度圣意,降容华,迁至毓秀宫暖嫣轩,将罗贵人迁出毓秀宫至同心宫绛雪轩,明日沈容华不必去华阳行宫了,好好呆在毓秀宫思过。”
沈嘉玥跌倒在地上,众人明知她是被迁怒的,但盛怒之下没人敢站出来说话。沈嘉玥恍惚间明白这是报应,这是报应啊……
因为一念之间让温嫔如此受宠,以至于众妃嫔都想她死,设下这样的陷阱害她,因为一念之间自己帮了她一把,她没有获罪,反而她陷害了自己的姐妹,落得九族赐死的下场,因为一念之间想站出来争宠,被皇上迁怒……明白的太晚了……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所有,皆在一念之间而已。